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闻言,仔细盯着秦杓一瞬,秦杓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夫人为何盯着在下,在下的脸上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夫人意识到自己失态,说道:“没什么,只是方才想起一件事情,有些入神了。”
秦杓说道:“那方才在下说的话,夫人可曾听清楚了?是否要让在下再说一遍?”
夫人忙道:“不用劳烦神君,我都听清楚了。”
秦杓问道:“那这蓬莱岛上可有符合我所说条件的人吗?”
夫人面色之间有些为难,犹豫道:“这个,倒是有一人,与神君说的条件相吻合。”
秦杓喜道:“是吗?那请夫人将他找出来,岛主的病,多耽搁一刻,便会多一刻的凶险。”
夫人想了想,说道:“两位今日也辛苦了,我叫奴仆们收拾两件间房出来,两位先住下,至于这寻药之人,稍晚些我便将他带过来见神君。”
秦杓说道:“那便如此吧。”
几人客套了几句,便相继转身离开。
为了方便两人给郁宸瞧病,岛主夫人将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了阁楼附近,这边幽冷清净,倒也为姞娮提供了许多方便。
姞娮将领她到房间的侍女支走后,悄悄去了秦杓的客房。
秦杓正坐在桌前,没什么精神的望着石桌发呆。
姞娮上前说道:“你怎么了?方才对那个岛主夫人说的,都是真的?”
秦杓回身淡淡的瞥了眼姞娮,说道:“你说呢?”
姞娮坐在秦杓身侧,说道:“那既然是真的,难道真的要去你说的那什么极地去找仙药?”
秦杓说道:“那是自然。”
姞娮瞪着他说道:“秦杓,你有没有搞错,我们来这里是来救人的,你这是救人吗?”
秦杓站起来道:“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要想只好郁宸,救下你说的那个人,这就是唯一的法子,你若是不同意,那我便回去了。”
姞娮连忙拉住秦杓的衣袖,笑道:“你先别生气,我只是问一问,并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要多管这个闲事了,你难道忍心将我一个人扔在此处,自己逃跑吗?”
秦杓只得坐下,说道:“什么叫逃跑?我是个神仙,又不是个犯人。”
姞娮附和道:“是是是,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妙手仁心的神仙,正因如此,你就更要留下来了,这要是治好了郁宸的病,救下了他,那整个蓬莱岛上的人都会视你做恩人,到那时候,只要一提起秦杓的名字,众人谈及的,只会是你出神入化的医术,而不是医仙秦艽的儿子了。”
秦杓微微一笑,说道:“你当谁和你一样啊?”
姞娮拍了拍秦杓,问道:“这么说,你不走了?”
秦杓挑眉道:“我要是走了,单凭你那点微末的医术,救得了郁宸吗?”
姞娮盯着秦杓,一脸的感动:“太好了,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吧。”
秦杓满脸的疑惑,问道:“什么?去哪?”
姞娮说道:“去找药材。”
秦杓摆手说道:“还不行。”
姞娮问道:“为什么?”
秦杓淡淡的回答道:“药草的事情与我们没有关系,不用着急。”
姞娮抬头望着秦杓,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秦杓转身瞧了瞧身后紧闭的门,说道:“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救你说的那个郁干吗?我记得你说过,郁干与你是同一日的生辰,我方才说的,是你的生辰八字,那整个蓬莱岛上应该只有郁乾符合这个条件,你想,若我是那个岛主的夫人,听到这样的话,我会怎么样?”
姞娮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会怎么样?”
秦杓嫌弃的瞪了她一眼,说道:“笨蛋,自然是先想清楚了再说,万一我们来这另有目的呢。再说了,现在躺在病榻上的人是蓬莱的岛主,是那夫人的夫君,一屋子少主的父亲,该着急的理所当然是他们,你这个时候要是表现的比他们还要焦急,难道就不会被人怀疑吗?”
姞娮崇拜的看着他说道:“以前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聪明?”
秦杓嘲道:“不敢,我只是不会自曝其短,并不算什么聪明。”
姞娮白眼道:“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门外有人叩门,姞娮与秦杓敛了敛神色,说道:“进来吧。”
一个身着素衣的侍者进门来,行了个礼,十分恭敬的说道:“两位贵客,夫人叫小的领两位去正厅用茶。”
姞娮站起来,说道:“好啊,走吧。”
正厅中只有岛主夫人并几个侍女,岛主夫人站在门口,迎接姞娮与秦杓,姞娮瞧她换了身云衫木槿花纹的衣裳,脸上挂着笑,心情像是不错。
夫人说道:“两位请上座。”
姞娮一眼坐在上首,说道:“夫人可是找到了师兄所说的八字相符之人?”
