宋云禾身体抱恙的事情是以兴师动众之势开始,秘而不宣做为结束。因为她的异常并非病症,而是癸水将至。
不是值得高兴的花开有声,反而风烛之势。
这俱原身本来先天不足,后天未补,发育根本还不到开花的时候,但因着宋云禾前些日子里服用了大量的修复液,造成了短时间的生物催长,在周山岛的时候又心情舒畅,全身放松,以至身体分泌突增。
但这种犹如拔苗助长的情况,却也是极伤本元的,所以宋云禾身体难熬,白太医也多有遗憾,虽然开了药方滋补,但还是去了小皇帝身边请罪。
“下官无能,公主殿下伤及本元,日后恐子嗣艰难,下官只能全力而为却无法根治,请陛下责罚。”
“再无他法了吗?”宋长臻恨声。
“下官医术未全,下官有罪。”
宋长臻面沉如一块青灰的墓石,从古至今生养都攸关女子的一生命运,无论身份多么尊贵,无法生育都注定了坎坷多磨,宋长臻不甘,姐姐已经历尽劫数,应该否极泰来的,怎么可以毁在这样的事情上!
“将公主的脉案抄录一份给朕,立刻!”宋长臻吩咐,然后用锦囊装好,连叫了两声阿轲,将一方令牌和锦囊都教到他手里,“速速出海,找到柴彧,将锦囊亲自交到他手上,请他无论如何都要寻最好的大夫来!”
阿轲颔首,拿了东西转身没了踪影。
“你,大夫来之前细心照料公主,再有参错,朕砍了你医术不全的脑袋!”
白来恙叩道领命,亲自去负责煎药。
宋长臻一个人静坐了许久,听着院子里人来人往的进进出出,听到灵蝉给她喂药,听到她疼痛难忍的拒绝,听到灵雀心急的哄骗,明明像是在伺候一个娇惯的小孩子,可怎么就长大了呢?
是他让她急于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了吗?
是他在无形中催促着她长大的吗?
他明明只想让她开心快乐自由的活着的。
“殿下已经睡着了,陛下可要在此处用膳?”喝了药宋云禾终于睡下了,灵蝉过来回话,顺便询问,外面天色已晚,宋长臻至岛上回来还滴食未进。
“朕回承勤宫。”宋长臻起身,承勤宫是皇帝的寝宫。
“恭送陛下。”
宋长臻清瘦的身影夜晚里拉的更纤长,像一条要抵到路的尽头的根须,灵蝉跟着送至门口,宋长臻又停了下来,回身吩咐道,“以后公主所询之事不用尽数相告,忧思伤身,让她安心养好身体。”
“是,奴婢知道了。”
宋云禾一直被疼痛,烦郁,各种躁动折磨了十日,才算艰难渡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生理期。
做为曾经的基因人类,女性的生理期是基于生育需求而进行人为调控的,因此而达到女性生育和工作的平衡,所以宋云禾之前长到二十岁也没经历过生理期,从来不知道这是件如此可怕的事情。
在这十日里,宋云禾好多次都想喝修复液,可是白太医三令五申甚至恐吓她误食东西会血崩而亡,灵蝉和灵雀又轮流的守着她,不管她生气发脾气,都不给她机会,生生的让她熬过来,简直是太没人性了!
