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杓见她出神,说道:“你是不是也怀疑这个蓬莱岛主突然之间生病的缘由?”
姞娮点点头,说道:“之前他来頵羝山的时候,精神焕发,并不像是生病的样子,可一回蓬莱,便染了这不治之症,实在有些蹊跷。”
秦杓神色凝重,心中忐忑不安,却害怕姞娮担心,只好说道:“蓬莱岛的这潭水不浅,明日一早我们依照计划,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其他的事情,等找到仙药,回来治好郁宸岛主的病再说。”
姞娮点头,有些懊悔道:“此次有些莽撞大意了,应想办法探查清楚蓬莱的情况再来。”
秦杓笑道:“得亏你现在还能想到这些,这几万年来,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有这样的一面。”
姞娮说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秦杓说道:“明早离开前,问一问昨夜黑衣人的事情,看他们怎么回答。”
姞娮问道:“为什么?”
秦杓颇有些自恋的摸了摸自己的眉毛,说道:“因为常理就是这样的,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才会令人起疑。”
姞娮细细想来,秦杓方才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便点头答道:“好了,我记住了。”
秦杓起身道:“这都后半夜,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了,你好好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姞娮点了点头,起身将秦杓送了出去。
才关上门窗,姞娮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她弯腰将一块沉甸甸的铁块捡起来,拿到油灯下瞧了瞧,原来是一块虎头令牌,两面边缘上都刻着些祥云与蟠龙纹,中间是个芔字。
芔(音huì)?郁芔?蓬莱岛主五子郁芔?原来是他?
姞娮紧握着手中的令牌走到榻前躺下,使了术法将房间里所有的油灯熄灭,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来这个地方是对是错,但确然,她已经卷进了蓬莱岛上这场看不见的征伐之中,而秦杓,也因为她的原因一同卷进了这漩涡之中,重要的是,这件事情本就不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而情况随时会失控,看似简单的事情,如此棘手,这与姞娮来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思前想后,姞娮也没有想出什么能用的法子,只好走到榻前歇息。
次日,姞娮睡眼惺惺的从榻上翻起来,忙收拾好行装,跑去敲了敲秦杓的房门,秦杓今日起的格外的早,姞娮去找他时,他已在房中等她了。
秦杓见着姞娮时,望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不守时?还是天女呢。”
姞娮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笑道:“我起迟了么?可你昨日也没说什么时辰出发,我平日里这个时候还在睡觉呢,能起来就不错了。”
秦杓急忙说道:“行了行了,说什么都是你有理,我说不过你,我们该走了。”
两人才出了房门,门外便走来一个素衣侍者,姞娮记得他昨日一直站在岛主夫人的身后。
侍者上前来,向他们行礼道:“两位,夫人有请。”
两人跟着他走到正厅,正厅之中坐满了人,但姞娮印象中那个叫做郁芔的,却并没有出现。
姞娮到正厅时,众人纷纷站起来行礼,夫人上前来说道:“两位昨日可休息的好?”
姞娮露出一丝苦笑,说道:“夫人不是忘了昨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夫人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是我们照顾不周,让公主受惊了。”
姞娮说道:“那那个黑衣人可有招供,说他是谁派来的吗?”
夫人面有难色,缓缓的说道:“那个黑衣人什么都没说,便畏罪自尽了。”
姞娮闻言,与秦杓交换了下眼色,秦杓冲着姞娮微微点了点头,上前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是发生在你们蓬莱岛上的,我与姞娮两个虽是来帮忙救岛主的,但刺客一事应由夫人决断,但诸位也都知道,我师妹不是普通的神仙,她是天帝的女儿,所以,这刺客的事情,还是要给天帝一个交待的。”
夫人忙点头道:“神君说的对,我们会在一月之内,将这件事情查清楚,给两位一个交待。”
秦杓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我瞧着寻药的时辰也快到了,我们出发吧。”
夫人连忙转身说道:“去将郁干找来。”
厅中一个身着湖蓝色衣衫的男子忙道:“母亲,我去吧。”
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点了点头,说道:“好,你去吧。 ”
男子离开不一会儿,便带着郁干回来了。
郁干要比姞娮上一次见到他时消瘦了许多,看着也没有什么精神,但他瞧见姞娮与秦杓时,却有些吃惊。
姞娮冲他笑了笑,转身说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我们走吧。”
郁干一行人离开蓬莱,前往秦杓说的极北之地。
一离开蓬莱,姞娮便走到郁干旁边问道:“你怎么样?”
