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方才叶清之离开之地,余鸢伸手抓住阿香手,使出好大力气才不得不让阿香微松了力道。
微喘了口气,余鸢道:“阿香,你愿意为救你爹冒着危险来找我们,只是将百纳镇中人沉睡梦魇之中,却未直接要了她们的性命,我知道,你还是有点良知的,何必,何必弄成如此。”
闻言阿香仰头大笑两声,却是凄苦无比,她正了头望向余鸢方向,道:“良知如何,宽容如何,善良又如何。你看看,你看看我如今的下场,我不过是爱连子戎而已,竟是让王雪那女人将我千刀万剐,生生不息死无止境,被厉鬼吞噬,永不见天日,让我如何不怨,如何不恨。”
余鸢死咬着牙,阿香手中力道越发重了,片刻,余鸢眼前是黑的。她握紧了手掌,聚气凝力,却在半途中被阿香发觉打了个空,鬼气击到余鸢手上,半个手臂顿时一阵酸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了。
阿香冷道:“魔又怎样,你修为不如我,终是打不过我。”
目光缓缓移到前方,那抹身影仍未出现,余鸢看着许久,阿香打了她数下都未察觉,直到脖子已经快扭曲到断了,口中再无法呼吸,余鸢这才惊觉。她下意识的便要拨开阿香的手,争到一星半点呼吸的时间。
从头至尾即便阿香已经将余鸢避到了绝境,余鸢都未说过一句求饶的话,喊过一句求饶。
阿香也不知如何了,怒道:“为何不求我,为何不让我放你,还是当真以为不敢杀你吗。”
余鸢扯了扯嘴角,方要说什么,眸光瞥到身后那一熟悉的身影,笑意渐露:“你杀不了我。”
阿香回头看去便见到赶来的的叶清之,他的背上还背着不省人事的连子戎,蓦的,阿香手指微松。
叶清之老远便看到余鸢被阿香扼住命脉,他的整个心都是悬的,现靠近,他将连子戎丢在身后,眉头都未颦,整张脸却如寒冰一般无半点多余之色。以风似速度飞到阿香跟前,手持思琴迎风而上,剑破手腕之血,剑尖狠狠向着阿香刺去。
阿香不甘示弱避开,叶清之踩地腾空而起,剑指右手。剑法太快,阿香迫不得已松开了已快没了神智的余鸢,退后两步才躲过这叶清之足以能够让她元气大伤的内力。
余鸢趴在地上,摸着脖子狠狠咳嗽了两声,得不轻易的自由,让她好生眷恋的呼吸空气。
思琴沾了叶清之手腕之血,仿佛没有疲倦似的,与阿香打斗招招致命,快到如风。
叶清之索性让思琴困扰阿香,自己独自走到余鸢跟前,蹲下身抱起。
他看着余鸢脖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喉结微痒,道:“对不起。”
余鸢笑着摇头,还不等二人轻歇片刻,阿香便嘶吼着突破思琴的困扰,伸长了指甲尖叫。
随着叫声扩散,周围又出现诸多厉害,这次皆都恶气满脸,二话不说便向着余鸢方向靠近。
余鸢眉心一紧,正打算与阿香拼死相搏,叶清之却冲她摇头。
彼时一直躺在地上如死了的连子戎却突然站起身,身上穿着的还是连家修服,一张脸白的吓人,即便站起来了也是躬着身子,伸出手唤了句:“阿香。”
阿香仿佛遭与雷歇,攻发到了半途停下,虽说没有眼睛,也能感受到她的吃惊。
她停了所有动作,也不回头看连子戎,只是原本就由几根骨头撑起的身子胡乱飘动,仿佛风一吹便散了。
连子戎五官瘦的有些吓人,此刻眉头紧锁,眼眶也是红的:“阿香,住手吧。”
阿香低着头,事实上就算不低头也无人看出她情绪变化。
余鸢和叶清之站在一边,不过半刻,连子戎却倒地了,一手撑着膝盖,口中狠狠吐了两口鲜血,因为憋了许久,这口血喷的老远,溅了前方阿香一身,不过很快便与红色的襦裙融为一体,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
好似受了致命的伤,连子戎倒下就再未起来过,趴在地上,天太黑了都看不清,只听得连子戎口中道:“戚戚皑皑百合开,芙蓉地里花似锦。阿香,我种了好多好多的百合花在我们经常去的树林中,一直等你一直等你,你怎么不愿见我。”
身体浮在半空,阿香沉默了很久,鬼力溅散,她还是未转身,只扯着嘴角笑道:“见你,我怎么去见你,我已经死了,被你母亲杀死了,而且好惨,好惨,我好痛,好痛。”
“阿香……”唤了声,连子戎又是一口鲜血喷下,这下子连眼睛里都流血了。
阿香终是察觉到不对劲,倒退着到连子戎跟前,伸手抓住连子戎的手臂,虽已极在隐忍,到底声音也在颤抖:“你,你怎么了?”