唯一能让她慰藉心灵的只有美食了。
御膳房每天都给她做不同的滋补汤,新榨油炒的蔬菜简直不能更可口了,几乎让她感叹自己所有的工作都没有换来一本农物古籍更有成就感。
白来恙除了让她散步不要积食外也不拘着她吃喝,毕竟只有吃好了身体才能长起来。宋长臻内心也是高兴的,大手一挥,让人专门在露香宫建了小厨房,好让她什么时候想吃都能很快吃到热乎的。
灵雀还自告奋勇的没事就跟着厨娘们学做菜,由此开发了一项新技能。
宋云禾被此事一折腾,整个人精神萎靡了很长一阵,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暂且搁置。宋长臻得空的时候她就去御书房看书习字,朝政繁忙她就在自己宫里教灵蝉和灵雀,数学。
远在大海彼岸的柴彧此时已经从凉城绕回福州,带了永王赵源回京,月前永王体察海上军势,一时不察摔进了海里,小腿骨折还被水中利物划伤,奇的是两处伤都是反复不愈。特别是划伤,肿烂伴有恶臭。
据说柴皇叔周游至此特来慰问一下自己的大侄子,才发现伤口溃烂严重,伴有恶臭,恐其不治,心生怜悯,请了旨要带人回京医治。
东周皇帝陛下就更是心疼儿子,一边下旨召其回京就医,一边还昭告天下,希望沿路可以有名医相看。
所以,原本十天的路程一行人走了一个月才到东京皇城,永王赵源进宫之时看着只有一口气还在残喘。
“时也,命也。”林牧言微有感叹。
赵源的二次受伤本就是自己误伤,柴彧没想要其性命的,奈何皇帝太过多疑,太子又疲与二皇子缠斗,拖延了时间,四处所谓名医又几翻折腾,才落的现在,人事不省,生死未可知的境地。
“宫里那些人又要将账都算到王爷身上的。”黎羽愤愤然,刚才宫门口皇后娘娘哭的死去活来,眼睛偶尔看向柴彧像恨不得剜出满身血洞来。
柴彧早已经习惯这皇城的冰冷,只淡淡的问了声单情,“你师兄何时能到?”
“快马加鞭子时能到,但恐进不了宫,再拖到明日,师兄也是回天无术的。”单情宗门白雾山,以行医救人立世,皆是医武双全的能人。
“让他先到王府,本王等着他。”
黎羽张嘴就又想说话,被林牧言拦住摇头示意,柴彧上了静待多时的马车,打道回府。
“王爷就是心软,救了他,也没有人会感念。”黎羽还是不吐不快。
“王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不必多言。”
皇城之中王爷,郡王们的府邸大多位于西城,唯柴彧的亲王府是他出生那年,皇帝下旨命工部在东城新建的。其正门五间,正殿七间,前夕护以石栏,殿内屏风以木为框,高八尺,裱绛帛,绣斧纹,只斧上刀刃处为白色,其余皆黑色,宝座也黑色,肃穆威严,又生冷勿近的气势,让人觉得压抑。
王府其它各处风格也都如此,看似奢侈的府邸,让无数人羡慕又无法岂及的尊贵,其实犹如一座矗立在天地之间,无边寂静的活人墓地。
子夜时分等的人如期而至,柴彧领着人亲自入了宫,赵源已经进气比出气少,高烧不退,嘴里糊话都讲不出声了。
白余自报家门后,直接提出了截肢,皇后娘娘哭晕了过去,皇帝倒是清醒,立刻就同意了医治方案,宫里灯火通明至天亮,赵源才缓过一口气来。
“想不到九弟久不出京城,却也能请的动白雾山的大医。”东周皇帝守了一夜自己的小儿子,连早朝都停了,却留下柴彧用早膳,疲惫倦意不散,看似随意的感叹,却拉着一窜的话头。
“嗯。”柴彧却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低头用膳,没有要交流的意识。
“昨天里你回京,朕顾着小七,便没召你进宫叙话,也不知你山洪之时受的伤如何了?”东周皇帝契而不舍的继续找话聊。
“好了。”柴彧简明扼要,不急不缓的喝着粥。
东周皇帝点点头以示自己放心了,然后又说,“此次结契寻亲之事是朕太过关切于你,不曾想累及你的清誉,朕实在过意不去,九弟莫要生朕的气才是。”
柴彧端着粥碗的手停在了半空,然后放在桌上发出轻脆的声音,又沉默了几息,像是迫于无奈后的妥协,“本王,无妨。”
“九弟觉得无妨,朕却是甚为愧疚,不若朕给您赐婚可好?”东周皇帝面上真是愧色无疑,言语中却全是多重试探。
柴彧抬起头,眼神冷漠无光,不答反问,“陛下准备给本王赐个男人还是女人?”