郁干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什么事,多谢你来替我解围。”
姞娮瞧了瞧走在前面的秦杓,冲着郁干笑道:“我没做什么,你要谢的话,谢秦杓好了。”
秦杓闻言一顿,转过身来望着两人说道:“两位要叙话的话,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好了。”
郁干没见过秦杓,持着礼数说道:“多谢神君救命之恩,他日若有用到郁干的地方,郁干愿为神君效犬马之劳。”
秦杓说道:“公子客气了,医者仁心,我是受姞娮所托来救你的,你若是想要报答,就去报答她。”
姞娮在心里默念道:“这个秦杓到底会不会说话,方才自己都说了那样的话,人家找你来道谢,你接受了便是,何必要弄得这么尴尬呢?”
姞娮忙圆场道:“没什么,他的意思是,他平日里最喜欢多管闲事了,你不用讲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秦杓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郁干瞧了瞧秦杓的脸色,说道:“我看你这位朋友好像有些不喜欢我。”
姞娮笑道:“他不喜欢你不是很正常嘛,他喜欢女神仙的。”
郁干笑着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姞娮想了想,说道:“你能告诉我,岛主的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郁干脸色一沉,突然涌上来一脸愁苦的神情,他微微低头说道:“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姞娮追问道:“你们回到蓬莱岛后,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郁干黯然道:“这件事情还要从我们回蓬莱说起。”
姞娮斜倚在山岩上,静静的望着神色忧愁的郁干。
郁干说道:“此事算是因我而起,当日我们离开頵羝山之后,就回了蓬莱岛,父亲当夜便将我的几位哥哥叫道书房说话,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起先一切都很正常,可不久之后,我就听见书房里传来了争吵的声音,心里觉得不对劲,便想去书房瞧瞧,但当我走到书房时,父亲已经不省人事了,夫人与众位兄长都在书房外,等疾医给父亲诊病。”
姞娮打断郁乾,问道:“所以,你也不知道,你父亲是为了什么突然在书房晕倒的?”
郁干点点头。
姞娮有些纳闷的问道:“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郁干先摇了摇头,又有些激动地说道:“好像有,我看见五哥脸色有些奇怪。”
姞娮追问道:“怎么个奇怪法?”
郁干说道:“他一直沉着脸不说话,但眼底里有怒气,疾医出来时,他并不上前去问父亲的情况,听到父亲病重的消息后,他便离开了。”
姞娮沉吟道:“你五哥不就是郁芔吗,难道他与岛主的病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才在听说了寻药之事后,跑来我的客房行刺?”
一旁的秦杓微微点了个头,根据郁干所说的话,若蓬莱岛主突然病倒与郁芔有关,那这个郁芔行刺的原因便很好理解了。
但这件事情仍旧棘手,想得知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便也只能有一个法子:将郁宸救醒。
离开蓬莱的第一日里,郁干除了将这件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姞娮他们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眼看着就到了幽都,姞娮心里有些不安,她忍不住问道:“我们这就到幽都了,幽都虽是神界的属地,但我们没有敕旨便私自踏入,恐怕……”
秦杓说道:“没办法,要想找到这味仙药,只能到这来。”
姞娮又问道:“非要过幽都不可,那你说的这极北之地到底在什么地方?”
秦杓顿了顿步子,抬头答道:“极北之地就是幽都。”
姞娮惊异道:“你说什么?极北之地是幽都?”
秦杓轻轻点头道:“是幽都,能救治好郁宸的药,只生在幽都。”
姞娮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的望着秦杓。
秦杓解释道:“那味药的名字叫做幽芨草。”
姞娮眼神怪异的望着秦杓,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郁干显然也感觉到不对劲,忙问道:“幽芨草是什么?”
姞娮看着秦杓,微微侧了侧身子,说道:“是一种毒草。”
郁干脸色一变,上前质问道:“秦杓神君,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杓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微微抬了抬眼皮,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一味药草而已,公子不需如此激动。”
郁干转身对姞娮说道:“姞娮,此次将我带出来,我又欠你一次,若我有命回来的话,再向你报恩。”
姞娮情急之下,拉住郁干的衣袖,问道:“你要去哪?”
