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火俸不管这些人在说什么,飞到几人面前,直接用剑气将几人震成重伤。方才还威风不已的壮汉顷刻间便仿佛如丧家犬般跪地求饶。
“好汉好汉,饶命。”
一群壮汉哀嚎不断,降火俸却已不再理会几人,疾步跨过,看着一直歪着头不肯看他的江眠,无声将身上的袍子披在他身上。
却又发现这般披上江眠动不了,便又弯身将束缚住江眠的马绳解开。马绳捆的太用力,江眠两条手腕连着脚踝都是血红的,破皮露肉。
将江眠背在背上,降火俸抬步子想走,这才发觉自己两条腿都在打颤。
身后江眠身体冰凉,他甚至有点不敢碰他。
暖和了一会儿江眠,降火俸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江眠,你没事吧,江眠。”
身后江眠身子僵硬未动,眸中如充血般的赤红,他阴沉的看着跪地求饶的几人,嘴角缓缓的勾起诡异的弧度:“杀了他。”
降火俸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江眠声音大了几分:“杀了他,我说杀了他。”
降火俸微颦了眉头,当着江眠,不,应该是江眠睁大了眼睛看着,降火俸一剑划过几人哀求不停的喉咙,流血过多而死。
地上,几人已不再动弹,倒在血泊之中没了呼吸。血也流了降火俸一鞋子,空中血腥味浓郁,风吹来了,混合着腥味,在这夜里多了阴森之意。
这夜,江眠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痛恨的人死在自己身边,那种解脱的痛苦,让他不知如何,想高兴,却又不知喜从何来。
进了客栈,降火俸铺开了被子让江眠躺进去,脱掉江眠身上的袍子,看到一身惨不忍睹的伤,降火俸抿了抿唇,道:“我出去一趟。”
江眠如死了一般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看着降火俸。
泪,血,泥土,混合的厉害。一双眸子里盛了复杂不已的东西。
降火俸心里也有几分疼惜,毕竟一个大男人经历这种事情怕任谁都一时半会儿走不出,便放柔了声音道:“一会儿就回来。”
江眠吸了两口凉气,手指颤抖的抓住了降火俸的衣袖:“我,降火俸……我害怕。”
看到江眠眼眶红了,降火俸顿时慌了神,莫说安慰一个大男人,他连一个女子都不晓得怎么讨得关心。
天不怕地不怕的降火俸,怕的最不过泪而已。
现下一向顽皮任性的江眠忽而变得脆弱不堪,他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过了会儿,降火俸顺着力道,拍了拍江眠的后背:“好,我不走就是。”
江眠蠕动了两下身子,抓着降火俸手缓缓,缓缓的向上移至腰间。仿佛怕降火俸会将他推开,到了腰束部分,忽的一下子抓的死紧,骨间都泛白了。
降火俸未动,沉默了一会儿,连带着被褥将江眠揽在怀里。
江眠的头就靠在降火俸的小腹间,隔着衣料,江眠甚至能感受到降火俸一起一落的呼吸,和那淡淡的竹香味道。将头轻轻依在上面,江眠唇角微露了一抹笑意,仿佛扯不开嘴角似得,江眠动了数次才笑了。
笑的如死后初见阳光时的灿然,沙漠与雨水相碰时的珍惜,秋季繁华落尽时的苍凉。
一夜很长,所谓长夜漫漫,遥遥无期。一夜很短,不过闭眼一瞬,生死一瞬。
烛火燃尽了,后半夜江眠才渐渐入睡,他睡的很轻,手抓的很紧,降火俸未睡却不能动了,只要一动江眠便会醒来。
闲着无事,降火俸半依在床榻前,低头看了江眠两眼,想到从前儒雅之子江氏公子,竟是经历了这种事情,若是承受能力不好的,怕早要自尽了。
如今连他也不禁有些心疼江眠了。
一夜无梦。
早起晨曦方正,江眠缓缓睁开了眼睛,险些被这闭眼的阳光恍住眼了,江眠捂着眼睛好大一会儿才松开。
身旁被褥凉透,早已没了降火俸的身影。
一如既往的阳光大好,睡到自然醒,若不是身上的酸痛,江眠都会以为前几日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那些事情,那些人,那段回忆,仿佛不曾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干干净净的江眠。
就这样半躺在床上也有段时间了,江眠才觉自己身上是被人清洗过的,肮脏的泥垢也没了,身上也穿了一身白衣袍子,带着淡淡的清香。
想了很久,江眠脱掉了自己身上的白衣袍子,裸着身子在被窝里不起来了。
半个时辰后,出去买了饭菜的降火俸才赶来,打开门便看到扔了一地的衣服,方靠近床榻,便被江眠一个被子盖过来。
猝不及防,丝毫没有预料的降火俸被盖了个透彻,半个身子歪了,怀里的饭菜也散了一地。
降火俸不解江眠做法,察觉他捂住被子开口死紧,也不挣扎了,便道:“做什么?”