几个侍女捧了茶点端到姞娮与秦杓面前,姞娮点头道了声谢。
夫人说道:“不瞒两位,我们郁府之中,便有一人,与神君所说的条件吻合。”
姞娮忙道:“既然这样,夫人将他请出来吧。”
夫人面有难色,有些推诿的说道:“他便是上一次在郁府冒犯了公主的岛主幼子郁干。”
姞娮脸色沉下来,有些惊讶的说道:“就是那个张扬无礼的小子?”
秦杓转身对姞娮说道:“不过是幼时不懂事而已,再怎么说,他也是岛主的儿子,差不多得了。”
姞娮撇了撇嘴,终于不再说话。
夫人看到姞娮的表情,才确定了一件事,心里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她笑道:“是啊,是岛主平日太过于骄纵,才叫他养成了这个性子,让公主见笑了。”
姞娮说道:“夫人,难道出了他,你们蓬莱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人去寻药吗?”
秦杓又道:“姞娮,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是事关人命的大事,不许任性胡闹。”
姞娮瞪了她一眼,将头转了过去。
秦杓笑望着夫人说道:“夫人还请不要见怪,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既然是夫人认定的人,那自然是最合适的人了,我的意思是,寻药之事,还需尽早,免得途中再生什么变故,耽误了岛主的病,就不好了。”
夫人笑道:“自然,两位是特意前来蓬莱帮忙的,若是来日,岛主病愈,我们定会上頵羝山叩拜,感谢两位的大恩。”
秦杓说道:“昨日卿珏少主听闻岛主病倒,便来后山特意吩咐我与师妹两人来这里帮忙,再说了,青鸾一族与金乌一族也属世交,我作为金乌族的家臣,救治郁宸将军,乃是分内之事,夫人若是这样说,便是与我们见外了。”
岛主夫人闻言动容,拼命挤了几滴眼泪出来,之后又从衣袖中拿出一块精美方正的帕子擦了擦眼角,感慨道:“多谢少主还念我们两族的旧情,自从岛主病倒之后,这偌大的蓬莱岛便只有我一介妇人看管,那些杂七杂八的政事我也不懂,只盼着岛主能够康复,早日回来掌管这基业。”
姞娮冷笑,心道:“这女人脸皮也太厚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就只会装可怜。”
秦杓说道:“那这样吧,我们明日启程,还请夫人带几句话给小公子,我们要找的仙药距此处千百里远,途中也定是凶险重重,一个不小心,便会回不来,若小公子真的想好了要去,明日我们一起出发。”
岛主夫人心里恨不得找个机会将郁干除掉,听闻秦杓此言,忙道:“郁干自小便孝顺,只要能救下岛主,他说什么也会去试一试的。”
姞娮突然站起来,说道:“好吧,你们先聊,我有些困了,先回去休息了。”
秦杓也随即起身说道:“那夫人,就按方才我们所说,明日一早出发寻药,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岛主夫人站起来说道:“那好,两位请便,若是需要什么东西,我叫侍者帮两位送到客房里去。”
秦杓说道:“有劳夫人了,告辞。”
岛主夫人行礼道:“两位慢走。”
秦杓连忙追上远在几十步之外的姞娮,故意大声说道:“你个小丫头,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你还念念不忘的,再说了,当时你不是还放火烧了人家了,岛主与夫人不与你计较,你就不要再揪住不放了。”
姞娮瞧见秦杓的眼神,立刻会意,说道:“喂,左右我才是你的师妹,你怎么净是帮着旁人说话?”
岛主夫人站在原地,听到姞娮与秦杓的声音渐渐远去,一丝笑容爬上了嘴角。
姞娮与秦杓快步走回客房,秦杓四处查看,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才进了房间。
姞娮低声笑道:“怎么样?”
秦杓明知故问道:“什么怎么样?”
姞娮咋舌道:“哎,你别装糊涂啊,我问你的是,我方才在那个岛主夫人面前,演的怎么样?”