东周皇帝面色尴尬,仿佛一进不知如何回答。
“通天寺的正常大师说本王要与阴时阴刻的人结契方能活下来,凉城荣谨之倒是个阴时阴刻之人,还刚好救了本王,那么巧他还是个好男风之人,如此,陛下,你还要本王如何?”
东周皇帝意欲解释,柴彧却已经起了身,“陛下倒是可以赐个男人给本王,让本王绝了姓氏,一劳永逸。”
“朕非此意!”东周皇帝这次是真急了。
柴彧却不再理会,拂袖自出宫去了。
东周皇帝气的一掌打翻了桌面汤匙,此次结契的事情本已经计划好,人选时日都定了,结果跳出个荣谨之,谁能想到阴时阴刻出生的男人也会跳出来抢人!大张旗鼓的说自己是柴皇叔的救命恩人,条条都能对上,非闹着要跟柴彧回京找通天寺的大师结契。
后来没了法子,正常大师只能自圆其说,结契并非一定姻契,亲契也可,还亲自去了凉城要给俩位结义,结果荣谨之一个男人寻死觅活的,不愿意,还数落皇家背信弃义,好在柴彧性子耐磨,在凉城又待了半月诚意安抚,才将此事平息。
但,有人之处从不缺流言蜚语,加之柴皇叔早已及冠却少近女色,所以市井之中也多有怀疑柴皇叔取向一说,损了其多年高洁自律的形象。
甚至唏嘘于柴氏最后这一脉或会断绝,近而生出更多的阴谋论,东周皇帝鸡没偷成反沾一身毛,气的恨不得他在外被劫杀了才好。
结果,一个月,柴彧人连一根头发丝都没伤到,自己的小儿子却半截身子拖没了,还无处发气,也是最憋屈的皇帝了!
不过,柴彧前脚刚走,就有太监悄悄来报,“柴亲王府遇刺了。”
“情况如何?”东周皇帝精神大振,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京城内刺杀柴彧的,不知道是惹到了哪路不怕死的神仙!
“据说伤亡惨重,柴皇叔的贴身侍卫一大早就带着伤在外等着,奴才没让人进来通报。”太监谄媚道。
“他身边的侍卫身手不凡也带伤来报?呵,可惜,昨晚应该将他放回去的,杀不了,吓一吓也是行的!”东周皇帝惋惜的很,“让人去打探,究竟发生了何事。”
“奴才已经吩咐了。”
“嗯。”东周皇帝点头,很是满意奴才们行事。
柴彧刚一出宫门口,等在车架旁的陆为就奔了过来,柴彧扫了一眼微微挑了下眉,陆为脸上有块淤青,衣袖也被划开了,神情十分复杂的欲言又止。
“回府。”柴彧什么也没问,泰然的上了马车,一路无话。
直到双脚都进了柴亲王府,陆为才急不可待的低声回禀,“王爷,海上来人了。”
柴彧一愣随即大步向前,“谁的人?”