郁干说道:“回蓬莱。”
姞娮忙道:“你不要着急,幽芨草虽有剧毒,但还是能治病的。”
郁干身子僵住,转身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姞娮耐心解释道:“即便是毒药,只要控制好分量,再加一些其他的辅助药材,便也能是一副良药。”
郁干似懂非懂的一直盯着姞娮,一旁的秦杓说道:“公子若不想治令尊的病,尽管走便是了。”
秦杓才往前几步,就听郁干说道:“方才郁干无礼,冲撞了神君,还请神君勿怪。”
秦杓有意无意的瞥了眼姞娮,而后淡淡的说道:“公子不必客气,我既已经答应了别人,自然会将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做完。”
姞娮舒了口气,走到郁干身边说道:“秦杓虽平常不喜言谈,但对人是很好的。”
郁干脸上有些讪讪的,说道:“是我莽撞,误会了他。”
姞娮笑了笑,说道:“你不必个耿耿于怀,他不会介意的。”
郁干这才稍稍心安,他抬头瞧了瞧始终走在他们前面的秦杓,说道:“你也是医仙的弟子,你知道我父亲得了什么样的病吗?”
此话一出,姞娮脸上的笑瞬时消失,她含糊的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秦杓诊病的时候,我与夫人站在外间,并没有进去。”
郁干有些半信半疑,望着姞娮一瞬,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姞娮说道:“这件事强其实是我父亲暗中授意的,若只是因为我,秦杓也不会这么尽心尽力的。”
郁干说道:“不管是为了金乌一族的旧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都要向你们道谢。”
姞娮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三人一星不疾不徐的走着,在经历了两个日夜之后,幽都终于到了。
姞娮站在滔滔的冥河前,望着对岸的幽都城墙,有些发呆。
秦杓说道:“过了那里,就是幽都了。”他转身瞧了瞧姞娮与郁乾,轻轻叹口气说道:“这里虽是神界的属地,但与神界却截然不同,你们若是不想进去,在此处等我便好。”
姞娮上前道:“没事,我陪你进去。 ”
郁干倒是没有说什么,在是在姞娮说完那句话之后,往前走了几步,紧紧跟在姞娮身后。
秦杓有些惊异的望着两人一瞬,转身向前走去。
才走过冥河,便有人上前来拦住他们,说道:“几位来这里做什么?”
开口的是个身着戎装的男子,看年岁应该不超过三万岁,说话的时候,虽然嘴角带着笑,但眼神中却满是警惕。
男子打量了他们几眼,眼神最终落在姞娮的身上。
姞娮留意到男子一直盯着她,出言道:“怎么了?”
男子一笑,忙道:“姑娘是天女?”
姞娮看了看秦杓后,点点头,她上前冲着男子说道:“我是,我有些事情,想见你们的幽都王,麻烦阁下行个方便。”
男子行礼道:“姑娘请稍侯,小的这就进去禀报。”
姞娮轻轻点了点头,男子便急匆匆的进了城。
秦杓笑道:“还是你天女的身份管用,人家连我们是谁问都不问便进去禀报了。”
姞娮笑道:“真是惭愧,抢了师兄的风头。”
秦杓说道:“你说风凉话的本事还是同以前一样。”
姞娮说道:“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小的守城将,竟然也能看的出来我身上的气泽。”
几人正闲谈时,男子便回来了,他微微弯了弯腰,说道:“几位,王上有请,还请各位跟我移步祭司殿。”
几人忙跟在男子身后走了进去。
一路跟着男子停停走走,半晌之后,在一处长廊拐角处,迎面走来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男子一见她,连忙行礼道:“王妃。”
她是幽都王王妃?姞娮惊讶的望着她,觉得眼前的王妃有些奇怪。
王妃似乎是发现了姞娮在看她,眼神十分锐利的向姞娮扫过来。
姞娮忙低了低头,王妃走到姞娮面前时,却停下了步子。
姞娮低着脑袋,直到看到眼前多了一双漂亮的丝履,才抬起头来。
王妃正用一双星亮的眸子死死的盯着他她,眼神有些复杂,看不出恶意,也绝对没有什么好感。
她终于开口,却不是与姞娮说话:“谁叫你把她带进来的?”