秦杓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托起下巴说道:“马马虎虎吧,要不是我配合,那个夫人才不会相信你说的。”
姞娮撇嘴道:“就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秦杓看着姞娮说道:“什么叫往自己脸上贴金?”
姞娮忙道:“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我们就不要再内斗了吧。”
秦杓正色道:“那个郁干术法修为怎么样?”
姞娮笑道:“你方才才说过的,你忘了?既然连我的炎火咒都敌不过,那他的修为自然就在我之下了。”
秦杓若有所思:“你说的那是几千年以前,我问的是现在。”
姞娮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说实话,这个我也不清楚。”
秦杓鄙夷的望了一眼姞娮,说道:“算了,我问你干嘛,你又不知道。”
姞娮绕到秦杓身后,猛地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笑道:“好了,明日不是要早起吗,我回客房休息了,明早见。”
秦杓才反应过来,姞娮却已经夺门而出,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姞娮笑着回了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时,脸上的笑意却陡然消失。
寻药之事,乃是一场博弈,而这赌注,却是郁宸父子两人的性命,她今年才成年,可眼前的这件事情,却远远超过了自己的能力,她不远万里来到蓬莱,还拉着秦杓一起冒险,心里却连一点的把握都没有,如今只能祈祷,上天此次最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这次能够顺利的将郁干救下来。
姞娮洗漱过后,正打算睡觉,刚走到榻前,眼皮却十分突兀的连连跳了好几下,姞娮忙伸手揉了揉眼睛,但眼皮却一直在跳。
她心里没来由的不安起来,见外面天色还早,原本打算找秦杓问一问,她才将门打开,一柄长剑便朝她刺了过来,姞娮心一惊,连忙跳起来,躲开了剑锋。
她转身望着身形有些瘦弱,执剑的黑衣人,问道:“你是谁?”
黑衣人不肯说话,抬剑又刺了过来。
姞娮忙使一记炎火咒,那人身上蹿起一团火来。
他痛得嚎啕大叫,将手中的剑扔在了地上,姞娮上前,将剑拿起来,指着他说道:“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那么熟悉,该不是白日里见过面吧,少主?”
那人动作一滞,转身打算逃跑,才跑到门边,便被人踹了回来。
姞娮抬头瞧见一脸紧张的秦杓,笑道:“多谢你救命了。”
秦杓冲着姞娮点头示意,而后走到脸面朝下趴着的黑衣人身边,抬脚踩在他的背上,说道:“好你个大胆的小毛贼,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知道她是谁吗?竟敢来我们这里偷东西?”
姞娮扔了手中的剑,站在秦杓面前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来偷东西的,而不是来干别的事情的?”
秦杓眼神怪异的打量了一下姞娮,憋着笑说道:“因为除了偷东西,我想不出他为什么来你的客房。”
姞娮想了半天才明白秦杓的意思,骂道:“你讨打!”
秦杓忙道:“饶命,我开玩笑的。”他伸手指着伏在地上的黑衣人说道:“别闹了,先瞧瞧他究竟是谁。”
姞娮这才想起来,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忙走过去,拉了拉黑衣人头上的面巾。
黑衣人死死拽住面巾不肯撒手,姞娮一急,开始用两只手用力的拉扯,但黑衣人的力气似乎也不小,死死护住头上的面巾不动。
姞娮扯了半晌,面巾却纹丝不动,她没了辙,只好撒了手。
她站起来,恶狠狠的威胁道:“好,你不愿意拿下来就算了,反正我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黑衣人动作一滞,抬起头来,用一双乌黑的眸子紧紧的盯着她。
姞娮说道:“你可知道,我们可是这世上唯一能够治好岛主的人,再说,我们明早便会离开,你特地挑了这个时候来行刺,是想让我们走不出这蓬莱,这样一来,郁宸将军便无药可医了,而你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那人说道:“你胡说。”
姞娮说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将面巾拿下来不就知道了?”