连子戎将手搁在阿香只有骨头的手指上,阿香下意识的推开,连子戎却抱的很紧了。他也看不清东西了,只是将头轻轻摩擦,舒心一口气,笑道:“无论成什么模样,你依旧容颜如初,心地善良,我娘对不起你,阿香,我好想陪你一起看遍地的百合花,读《史践》。可到底不行了,我也要走了。”
一两年时间里连子戎思念阿香至极,大夫说他已没了几年可以存活于世的时间了。
像是再忍不住,阿香回头看他,一把揪住连子戎的衣脖部,这才察觉连子戎已是七窍流血。
眼,鼻,口,耳,皆是血。
一张永远模糊倒却是恨意满满的脸上终于浮现几分惊慌,她枯瘦的手指呼唤在连子戎身上摸动,一指点点,却止不住喷涌而止的鲜血。
阿香嗓音微喑:“连子戎,你别吓我。”
连子戎脸离开了阿香的手指,没有一丝力气的倒在地上,闭着眼睛说了句:“阿……”
话还未说完,便手一松,没了气息。
静,静,诡异的安静。阿香看着渐渐没了生气的连子戎,许久都未动弹,像是不晓得连子戎死了,又仿佛在夜里迷失了自己,她就那样麻木而凄凉的站着。
余鸢知道连子戎死了,可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子,连子戎……”
叶清之摊开手,手中赫然浮现一道生死符,这一刻余鸢什么都明白了。
叶清之说道:“连子戎既能从梦魇中醒来定要付出代价,我进入他的梦中,发觉这人并未和阿香在一起,只是一个人站着,这就便是他其实是清醒的,也知这是阿香的鬼术,但就不愿醒来。再后来我将百纳镇情况告知他后,连子戎才决定出来。”
所以出来的代价便是连子戎会死余鸢想到。
生死符,一头生,一头死,如此便成了连子戎在梦魇是活的,出来便要受到鬼力吞噬,恶鬼缠身,七窍流血而死。
余鸢看着一直未动的阿香一阵,一句话都说不出。
许久,阿香忽然仰头尖叫,笑声凄厉,悲苦,让人听了在不是寒毛到竖,而是难受,一种压抑的难受。
她蹲下身,身子还是漂浮半空的。一手将散乱的头发别在而后,一手轻轻推动连子戎的身子。想笑却因为嘴角弧度太大了,只能轻轻扯了扯嘴角:“子戎,子戎,你醒来下,我有事和你说。”
无论阿香唤了多少次“子戎”,晃了多少下胳膊,连子戎始终毫无反应,自始至终如同和梦魇中的人一样,睡不醒人世,到底也是不同的,其他人是睡着,而连子戎是死了。
像是终于察觉,阿香一下子退了好远,跪在空中,又扭动着身子靠近,她的身上再不是鬼气,周围厉鬼也随之消失,只留了一普通的厉鬼挣扎于世。
余鸢走到她跟前,看阿香这模样也有几分怜悯,叹了口气道:“他死了。”
阿香闻声未动。
余鸢又道:“他死了。”
阿香微微抬头。
“他死了,死了。”
阿香捂住头部,痛苦哀嚎,双目留下两行血泪,叶清之趁此打开恶灵囊将失神的阿香收入囊中。
一阵白光耀眼,便是静默。
阿香没了,地上掉落一块拇指大小的鹅卵石,余鸢捡起看便知这是寒冰。
连子戎的身体还孤零零趟在地上,一只飞蛾从恶灵囊中飞起,停在连子戎尸体上面,停留片刻,离去。
天渐渐不再是无边的黑夜,开始浮现一道一道白光,再看,便是晌午时分的烈日,镇中所有人也开始苏醒,余鸢隐约还听得有人说话吵闹之声。
阿香没了,她设的鬼力到底也随之没了,百纳镇恢复如初。
只是满地的狼藉,以及连子戎的身体始终在提醒这里所有的人,这里是真真实实发生过一场灾事。
二人对视一眼,离开了百纳镇。这里一路畅通无阻,路上余鸢抱着叶清之的胳膊,说道:“你知道当时我被阿香扼住喉咙时在想什么吗?”
叶清之摇头,余鸢笑了,眼眶却是不由自主的微红:“我在想啊,我若是又死了,怕也不会如此幸运重生了,记不得叶子,叶子也没了我,日后时光里该怎么过,我尚好忘记一切,可叶子却是要记得的,见不到我,多痛苦啊。”
说完,她便将头埋在叶清之怀里,流了不少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