江眠也不靠近降火俸,而是在两人中间隔了一层被褥,言道:“降火俸,你别离开我。”
愣了愣,察觉江眠整个身子都在发颤,虽极力压忍却没有料到适得其反的动静越发了,降火俸点头道:“不走。”
江眠这才舒了心,蒙住降火俸头部的被褥却还是不愿松开。
二人沉默片刻,降火俸真觉自己呼吸有点困难了,便伸手松了松被子。他一动,江眠力气更大了。
降火俸有些郁闷道:“江眠,你是想闷死我吗。”
江眠抿唇不语,泛白的手指说明了内心的极为不甘愿。
两个大男人同躺在同一床被子里,降火俸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大对劲,要是以往他定会一掌打晕了江眠毫不犹豫的离开才是,可想到江眠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降火俸始终狠不下这个心。
又是一阵无言的沉默,时间像是个无情的小偷偷走了一切人引以为乐的人或物,自是也包括了此刻江眠寻找已久的温暖。
片刻后,江眠深吸了好几口气,缓缓,手指一点一点松开那被他抓的已有了多道褶皱的被子。
得了空,降火俸一把掀开了被褥,喘了两口气,因长时间不得喘息,平时清冷寒霜的脸上多了几分绯红。
江眠裸露着膀子,咬着唇道:“降火俸,可以再给我穿次衣服吗?”
说完又怕降火俸误会,江眠连忙摆着手道:“我只是,我只是……”
还不等说出个理由,降火俸已下了床铺,捡起地上凌乱了一地的被褥。
里衣,外衣,袍子,腰束,鞋袜。
一点一点,降火俸做这一切很笨拙,因是头一次做,衣服拆了又穿,穿了又拆,腰束束了好几次才束好,没了弯曲的褶皱,这才罢。
降火俸不会用梳子,便用手随便缕顺了凌乱的头发,用头带束起。
一番完结,江眠嘴角一直挂着很浅的笑意,从头至尾看着降火俸为自己做完这一切,眼睛眨都未眨过,就那样定定看着。
他道:“降火俸,你真好。”
降火俸道:“你……”
江眠打断他:“我的事,别告诉我阿姐,好吗?”
降火俸抿了抿唇,点头。
江眠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这是生平除了我阿姐,我爹,我娘外,头一个待我如此的人。”
话落,江眠忽的口里吐了一口鲜血,两眼一昏,再没了知觉。
…………
一个月后。
锁灵城一如往常般奢华热闹,这里靠近灵川国国度,行人来往频繁,货物购进前进,除去人多外,再者便是地理位置极好,和北骑国盛华有过之而无不及。
来到这里两天,余鸢还是未懂这么个热闹繁华的镇子,怎么会被称为锁灵城。一没鬼,二没魂的,一个镇子的人都是普通老百姓,起这么个名字着实有些奇怪。
余鸢居住的这家客栈正处正街,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是极为热闹的,即便居住在三楼,隔着纸窗,依然能听到客栈下人群欢声笑语,或是争吵吆喝。
中午客栈的人都下来用饭,余鸢三人吃过晚饭后便出去了,今儿是个艳阳天,天却是冷的紧,隐约有了几分冬天里的寒气,和忘忧川相比,简直过渡了半年多的温度之差。
如此,余鸢真是有点受不了了。
买了几身棉衣加厚的襦裙和靴子,余鸢整个人窝在大氅里不愿出来,走着路都瑟缩着身子。
余鸢搂住江澜的胳膊,发现江澜手指冰凉,便用自己也算不得温暖的手温暖与她,道:“澜儿,你手好凉啊。”
江澜微扯了扯嘴角,道:“是吗,没注意。”
叹了口气,余鸢从叶清之拿着的包裹中拿出一件淡蓝色的大氅披在江澜身上,又将带子系好后,才道:“这样就好多了。”
江澜拢了拢衣服,点头。
这般勉强的笑着,余鸢心知江澜是在担忧江眠的安全,毕竟两天已过,沿途还是锁灵城都未遇到二人身影,江澜自然是不由得着急的。只是昨日降火俸传话说今日便会抵达锁灵城,如今天也快黑了,若还是未到,可就真要再沿路返回找找了。
“澜儿不必担忧,有降火俸在江眠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既然说了今天能到,即便是半夜,一定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