姞娮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一丝厌恶,不由的向后退了几步,充满戒备的望着她。
领路的男子有些紧张,说道:“禀王妃,这位姑娘是天帝的女儿,是来找王上商议要事的。”
王妃闻言,有些惊讶的望着姞娮说道:“你说她是天帝的女儿?天帝什么时候有个金乌族的女儿了?”
姞娮正要开口,身后的秦杓说道:“王妃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请放我们过去。”
王妃瞪着秦杓道:“这又是什么东西?”
男子惊道:“王妃慎言,他们都是王上请来的客人,王上还在祭司殿等着,小的就带他们过去了。”
王妃悻悻的瞪了眼众人,却也没有再说话。
姞娮正要往前走时,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突然一绊,险些摔倒,还好郁干眼疾手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姞娮瞥到王妃迅速缩回去的脚,停住步子冷笑道:“听闻妖魅一族相貌出众,王妃果然没给你们一族丢脸。”
王妃怒道:“好你个大胆的女子,竟在这里嘲讽本宫,不要以为你是神界的人我就拿你没辙,这里可是幽都……”
话音未落,身后一阵颇有威严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做什么,吵吵闹闹的?”
姞娮忙转过身,却见一个身着尨服的中年男子正满脸惊讶的盯着他。
姞娮看他年岁与自己的父亲差不多,认定他就是幽都王追风使。
姞娮稽首行礼道:“见过幽都王。”
幽都王几步走过来,站在姞娮面前,盯着她许久,才小声的唤道:“卿珩?”
姞娮一怔,又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的这个幽都王是将她当做姑母了。
她忙笑了笑,退后一步道:“幽都王怕是认错人了吧?”
幽都王喃喃道:“像,太像了。”
姞娮说道:“幽都王与我姑母是旧识,认错也是正常的。”
幽都王听了姞娮的话,才道:“几位找我有什么事情,去祭司殿说吧。”说罢,他转身瞥一眼王妃,用警告的语气说道:“你回自己的寝宫去,我还有要务处理。”
王妃满脸的不甘心,但又不能违逆幽都王的意思,便道:“臣妾这就告退。”
王妃离去后,幽都王才道:“诸位请。”
姞娮回头仔细瞧了几眼王妃后,才转过身跟在几人身后。
这个幽都王的名字她不是没有听过,但今日确实是第一次见,感觉他与传说中的样子不尽相同,虽看着不甚好相处,但也没有传闻中的那样身上带着戾气,但人人都说他后宫中之有一位夫人,想来应该是夫妻情深,可她方才也看得出来,这个幽都王与王妃的关系似乎不算好,甚至幽都王瞧着这位夫人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耐烦,看着有些诡异。
进了祭司殿,姞娮的目光便被殿中的几株三株树吸引过去,她走到三株树前,刚要抚摸她的叶子时,秦杓出言阻止道:“姞娮,过来。”
姞娮猛地抬头,走了过来,笑道:“敢问幽都王,这是什么树?”
幽都王望着三株树,眼神有些缥缈不定,他说道:“几位请坐。”
众人依言坐在厅中的椅子上,幽都王才说道:“这叫做三株树,在几万年前,生长在神界赤水,不过之后赤水一族败落,整个赤水生灵几乎绝尽,这三株树也只剩下我这祭司殿的几棵了。”
他说完后,望着姞娮温声道:“我方才听到你叫姞娮,你是卿珏的孩子?”
姞娮点头道:“是。”
幽都王轻叹口气,又望着秦杓说道:“我与你们的父亲都算是旧识,看见你们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当初的我,时光总是不饶人啊,你父亲还好吗?”
秦杓有些惊诧,坐直了身子问道:“幽都王可是认识家父?”
幽都王笑道:“自然,我在冥……我年轻的时候,曾在頵羝山上待过一段时间。”
秦杓说道:“原来是这样,家父很好,多谢幽都王挂念。”
幽都王轻轻点点头,瞅了瞅坐在秦杓旁边的郁干一瞬,之后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眼生。”
郁干站起来行礼道:“见过幽都王,小神是蓬莱岛主的幼子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