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安仁。”
姬墨声音平缓,古井无波。
安仁,便是这个无数人敬仰的药仙,真正的名字。
同时,久远的记忆开始泛动。
安仁是他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孤儿。
嬴政灭六国之后,自己所有家眷奴仆都被分散,安仁则是被秦王麾下方士带走,做了一个秤药煽火的药童。
作为亡国之将,姬墨本来应该以死谢罪,可嬴政却抓走了他将要完婚的妻子,莺茵。
嬴政以莺茵为要挟,他成了亡国叛变的奴才,在秦王宫看守大门。
嬴政也本意归还自己除了莺茵之外,所有家仆,包括安仁在内。姬墨人活心死,并没有再要家仆家宅。
一直到秦王东巡,寻找不死药。
安仁侍奉的方士,耗尽心力,殒命之时成功炼制出来不死药。最后的遗命是让安仁将药献给秦王。可安仁却将不死药给了莺茵。
秦王半路驾崩,咸阳大乱。莺茵私会姬墨,骗他服下不死药。
当秦王遗体回到咸阳之后,宦官对姬墨颁下密诏,始皇帝可以不让莺茵殉葬,却必须要姬墨作为镇守秦皇陵的铜俑将军!
所有的一切,姬墨事先不知情,当他在地宫不死,当他知道秦王出尔反尔,依旧殉葬了莺茵之后,穷尽心力修炼,魂魄能够离开地宫以后,才慢慢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跪在地上的安仁,痛哭流涕,声音悲切的说:“老奴,愧对将军。”
“老奴眼睁睁看着秦王抢走主母!”
“老奴眼睁睁看着主母被推入殉葬嫔妃之中!”
“老奴眼睁睁看着将军在地宫受苦!”
“老奴知道一切,老奴当年怕死,不敢救主母,不敢救将军。”
“老奴贪生,明明有两颗不死药,却偷吃一枚,若非老奴之罪,将军不会在地宫之下折磨两千年,也不会和主母,天人永隔……”
安仁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悲切,懊悔,当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
灶台里面的火苗,骤然变大了数倍!
破旧的瓦罐,里面的药液冒起来了一个小小的气泡,虽然很快的湮灭下去,但是另一个气泡,又翻滚了起来!
就像是药,将要沸腾!
“老奴之罪不可赦免,不死药在奴身,暴敛天物,两千年的岁月,老奴也活够了,三十年前老奴便开始逼出药力,今日见到将军,归还不死药,以死谢罪!”
说到这里,安仁猛的站了起来,伛偻的身体,竟然也直起来了腰背!
他走到灶台之前,拉开了袖口!
露出来手臂之上触目惊心的伤疤!
每一道都深入皮下,即便是愈合了,也留下难看的疤痕。
所有的伤疤,都避开了手腕之上的动脉。
安仁喘息着,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提起来一把青铜剑,朝着手腕猛的割了过去!
同时他的脸上,浮现的竟然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忏悔的解脱,就像是终于摆脱了噩梦。
青铜剑,割的就是动脉。
安仁笑了出来,声音无比的畅快:“余因将军生!余忏悔两千年!以此生还债!”
姬墨的眉头,再一次微皱了一下,再一次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抬起手,朝着安仁轻挥了一下,安仁的身体,顿时僵硬了下来。
常人看不见,安仁的魂魄,竟然从身体中被驱赶了出去几米,然后才被拉扯回到身体之中!
他手中的剑,竟然发出一声如同雀跃欢呼的长鸣!猛的飞射到了姬墨的手中!
安仁面色呆滞,老泪纵横,喃喃的说:“将军,为何不让老奴死。”
姬墨摇摇头,语气淡然了下来:“人之怕死,常情,你已经交出一颗不死药,对于莺茵,对于本将,已经是恩惠。当年你只是一个普通药童,没有救我们,不是你的罪。”
安仁愣愣的看着姬墨,嘴唇颤抖之中还要说话。
姬墨仰头看天,脸上也浮现出来了自然无比的笑容,说到:“嬴政穷尽一生寻不死药,相信世上可以长生,相信方士可以炼药,却不信可以修行而不死不灭,轮回之中,也可以永生。”
“你无须自责,人死不是终点。本将,可以找到莺茵。”
安仁脸上的悲切,骤然间就变成了惊喜,颤抖的说:“真的么,将军?你……”
就在这时,姬墨的神情却冷冽了下来。
安仁的表情陡然一变,紧跟着恭谨的弯下腰,说到:“将军无须担忧,他们是老奴这些年*出来的下属,便是为得将军重出地宫,行天下之便。”
在安仁话语落下的瞬间,山顶草庐四周,突然出现了十几个身穿黑衣的人……
他们如同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安仁话还没说完。
黑衣人之后,却接连响起噼啪的巴掌声,并且还有一个轻佻轻浮的声音,很惊叹似的大声说到:“没想到药仙,竟然会对一个普通人卑躬屈膝,真的是让本少爷刮目相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