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干有些疑惑的瞧着她,她笑道:“你的道歉我受下了,但东西我不能收,你拿回去吧。”
郁干拿着丝履的手僵在半空中,他紧紧捏着丝履问道:“为什么不肯收?你还在生气?”
姞娮摇头道:“没有,我已经不生气了,只是你们青鸾一族的长老没有与你说吗,鞋履是不能随便送人的。”
郁干有些讪讪的,他立刻将拿着丝履的一只手背到身后,笑着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在生我的气。”
郁干已经及时的表明了态度,姞娮自然也不能无动于衷,她在袖中用力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掐了一下,堆起一副笑脸道:“怎么会,我又不是什幺小气的神仙,之前的事情,你若是不提,我怕早就忘了。”
郁干听到姞娮这样说,才安了心,他说道:“既是这样,那便好了。”
姞娮笑了笑,说道:“你来这是专程给我赔礼的?”
郁干点了点头,说道:“还有,你后山的草药我也帮你救活了,你有空的时候就去看看。”
姞娮正视郁干一瞬,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郁干主动承认错误,跑过来道歉,看着像是诚意满满,就是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姞娮说道:“真的吗?你怎么治好的?”
郁干答道:“我们是神仙,用术法不就行了吗?”
姞娮摇了摇脑袋,说道:“那些药草是我师父的珍藏,他平常很宝贝的,你要真能将它们救活,没准他老人家一高兴,还会收你当徒弟呢。”
郁干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要不我们去后山瞧瞧?”
姞娮摇头道:“等以后有机会吧,我要去丹穴山上小住几日,这就要启程了。”
郁干念道:“丹穴山?”
姞娮说道:“是啊,你没听说过吗,丹穴山上的凤帝,是我的外公,他身子有些不大好,我过去瞧一瞧。”
郁干有些失望的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姞娮心道:“等你走了之后,我再回来。”
郁干瞧了瞧她的表情,说道:“你不会时候打算等我离开頵羝山才回来吧?”
姞娮惊讶的望着他,心里有些忐忑:“这个郁干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郁干说道:“我可能过几日便要离开了。”
姞娮展颜笑道:“是吗?”
郁干立刻捕捉到姞娮脸上难掩的喜悦的神色,说道:“我方才说要离开的时候,你像是很开心?”
姞娮忙道:“怎么可能,你看错了。”
郁干有些遗憾的说道:“这些日子都没好好跟你说过话,其实上一次的事情,是我不对,一直想跟你说的,但没有什么机会。”
姞娮半眯着眼睛道:“上一次的事情?你说的可是蓬莱之上的那件事?”
郁干点头道:“是。”
姞娮忙行了个礼,说道:“我也有错,我不该对你用炎火咒的。”
郁干神色坦然道:“这样一来,我们前嫌尽释,可以做朋友了么?”
姞娮忙点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之后,姞娮取消了前往丹穴山的行程,而郁乾,也随着自己的父亲离开了頵羝山。
等他们离开之后,姞娮才从姞玴的口中知道,郁干的母亲原是郁宸原配夫人的侍女,之后便在蓬莱生下了郁乾,而郁宸的其他子女,都是原配夫人所生,如今郁干生母去世,若没了他这个父亲的照拂,郁干怕是在蓬莱一刻钟都待不下去。
姞娮一听到郁干有这么悲惨的身世故事,瞬间对他充满了同情,打算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之前郁干做的无礼之事不再计较。
但回蓬莱不久后,却发生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对郁干来说,犹如晴空霹雳,将他的人生与前途尽数变成了梦幻泡影。
姞娮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正在后山上瞧那些菜活过来的仙药仙草,姞玴急急忙忙的拿了一支木簪,将她拉到一边,说道:“你怎么还在这?出大事了。”
姞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怪不怪的说道:“二哥,你又怎么了,你没瞧见,我正在照顾仙草吗,这么急匆匆的做什么?”
姞玴说道:“哎,我说出了大事,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姞娮瞪了他一眼,说道:“什么反应,我该有什么反应吗?再说了,你方才只是着急忙慌的拉了我过来,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姞玴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道:“看我这记性,你知道吗?蓬莱出大事了。”
姞娮笑道:“该不是你又放了火,烧了整个蓬莱吧?”
