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里亚纳大海沟,海底,20171.224米。
陈天从驾驶座上起身离开。狭小的潜水器内部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木桌,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使用木制品了,对收藏家们来说,这是极为珍贵的艺术佳品,一件完好纯人工打造的木桌,至少有百年以上的历史。
他走到木桌前,打开桌上的葡萄酒瓶,他的手由于过于激动而有些颤抖。
他把酒倒进酒杯里。
酒香四溢,鲜红似血的琼浆在酒杯中震荡,冰冷而又缠绵。
他一饮而尽,定了定神。看着玻璃窗外茫茫一片的黑暗。
他拿出揣在衣兜里的日记小本,迅速在本上记着。
2102年1月14日,这是值得全人类共同铭记的日子、、、、、、
笔锋骤然停顿,陈天眼角瞟到窗外的一抹光亮。
“海底-火山?”他第一时间做出猜测,赶忙回到驾驶座前。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亮光呈现刺眼的金色,与海底-火山的模样格格不入,且光源规模极小,近乎于半径不到一公分的圆点,潜水器探测仪上也并未有任何危险信号的提示。
金色光点,在这本该处于恒久幽暗的空间中显得极不正常。
那会是什么呢?陈天望着光点。
他好奇地驾驶着潜水器向光点驶去。
潜水器上的深度读数一点一点地增加。
这看似触手可及的距离却似乎永远也走不完。无论向下向前行驶了多久,光点的大小始终没有发生改变。
下潜深度已经达到了骇人的三万米,这打破了人类自21世纪以来潜入海底的最高纪录,超出此前任何一次潜海深度一万五千米以上。这艘凝聚了陈天毕生心血的潜水器从技术强度上已经大大超出了人类的现有水平。
三万多米的深渊,探测不到任何生命气息的存在,生灵几乎完全绝迹。
光点,依旧遥远。
深远的宽度在渐渐缩小,最终变到只恰恰容纳潜水器通过的宽度。,陈天努力使自己沉住气,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潜水器继续下潜。
他的眼睛突然感到一阵刺痛。光点的视角,在一瞬间犹如是被无限放大了一般,环耀在潜水器周围的每一个角落。上方,依旧是幽暗不见顶的狭小通道,层次的鲜明感仿佛,仿佛这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刺痛感慢慢退去,再看时光亮已不如刚见时的那般耀眼。漫漫光芒中,陈天的视角定格在了这片金色海洋里。
他惊讶地张大了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几乎停滞。
“奇迹、、、、、、”他喃喃着,视线里是铺天盖地的金黄、、、、、、
海面上聚集着数不尽的舰艇飞机。媒体争相报导着陈天此次的潜海行动。
“据悉,陈天此次下潜深度已达到三万米,打破了人类有史以来潜海深度一万米以上,此前,由于信号原因,中国政府相关部门暂时与陈天失去联系,通讯正在努力恢复中,我们将进一步跟踪报道、、、、、、”
2422年,3月12日。入春后的天气依旧有些寒冷,走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大多都还穿着棉袄。南齐云不禁打了个寒战,虽说军人的身体强度远远超出正常人,但此时此刻仅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还是令他倍感不适。
不多时便来到郊区的人类历史博物馆前,博物馆的历史很久了,院楼前的一砖一瓦都表现出了悠久的沧桑感。
他伸了个懒腰,作为刚从联合政府中央军事学院毕业不久的军官,在熬过了漫长的四年的院校生活后,他终于迎来了成年以来的第一次假期。这许久未见的外面的世界,在此时此刻看起来也是格外的美好。
他走了进去。博物馆记载着人类自出现文明以来近几千年的历史,文明在漫长的岁月里此消彼长,古巴比伦、古埃及、亚述、古罗马、、、、、、曾几何时辉煌不可一世的文明在时间的铁蹄下渐而荡然无存。随着时间的递进,他的目光移到了2102年。
2102年,人类在太平洋马里亚纳海沟3万多米深处发现高度发达的史前文明,在对其遗址的探查中,人类获得了众多超时代的科学技术,人类文明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期。
2122年,为解决地球人口暴增而生存空间日益狭小的问题,经各国磋商协议后,改变人类历史前进轨迹的一项超时代工程“星球大厦计划”启动。根据此项计划,预计在一百年时间里,建立一座以地壳为地基,覆盖全球的大厦。大厦共分为六层,层与层以一千米为间隔,由上至下分为A-F层,每层共划分为20个区,各层的生存必要资源均改为人工供给。以此缓解空间生存压力。
2222年,“星球大厦计划”完工。
时至今日,在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与完善后,大厦的文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辉煌期,原有的国家概念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代表全人类共同利益的联合政府,人类内部空前团结,社会发展近乎到达所谓的“乌托邦时代”。
、、、、、、
尽管在以前学历史的时候对这一段的内容早有熟悉,但再一次阅览这一波澜壮阔的前进轨迹的时候,南齐云的内心依旧是无比震撼。人类俨然已成为大自然的宠儿,站立在了地球文明的制高点上。
走出博物馆的时候天色渐晚。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夕阳下火烧一样的深红。他笑了笑,深邃的天空深处,若是去掉加上的视觉效果,映入眼帘的将不过是一千米上空冰冷的隔层,夕阳也只不过是人工映射出的影像而已。
回家的路似乎比来时漫长了许多,他在F层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高速公路上慢悠悠地走着。天色渐渐灰暗下来,隔着淡淡的夜色,南齐云看到前方不远处迎面走来的身影。慢慢走近,夜色已浓,但他只看清了对方的大致相貌穿着。
一个女孩,红白相间的连衣裙,红色的长靴,红色的手套,披肩的黑色卷发,似乎还戴着一副红色的眼镜,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太快,南齐云没有时间去注意过多。
这么晚了,一个小女孩在荒无人烟的郊外做什么呢?