那人突然低了头,再没说话。
秦杓说道:“地上这么凉,阁下还是起来说话吧。”
黑衣人闻言,低头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泥污,缓缓的站了起来。
姞娮笑道:“既然你自己不愿意将它拿下来,那只好由我来帮你了。”
姞娮将手缓缓伸到黑衣人的眼前,将要碰到黑衣人脸上蒙的面巾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人声,将她惊了一跳。
她抬头向门边望去,门外面站着的,却是白日里才见过的夫人,她身后还站着一大群黑压压的侍卫。
姞娮指着她身后的侍卫,说道:“夫人怎么来了?这是……”
夫人转身吩咐道:“将他拿下。”
姞娮脸色渐沉,看到岛主夫人身后出来的几个颇为壮实的侍卫上前来时,心一惊,衣袖中的手,也早已握成了拳头。
那些人离他们越来越近,就在姞娮想到他们可能是发现自己来蓬莱岛的真正意图时,那几人却绕到她身后,将黑衣人抓了起来。
姞娮忙望向岛主夫人,夫人这才解释道:“公主受惊了,是我们勘查不周,叫这贼人混了进来,公主方才可受伤了?”
姞娮摇头道:“没有。”
夫人这才松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两位先歇息,我们不打扰了。”
姞娮微微侧头,瞧了一眼秦杓,秦杓笑道:“夫人慢走。”
姞娮一直仔细留意着夫人看到黑衣人之后,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讶,也有些恐惧神色,但她是在恐惧什么?黑衣人的身份?还是她与秦杓?
这诸多问题的答案,姞娮不得而知。
等他们渐渐走远,姞娮才回过神来,从地上捡起那把剑,仔细看了起来。
秦杓扭头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姞娮摇了摇头。
秦杓问道:“你在想什么?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
姞娮拿着剑指向秦杓,问道:“夫人不是住在前厅吗?她怎么这个时候突然过来了。”
秦杓死死盯着姞娮的剑尖,费力的笑道:“你先将剑放下来,我们慢慢说。”
姞娮对秦杓的话充耳不闻,摇着手中的剑柄,自言自语道:“要么就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要么她早就知道,会有人来行刺。”
难道这个岛主夫人,还在对他们的身份起疑?她方才那么紧张,又是为什么呢?
她与黑衣人相熟?那这个黑衣人是谁?难道他真的是白日里在正厅里见过的郁宸诸位儿子中的一个?他来行刺,是为了阻挠他们明日的行程,那他的目的,是不想让姞娮与秦杓将患了重病的蓬莱岛主救活,若黑衣人是郁宸的儿子,那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蓬莱岛主的位子?可郁宸子息众多,他要将岛主之位传给谁还是个未知数,若这样的话,能有继承岛主之位资格的人,便有最大的嫌疑。
这个人会是谁呢?
秦杓将手伸到姞娮的眼前晃了好几下,姞娮才清醒过来,问道:“你做什么?”
秦杓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姞娮说道:“你不觉得,方才的这件事情,很是奇怪吗?”
秦杓坐下来,慢悠悠的说道:“你说的是行刺你的黑衣人,还是关心你的夫人?”
姞娮点头道:“是吧,你也看出来了,你觉得他们谁更不对劲?”
秦杓说道:“从方才的情形来看,他们都很奇怪,这黑衣人才进这儿没多久,虽说我们同他搏斗,但这声音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就传到前院去,而岛主夫人带着人闻声而来,一进来一句话也不问,便要捉拿刺客,神色之间也有些过于紧张了,不过,就是不知道她是紧张你这个天帝的女儿还是别的什么人。”
姞娮点头道:“说的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那那个黑衣人呢?”
秦杓说道:“这个黑衣人就更奇怪了,若他是混进郁府的小贼,怎么会那么清楚地知道你的住处,而且能避过府中所有的侍卫,熟门熟路的来到这儿,而看他方才的眼神,明显是认识你的,他对郁府又那么熟悉,岛主夫人看见他那么紧张,我想,他的身份应该也不难猜到。”
姞娮也有些紧张的说道:“那他们是已经知道我们来这儿的真正目的了?”
秦杓摇头道:“应该不会,要不然他们也不会答应明日让郁干跟着我们一起离开。”
姞娮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有些苦恼的说道:“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秦杓叹道:“偌大的一个蓬莱岛,人心浮动,虽是父子兄弟,但利益之下,手足亲情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姞娮惊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为了争夺郁宸的岛主之位,才阻挠我们离开?那这个黑衣人便定是他的那十几个儿子了。”
原来姞娮猜的不错,郁宸的儿子之中,真的有人不愿意郁宸醒过来。那这个人是谁?是郁宸死后,最有权利资格坐上岛主之位的人,还是那个看起来温良恭婉的岛主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