姞玴肃声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是 郁乾,郁干出事了。”
姞娮惊道:“他怎么了?”
姞玴说道:“郁宸将军生了怪病,郁家那边说,只有用他最宠爱之子的骨血,才能救得了他。”
姞娮问道:“那郁宸将军到底怎么样了?”
姞玴摇头道:“不清楚,但据别的神仙说,他的病来势汹汹,疾医也束手无策。”
姞娮说道:“那他们是真的要用郁干的骨血去治病吗?”
姞玴说道:“看样子是这样。”
姞娮闻言,转身便走,姞玴拉着她问道:“ 你做什么去?”
姞娮答道:“去蓬莱。”
姞玴说道:“你不能去。”
姞娮问道:“为什么?”
姞玴解释道:“你想一想,如今郁宸将军生病,那蓬莱岛上主事的,便是他的夫人与她生的那些个儿子,那是他们青鸾一族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你说什么,他们都不会听的,再说了,你是以什么样的额身份去蓬莱?即便是父亲,也张不了这个口,我看你还是乖乖待着吧。”
姞娮坐在药坞石桌前,喃喃道:“那郁乾,是不是真的活不成了?”
姞玴叹息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只能看郁宸将军那边有没有什么转机了。”
姞娮盯着他问道:“这话怎么说?”
姞玴说道:“这件事情摆明了就是郁家人的诡计,若想趁机除掉郁乾,这会是一个很好的法子,若郁干乖乖听从,自然逃不过一死,但若他反抗,郁家人便会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他脑袋上,而且,待郁宸一去,那郁家当家掌权的,也只能是郁宸的嫡子,到那时候,他们随便寻个由头,也能 叫郁干死无葬生之地。”
原来这世界上最可怕的,是人心。
就连修为高深的神界中人,也逃不过欲念的侵蚀,骨肉之间也能狠得下心来相残相杀,也都只为了利益而已。
姞娮想到这里,心里突然起了一阵恶寒,上一次去蓬莱的时候,她也曾见过郁宸的夫人与那些个孩子,郁宸的夫人行止优雅,仪态端庄,待人谦和,而她那些儿子,看似善良敦厚,相亲相爱,却都不是真的,是他们故意做出来迷人眼的假象。
姞娮没有再问任何的问题,她盯着眼前药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姞娮没法想象,身处蓬莱的郁干如今的处境究竟是怎样的,但总少不了无助与惧怕,他与自己一样的年纪,不过才几日前,他还无忧无虑的参加自己的成礼,现下却要被自己最亲的人囚禁起来,安安静静的等待随时到来的死亡。
姞娮自小便听父亲说过,他说金乌一族自神界创立以来,便没有出过怕死的神仙,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神仙都不怕死,但自从她去过蓬莱之后,郁干怕她怕的厉害,那他肯定也是怕死的。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思来想去,还是偷偷去找了秦杓。
秦杓不是个能让别人省心的神仙,但他的医术却得了医仙秦艽的真传,姞娮这些年来没学会的救人的术法,秦杓只要看过一遍,便会牢记心中,而师父这个时候不在山上,想要帮到郁乾,只有靠秦杓了。
姞娮来到前殿,死命的叩了几下秦杓的房门,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回音,姞娮沉着脸色,抬脚将门踹开。
姞娮走到秦杓榻前,秦杓眼睛睁开一条狭长的缝,看到姞娮后,他竟没有任何的反应,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姞娮附在他耳边说道:“着火了。”
秦杓口齿不清的嘟囔道:“别吵,让我多睡一会。”
姞娮笑了笑,自言自语道:“还不起来是吧,你别后悔。”
随后,她对着秦杓的床榻使了个术法,紧接着,秦杓的床榻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周围迅速升腾起一股浓烟来。
秦杓像是察觉到了异样,翻身坐起来,用手使劲揉着一双睁不开的眼睛,问不远处的姞娮:“你怎么在这?哎,这是什么味道?”
姞娮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秦杓闻了闻,说道:“我怎么闻到一股什么东西烧糊的味道?”
姞娮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淡淡的说道:“应该是灶屋的仙娥不注意,将菜烧糊了,你住的地方离灶屋也不远。”
秦杓点了点头,一头栽倒在了榻上。
姞娮看着迅速蹿上他床榻的火苗,不厚道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