“小皇帝身边的暗卫。”
话说阿轲奉命出海,人生地不熟的打听柴彧的真实行踪是有些费劲的,每次都是前后脚,昨天终于听到了柴彧回亲王府的确切消息,急急的就赶到了京城。
做为宋长臻身边首席暗卫的阿轲手持拜帖正常上门是不存在的,自然是悄悄的飞檐走壁进的王府找人,可王府的侍卫们也不是摆设,很快就发现了有外人入府,双方大打出手,直到黎羽出现俩人打了照面才认出停手。
那时柴彧正带了大医进宫,阿轲只说要亲自见柴彧,等人回府,结果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担心又出意外失之交臂,非要进宫去寻人。
黎羽等人自是不能让他妄动冒险的,所以双方又交上手来,几翻恶斗,众人齐力才将阿轲绑了起来。
柴彧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阿轲,又看看挂彩的众人,除了无语找不到其它情绪。
“自今日起,所有人训练加倍。”
众人心中一片哀嚎,可是这样丢脸的事情,也只能加倍训练才有机会找回面子了。
“再训练也没用。”阿轲十分不屑,身体一发力,捆绑的绳子就被震断遍。
众人低头,简直没脸看,柴彧挥手示意,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秦皇陛下是让你来示威的吗?”柴彧坐上主位,面色平静,先秦擅武,皇室子弟个个都武艺精湛,先秦二世太子也就是小秦国先祖更是传为当时天下第一高手,以这样的的基础传承几百年,宋长臻和手下人的功夫自然只强不弱的。
“公主殿下身体有恙,宫里的太医无治,陛下请公子务必请最好的大夫前去。”阿轲谨记任务,十分恭敬的将锦囊呈给了柴彧。
“她病了?”柴彧想起走的时候还是精神饱满的丫头,如何就病的不治了?锦囊里的脉案他一个男人自是看不明白的,让人招了单情来看。
单情连看几遍,都甚未不解,明明是未足之象,怎么会突然来了葵水,又如洪猛破堤,干涸之征召,“公主发生了何事?脉像怎么会如此奇怪。”
“但请公子为公主寻得最好的大医。”阿轲只求不答。
“可是生死之症?”柴彧看起来面色并无多大变化,只主坐上放于身侧的左手微微有些细微的僵硬。
“暂时未及生死,但,公主怕是要吃些苦头的,再则。”单情微作停顿,看了一眼阿轲,才继续,“若病根不除,公主日后,子嗣艰难。”
子嗣?柴彧一时没反应过来,小丫头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子嗣是多遥远的事情?
单情也未作提醒,只惭愧道,“属下并不擅长此病,怕是帮不上忙。”
“素灵如何?”
“王爷想让少主去?”白雾山少主温素灵,虽名声在外医术高超,但一来非疑难杂症不治,二来随心情医治,想治就治,不想治刀架脖子上也无动于衷。三来,脾气火爆,大多病人就算医好了,精神上畏医的后遗症也是很明显的。
柴彧把锦囊交给单情,吩咐道,“把脉案送去,告诉她病人是本王的王妃。三日内本王要见到她人。”
快马加鞭一去一回两日,柴彧还给了她一日拒绝的时间,结果第二日黄昏一袭水兰色裙装的温素灵就杀到了柴亲王府。
“丧心病狂,丧尽天良,龌龊之极!”温素灵指着他一连砸了三个响雷,厉声问道,“人在哪里?”
“不在此处。”柴彧淡漠的回答,“你要离开九州一阵子。”
“离开九州?难不成人已经被你弄死了?让我去天上医吗?”
“自会有人带你去。”柴彧指了指两日不离他左右的阿轲,继而又叮嘱道,“她性子天真妄动,你只是去医病,莫要蹿着她行差踏错。”
“所以你说是你王妃是诓我的?”
“确实与本王有婚约,此事以后再说。你可有什么东西要准备?若没有便跟人走吧。”
“我是风筝吗?你想怎么放就怎么放?送客还要喝口茶呢?这就赶着我走了?我还要考虑考虑的!”温素灵心情十分不美好,一头雾水的事情大多最后的结果都不怎么好,她才不吃这样的亏!
“你既来了,就没有考虑的余地。”柴彧眼神示意旁边的阿轲。
温素灵心觉不妙,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被阿轲钳制了,“姑奶奶警告你,姑奶奶不高兴撒把药毒死你的!”
