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禾刚到秦国的时候,买过两颗安全囊,一颗喂给了宋长臻,一颗吃进了自己身体里。所以,不论是秦国还是九州内陆,能伤及她生命的利器几乎是不存在。
而像砍手这样致残的伤害也肯定是会被弹开的。
唯有当初送给柴彧的那把青偃,才能破开安全囊的屏罩,进而砍断联结。
“你可想清楚,那是连城楼都能削一半的东西,你确定他不会将你整个人都砍成两断?”陶桑一股子寒气窜着就只差发抖了,柴彧手上那把青偃堪称当世之神器了,再以眼下俩人莫名的混乱纠葛,谁知道会不会闹出一场狗血的误会戏码来。
“我是有多没心没肺才会让他亲自来动手。”宋云禾有些无语的叹道,“自然是要想别的法子的。”
“还能有什么法子?且不说送出去东西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就拿那剑本身的危力,谁得了愿意还?”
“我没想让他还。”宋云禾说,当初送他便是为了可以助他,“借来用一用,当是可以的。”
“你可真天真。”陶桑吐槽道,“你们俩现在这情况,怎么借?”
宋云禾低头思索了片刻,“有一个人应该是愿意帮忙的。”
“嗯?”
“温少主。”宋云禾回答。
温素灵是绝对可以从柴彧手上借到青偃一用的。
“好吧,且先试试吧。”于这件事上陶桑可是想不出更好的人选的,“你派谁去找她帮忙?这事要越快越好的。”
宋云禾想了一圈身边的人,居然没一个能避开宋长臻差遣的。
“要别人穿到这里来还能像你一样买买买的,不知道都建立多少武装力量了,你看你都折腾了些啥?真到用的时候啥啥没有!”陶桑已经无力吐槽了,“眼下这情况,你也不要再想着全瞒着你那皇帝弟弟了,这事不靠他是做不了的,再者你这都要丢一只手了,到头了他才知晓,你觉得他会不会把知情不报的我也弄残了?我可不想残,更不想死。”
宋云禾微有迟疑后道:“那,我想想要如何与他说吧。”
“那我一会早早就带人出去了,你与他商量的好呢就让人到秦平乐馆来叫我,若是没人来叫我,我可要躲着不回来的。”
宋长臻比平日里晚了一个多时辰才到的公主府,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是皇宫都没回就先来看人了。
宋云禾近来食欲大涨,倒没饿着等他来一起用膳,只他稍做洗簌换衣吃饭时在厅里陪着又喝了几碗汤。
“前几日我就与陛下说过不用再常来府上了,如今我已经无碍,陛下朝事繁忙,有时间就多歇一下。陛下如今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莫要疏忽了。”
宋长臻放下碗筷一边就着灵雀端来的水盆清洗一边笑着回道:“我在姐姐这里吃的好,身体便长的好,在姐姐这里闲着半个时辰也比睡在宫里半日都舒服。姐姐若真是关心我,就莫要再撵我走了。”
宋云禾轻轻叹气,不再纠于此事,只心里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宋长臻倒时习惯了她最近时有思虑的样子,笑着发出邀请道:“姐姐可要到院子里走走消食?长臻陪你去吧,白太医说孕妇平日里多走动对生产有好处的。”
宋云禾抬眼看了他两秒,摇了摇头,“我有事,想与陛下商量。”
很久没看到她这样严肃的样子宋长臻微怔,随即继续笑道:“姐姐但说无妨。”
“我想让灵蝉去见温素灵,我有事需要她的帮忙。”
宋长臻垂了眼,声音轻了几分,“姐姐,是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吗?”
宋云禾张了张嘴没能第一时间反驳,她自然是想知道他过的好不好的,纵然她总是催眠自己他必然是会越来越好的,可是,她还是想知道,知道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可是,她不能问,因为怕一开口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猛兽,会催毁她艰难维持的一切。
宋云禾捏着桌下自己的根根手指,疼痛让她保持心神稳固,“我想借他的剑一用,想来只有温素灵能办到的。”
“姐姐送他的那柄青偃?”宋长臻可是吃过那剑的亏的,眉头微动,“姐姐要它做何用?”
宋云禾沉默片刻,深呼吸,抬眼直视着他,口齿清楚,字字有力,“我要用它,保命。”
“保命,还是寻死?”宋长臻站起了身,像有风突然窜进了屋里头发和衣角都在微微颤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动,“姐姐的命里就只有他吗?没有他姐姐活不下去吗?那我呢?姐姐可曾想过我?这天下我只有姐姐一人血亲,姐姐为何如此狠心?”
“长臻。”宋云禾起身握住他的胳膊,“我未曾想寻死,我想活,真真的想活。活着把孩子生下来,活着看你长大成家,活着看我们身边再不是只有彼此为亲,你信我。”
宋长臻紧紧的盯着她,像是一眨眼她就没了一样,“姐姐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宋云禾挽着他,牵着浅浅的笑,仰头看他,“你知道我从来都是怕死的。”
从她在这里醒过来,就一直怕死的,是他一直守着她,护着她,让她忘记了惧怕死亡的滋味,她不怕,但也不愿,她还有许多承诺没实现,远在天涯的人会消散在风里,可近在咫尺的人还在这里,她如何能不努力的找一条生路。
“一把威力十足的利器,如何救姐姐?”