阿轲看了她一眼,温素灵回瞪他,等着他把自己放下,结果阿轲手起手落,把人打晕过去了。
柴彧眉毛抖了抖,“转告你们秦皇陛下,人可以借他用,但必须完璧归赵。”
“我会转告陛下。”陛下会不会答应可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宋云禾对生活中即将会发生的巨变尚未可知,身体的躁动慢慢趋于平静后,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心心念念的灯塔因为皇室接二连三的丧事一直搁置,周山岛宋长臻也不让她去了,整个皇宫她天天跑步都不知道跑完几圈了。
连续去了几天御书房居然都没遇到宋长臻,问过灵雀才知道,宋长臻最近几日都是早朝散后就出宫,近子时才回宫的。
“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吗?”宋云禾问,一国之君天天外出,应该是有大事处理吧?
可是灵雀摇头说,“没听说有什么事情,陛下以前也经常出宫的。”
“是吗?”宋云禾持保留态度,她醒来那段时间他可是天天在宫里,现在几天都见不到一面,十天半月都吃不上一席饭。
“是的。”灵雀头点的很诚恳,“公主若是想见陛下了,奴婢可以去传话的。”
“算了,自然是他的事情更重要。”宋云禾略有些失落,“原本今日想出宫的。”
“公主出宫为何事?奴婢能做吗?”
“自然是不能的呀。”宋云禾笑,“你去告诉御书房和承勤宫的人,陛下今日回来后,无论何时,都来告诉我。”
“是。”
宋长臻收到消息赶在酉时回了宫,沐浴更衣后直接去了露香宫,宋云禾下午跟着灵蝉练了几招防身术,饿的很,正在厨房看着灵雀炸果子吃。
灵雀现如今的厨艺比御膳房的大师傅也差不了多少。
宋长臻站在门外,看着她一边烫的丢手又一边吃的不亦乐乎,满手的油光,不论皇室公主,便是平常的闺阁女子也不会如此的。
可是,看着这样的她心里就是也能跟着欢快的,仿若天地之间的任何事都比不过她此刻的自在。
“长姐可能分我一个?”宋长臻浅笑询问。
倒把灵雀吓了一跳,手上的筷子掉里油锅里,油差点贱到宋云禾身上,忙下跪又是行礼又是请罪的。
“他又不是要吃你。”宋云禾笑着逗她,让她起来继续,自己跑到宋长臻面前,“陛下今日可是稀客。”
“长姐这是在怨我。”宋长臻伸手弹散她发丝上的面粉,“是我疏忽了。”
“哼,我都快成海滩上的鱼了,陛下却能天天跑出去。”宋云禾确实有些困的委屈了。
“长姐是只受伤的鱼啊,等到身体好了,带你出去。”
“我现在已经好了。”宋云禾伸开双身转圈圈。
宋长臻微侧身子避免被她的油手打到,脸上笑意却越盛,“这可由不得长姐说了算,我得听白太医的。”
“白太医那是嘴馋我宫里的吃的,才说我没好,有借口来把脉吃我宫里的糖果。”
“嗯,那他可是犯了欺君之罪,要砍脑袋的。”宋长臻伴装严肃。
白来恙如果在此定然要哭的叫屈的,天地良心,他哪里是馋公主的糖果,那是为了公主健康必须对吃食进行鉴别,他可是担着试药试毒的各种角色,怎么可以如此冤枉他,虽然,公主宫里的糖果也的确好吃。
宋云禾被噎的没办法后续,她又不想害人,只得悻悻然,“这动不动就砍脑袋的规矩一点也不好!”
宋长臻笑出了声,拍拍她头,“长姐莫要生气了,阿轲带了新的大夫过几日就回来,定能真的让长姐好起来,那时我带着长姐游遍整个秦国。”
“你这是在给我许诺吗?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可是要记在史册的。”宋云禾俏皮。
“嗯。”宋长臻点头,总有一天他会带她看尽海上繁华,看尽对岸的天下,会让她无论身处何地都可以肆意任性,无人敢欺她。
“我可是记着的。”宋云禾一点点的怨气很容易就散去,拉住宋长臻的衣袖闲聊起来,“最近都是早出晚归,陛下在忙什么?”
宋长臻看着袖子上的一双油手哭笑不得,“长姐回屋洗簌后我们再慢慢说可好?”
“哦,嗯,我有好多话想说。”宋云禾松了手,跑了两步又跑回厨房门口,“灵雀,多炸些果子,然后取前些日子里我们酿的水果酒,我要与陛下小酌。”
灵雀在厨房里瑟瑟发抖。皇帝陛下的目光即使不转过身去也知道肯定厉的像尖刺。
“朕倒不知,你何时学会了这些心思?”宋长臻拂了拂油折的印迹,看似随意,却每一个音节都砸在人心上。
“奴婢,奴婢如错。”灵雀僵直的连下跪都做不到,声音颤抖。
宋长臻最是容不得擅自行事的奴才,不管最终的结果是如何,只要偏离了初衷,就会衍生出不尽的麻烦,比如现在的灵雀。
一个奴婢,一个下人,和主子走的太亲近,忠诚看似加固,实则反噬伤主。
倘若有天她伤她死,于宋云禾来说,便是伤痛。
可是做为奴才,下人,没有谁是可以死,谁不可以死的。
“再有下次,朕就废了你,让你做个名副其实的厨子。”
练武之人,没了武功,活着也不过苟且偷生。
宋云禾说要小酌实则喝了半缸,满脸的潮红,大杏眼水亮水亮的,煞是好看。
这酒是她照着《齐民物语》上的方法选了水果和灵雀一起研究的,计量温度发酵的状态数据她都看的见,所以一次就成功,甘甜果香,度数又低,入口就喝不够。
宋长臻品尝也觉得口味清奇,和平日里喝过的任何酒都不同,有酒香却无酒的辛辣,更没拦着她,等到她微醺时已经迟了。
“陛下是不是偷偷去泡了温泉不告诉我?”宋云禾轻轻嗅了嗅小鼻子,往宋长臻身边挪了挪,“头发上都是硫磺的味道。”
“长姐醉了,刚才才与你说过的,最近都去的郊区军中,荣将军欲增新兵,让我去看的。”宋长臻一边哄着她一边示意灵蝉将酒拿走。
“嗯,文安邦,武定国,全民皆兵是不错的。”宋云禾点着小脑袋,身体摇摇晃晃,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宋长臻抬着小脑袋却是顺着话问,“所以长姐也是赞同的吗?”
“嗯。”宋云禾半睁着水灵灵眼睛傻笑,“你练武,我教文,我们是文武双全的姐弟,无敌!无敌。”
宋长臻握住她挥舞的小拳头,应道,“嗯,我们定然会天下无敌的。”
诚然,俩个人的无敌并不是一个意思。
晚膳还没开始,就已经在醉酒中结束,宋云禾睡的香沉甜美,不谙世事,不知道自己无形中承担了什么样的罪孽。
宋长臻临走前吩咐灵蝉道,“公主明日起可以出宫,但你要明白哪些地方是不能去的。”
“是,奴婢明白。”
“宋夷良如何了?”宋长臻抬脚又顺便问了一句。
“未曾在公主面前出现过。”
“哼。”宋长臻嫌弃的嗤了一声,走了。
宋云禾半夜里醒过来,饿的喝了两碗粥,脑子里怎么也想不起自己和宋长臻聊了什么,唤了灵蝉来问,也只说她央了陛下想出宫,陛下同意了。
所以自己一时高兴就又多喝了一些醉的睡着了吗?宋云禾不喜欢这样遗忘的感觉,可又答应了不再随意吃智脑里的东西的,想来也没什么的吧,宋云禾回忆以前也不曾有过醉酒乱说话的时候,不过,以后还是不贪杯了。
第二天宋云禾起了个大早,吃了早饭带着灵雀灵蝉出宫去,灵蝉说都是女子怕有不全之处,需要叫了个侍卫同行,宋云禾觉得挺有道理,召了一个据说是身手最好的。
“他是不是有些不乐意跟我们出宫啊?”宋云禾撩着马车帘子看了几次,总觉得那人板着脸的样子很是痛苦一般。
“属下们都是听主子的命令,没有不乐意的说法。”灵蝉回答。
“真可怜。”宋云禾叹道,放下帘子,有些后悔召了别人,谁都有情绪的时候,万一别人哪里不舒服,或者就是不喜欢她呢?