宋云禾抬起自己的左手给他,“你捏一捏。”
宋长臻依言轻轻捏了捏,没感觉到异常,宋云禾动了动手指,弯曲缓慢伴有轻微的声响,“你再用力试试,放心,要能捏碎了,我会很高兴的。”
宋长臻没心情听她的笑话,手上一边用力一边看她的脸色,结果宋云禾笑容不变他先骇然的丢了手,随即撩起了她的衣袖,白脂如玉的手臂丝毫看不出异样,面色越发沉着,“这是何时发生的?为何白太医没有回禀?这就是姐姐说的不骗我!”
“白太医把脉是把不出来的。”宋云禾心平气和的先把无辜的人摘出来,又理直气壮道:“我也没骗你,这只能算瞒。”
“姐姐!”宋长臻低吼,神情气极,整个手臂内里都已经僵如楠木了还有心情和自己贫嘴,心里又心疼,“因何会这样?有多久了?平日里可疼的难受?”
“不疼,也没有其它什么感觉。”宋云禾都摇头,“至于原因,我一时不知道从何与你讲,不过,大概是与我死而复生有关,你,要不要我详细讲给你听?”
“讲给我听可能救的了姐姐这只手?”
宋云禾摇头。
“那我知道有何用!”从前他不想知道,现在他知道也没用,何故要重提,“这天下只有柴彧的那把剑可以吗?”
“嗯。”
“我这就派人去后周。”宋长臻转身就要去下令,又被宋云禾拉住,“姐姐还需要什么?”
“不是,你不要如此大张旗鼓。”宋云禾阻拦道,“你让灵蝉来,我写信给温素灵,切莫将事情闹大,好不好?”
翁城之事过去不到半年,虽然不知道内陆的实际情况,但想也知道不会是天下太平的,不管宋长臻在其中充当着什么角色,她都实在不想再因为此事将自己再摆上他们的舞台。
“我可以依着姐姐的法子,但是,若此次不行,我便是取了柴彧的人头也要拿回姐姐的剑!姐姐的性命比这世上任何一人都重要,姐姐可明白?”
“你且让我试过这一次。”
灵蝉执行任务在外,宋云禾并未能亲见,宋长臻一再保证会由灵蝉亲手交到温素灵手上,宋云禾才写下了亲笔信。
然后让灵雀取了个精致的盒子。
摸着脖子上的红绳,慢慢的拉出来。
当年那块他亲手为她佩戴的绿松石,像是从心口里被生生的剜了出来,留下一大片空洞。
“你家公主,这是何意?”远在云京的温素灵看着盒子里的玉石,心头压的有些喘不了气。
“公主说此物乃是当年的订婚之物,如今婚事已不在,当物归原主。”灵蝉一身黑衣如一柄入鞘的剑,虽藏刃,却气势不减,不存善意。
温素灵又着眼看了看玉石,关上盒子递回给灵蝉道:“公主与陛下的婚书尚在,婚事尚未有定数,我无法转还此物。”
灵蝉未接,又从怀中取出两物,“婚书我朝陛下和公主商议一并退回,公主尚有亲笔书信在此。”
温素灵接过手未看文书,先拆了信,宋云禾的字迹她是认识的,可短短几句话她却一句也看不懂!
“身体有恙,未能保住,一生再无妄想。当断则断,龙啸万里皆不可伴,但求心安。余有一事相求,借青偃一用,万望相助。”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前言后语不相称,熟识的人佯装陌生,陌生之中又掩着清水之谊。
“你家公主如今身在何处?”温素灵合上信后询问。
“公主自然在自己的公主府。”
“她是何时回的公主府?”
“这些问题与温少主已无相干,无可奉告。”灵蝉冷色相拒,“公主之请,温少主可否给个回答?”
“既与我无干,我何故要帮她。”
“如此,我便转告公主温少主不帮了。告辞。”灵蝉转身便要走。
“站住!”温素灵握信的手微微发紧,灵蝉回身,静待不问,终是温素灵妥协,“你且等着。”
温素灵带着玉石进了宫,高坐金椅的男人像一条盘绕云端的龙,只抬抬眼周身的气势都能将人压的抬不起头来。
翠绿的玉石静静的躺在男人的掌心,注视的目光深邃如夜,又深沉如风暴积聚的乌云。
整个大殿里像呼吸都是静止的,空气都是凝结的,伺立在旁的太监密密的细汗汇聚成珠终是掉在地上,砸出了碎裂的声音。
“拿去这么久,可找出了地图?”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天上传来,冷漠,寡淡,辩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温素灵低着头,吞了吞干涩的嗓子,只吐的出俩个字,“没有。”
“即没有,留着,也无用。”
高台上的大手收拢,用力,转眼,便已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