灵雀咬了咬唇,忍住想说话的嘴,这世上任何人可怜都轮不到宋夷良可怜。
“公主殿下是想去何处?郊区还是市井?”灵蝉问。
“皇城附近可有莲清宫的道观?”宋云禾问,“我想去看一看。”
“早几年还有,现下,应该都让陛下拆完了吧,公主想许什么愿吗?”灵雀好奇。
“就是想去看看他们是怎么个祈愿的。”
“西郊的望山村还有一个,因为老观主为救村里人性命被咬断一只手,村民们感恩,特上了请愿书,让老观主在观里养老,附近的村民偶有去祈愿的,但与莲清宫其它道观并不相同。”灵蝉熟悉整个京城攸关的事情。
“那我们就去那里。”宋云禾当即拍板。
望山村位于皇城本郊靠山的偏远位置,马车摇了一个时辰才到村口,然后路太窄,进不了村,宋云禾带着人下车徒步。
夏日里的田间山野到处都是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宋云禾像只出回归自然的鸟儿,想要歌唱一曲,不过村中几处农家有人好奇的打看,田间的农民也是停手驻足,让宋云禾十分的不好意思。
她还从来没有和这个世上的平民百姓接触过呢,这是第一次。
“他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啊?”宋云禾靠近灵蝉悄悄的问。
“公主殿下放心,今日我们是做的富贵人家小姐出行的打扮,没有异常的。”灵蝉安抚道,还是第一次知道公主有娇怯的时候。
“那你就不要叫我公主殿下啊,他们听见怎么办?”宋云禾一时又想到自己还是个身份特殊的公主,忙吩咐道,“千万不要让他们知道我是那个长公主啊。”
“殿下放心。”灵蝉微微改了口。
道观的位置比四处农宅都高一些的山坡上,砌着蜿蜒曲折的石头台阶,干净无尘。宋云禾攀爬的喘气,身后三人却如履平地,让人羡慕。
白胡子老道人站在道观门口慈眉善目的等着宋云禾走近,“贵人自天来,贫道有幸得见,平身多无憾已。”
“此处是皇城唯有的道观,贵人道长肯定是见过不少,讨喜话说的可是顺畅的很。”因着清灵道长先入为主的原因,宋云禾对莲清宫是有偏见的,虽然这老头看起来与清灵道长不同,但宋云禾防备的很,“我闲来无事,路经此地,听闻这里有位道长曾经舍己救人,十分佩服,特来看上一看。”
“方真担不得贵人青眼,若不嫌弃,请到观中喝一盏清茶。”方真道长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另一侧的衣袖微微晃动,宋云禾才发现其手有恙,心知原来这就是道长本人了。
牌匾上莲清宫三字阵旧又金亮,宫殿内四处也干静整洁,方真自己上了香,并未要求宋云禾同上,反而请了人进到后面小院,当真是要煮茶品茗。
“这观中就只有你一人吗?”宋云禾好奇道,这与自己想像是中的道观大为不同。
“修道之人,清静无为是本真,自然人越少越静越妙。”
“不是供百姓祈愿祈福的地方吗?听说别处的道观都是人潮涌动,香烟不断的,你这里也太过清寡了。”
“修道长望长生,自己都未曾得尝所愿,又何以为他们祈愿。”方真说起话来温和的如一位慈祥的长者,手上煮茶,洗茶,盛杯的动作行云流水,一点也看不出手受伤的影响。
“这话,却是很有道理的。”宋云禾点头,接过茶水的样子礼貌了许多,“即不为人祈愿,道长平日里在此做些什么呢?”
“诵经,打坐,养性,夜观天像。”
“夜观天像?是看星星吗?”宋云禾抬头看天,肉眼能看到星星上有生物种吗?不能的吧!
方真道长笑的像位老父亲,“道教一脉,观星望月以窥天意,求道证道。是以对天象充满敬意。并非一饱眼福。”
“莲清宫的其它道长也同你一样吗?”宋云禾觉得这与自己想像中的迷信邪教完全不同的,“我见过的另外一个道长,就与你不同。”
“道本道,宫却非宫,人亦然。”
宋云禾似懂非懂,“那莲清宫是你这样的道长多还是另外样的道长多呢?”
方真道长但笑不语,又为她换了热茶。
宋云禾自问自答,“皇城只存此一家道观,想来,自是你这样的道长极少的。”
“看来,我确实异想天开了。”宋云禾又自语道,“好人可保护,坏人可驱逐,强敌只能强杀。”
“贵人自是通透。”
“道长这里的茶真好喝,我以后可以常来叨扰吗?”宋云禾伸出空杯子。
“贵人不修道,还是红尘中更为热闹。”方真道长笑咪咪的婉拒,却还是又添了热茶。
“我不喜欢热闹,我喜欢这里。”宋云禾娇蛮的性子又来了。“我也要在这里盖一座房子,看星星!”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贵人想在何处盖房子自然都是可以的。”方真道长还是笑咪咪。
宋云禾此次是听出话外音了,“你,知道我是谁?”
“不知,这世上,只有贵人自己才知道自己谁。”
宋云禾回程的路上一直闷闷不乐,回想白胡子道长的话,总觉得另有玄机,她穿越时空之事是有科学依据的,但方真的有些言语却让人细思极恐。
“长姐,你这是要弃我而去吗?”宋长臻听到宋云禾要在那么远的地方修宅子,好笑又无奈,“你若喜欢天天去都可以,可不能留驻在外。你是一国公主,流言传出去,野史都不知道会写成什么样,长姐愿意?”
“那为什么我上次都可以住在周山岛?”
“那里都是将士,听命行事自然可以作到守口如瓶。这与望山村的平民百姓如何能比?若传出什么流言来,我当如何处置?”
“你是又要吓唬我把他们都杀掉?”宋云禾嘟着嘴,总是用这一招。
宋长臻拍拍她的额头表示自己的生气,“长组,你要知道,这种事情终归都是他们承担罪责的。”
宋云禾又一件事情不得不夭折,实在郁气横生,谁也不想搭理的赶人走。
“姐姐。”宋长臻拉着她,无奈中也带着身为幼弟的请求,“你莫要生气,我们再想个折中的法子可好?”
白太医说女儿家的病最忌讳胸中气闷,他不想她旧病未除又增新愁。
“我知道陛下为难的。”宋云禾没甚精神,声音中的情绪更是低落,“可是,我闲不下来,闲下来,我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为什么而活。”
她的灵魂曾经接受的教育,经历的种种,让她没办法停下来,劫后余生的欢喜过后是巨大的空虚,飘渺感,没有个人归属,也没有个人价值,她不知道应该怎么过这样的生活。
宋长臻将她拉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那种孤寂感或许他懂,但一定没有她多,无从安慰,只想让她知道,他不介意的,她活着的意义,价值,归宿,他通通都会让她有,只是,再等等,等他更强大一些!
“啧!啧!啧!”一阵讥诮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小意煽情,“姐弟二人如此情深意重,干嘛做姐弟,原地赴死,直接约来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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