一阵冷风从背后刮来,南齐云冷得直哆嗦。他的脸色突然变了,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股血腥味,淡淡的,却闻着十分明显。
南齐云猛地一回头,小女孩的身影还没有完全消失,她的身影在远处走着,走着,直至夜色将她完全笼罩。
但愿是错觉,他心里想着。
F层的大多数建筑都保留着几世纪前的水平,由于环境的改变,人们大多不再选择住在最底层,各层的人口比例中,除A层为联合政府总部及驻军所在地,F层的比例最低。这里的大多数建筑都被人们当做旧世纪的文物。回到6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这里是曾经世界最繁华的城市——上海的旧址。
他家住在上海具有标志性的建筑,东方明珠塔附近。走到家楼下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传来熙攘的喧哗声,隔着建筑,他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他走上楼,敲开家门。
“爸,妈,我回来了!”
“齐云。”南齐云的父母很是激动。
“没带什么东西回来吗?”他父亲问道。
南齐云躺在沙发上,他已经好久没有享受过家里的沙发。“嗯,学校给的假期不长,很快就有任职命令下来了。”
“饭吃了没,快来吃饭吧,不早了。”母亲赶忙收拾好碗筷。
“嗯。”南齐云慢慢从沙发上坐起。
楼下的熙攘声更加嘈杂,隐约传来警笛声。南齐云仔细地听了听。“好像是东方明珠塔那边传来的,”他走到窗边,“今天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南齐云的父亲愣了愣。“能有什么大事,估计是邻居之间的小打小闹吧,咱们这层经常发生这种事,这也没办法,贫民没法到上层去,都滞留在这里,一旦生活没了着落,就会闹事呢。”
“你们什么时候也跟着我一起搬到上层去住吧,那边环境好,”南齐云理了理衣服,“我到楼下看看去。”
赶到那边的时候警察已经在周围划上了一大圈隔离带。南齐云挤在人堆里,被隔离带挡在外面。他远远地看到警察围着一个躺在地上的血渍中的人,死者出血量极大,几乎全身都被血浸透。南齐云对着那个死者看了好久,他看着死者的样子有些不对劲,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不对劲。
一阵冷风掠过,南齐云猛地被惊醒,那隔离带中的死者,不正是几小时以前在郊区高速公路上遇到的那个女孩吗。相同的连衣裙,相同的长靴,相同的手套,相同的眼镜,还有早已被鲜血染红的披肩卷发。原本就是红色调的衣着在鲜血的浸透下显得更加腥红。
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原本鲜活的生命便消殒不见。南齐云心里不免感到叹惋。喧哗声依旧不减,人们喋喋不休地讨论着女孩的死因。南齐云从人堆里挤了出来。
大街上灯红酒绿,即使是在夜晚,即使是在相比起来发展最不先进的F层,这里依旧是一种繁华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尽管依旧存在相应的贫富差距,尽管还有少数人挣扎在社会的最底层,但由于文明的进步发展,犯罪率在当今世纪已经变得极低,更不用说是像刚刚那起极为残忍的恶性案件。南齐云想不明白会是什么样的人会有如此扭曲的心理以至于下这样的狠手。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他也是心神不宁。
“怎么了,外面今晚是发生什么事了?”母亲把菜夹到南齐云的碗里,很是关心地问道。
南齐云扒了几口饭。“死人了,像是被人谋杀。”
坐在沙发上的父亲把手中的报纸放下。“杀人案?已经好几年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
“凶手呢,抓住没。”母亲起身去收拾厨房。
“不知道,应该还没有,”南齐云皱了皱眉,“爸,妈,最近少出门吧,看着最近不大安全。”他走到厨房,帮着母亲一起收拾。
父亲还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F层的治安,又出问题了呀、、、、、、”
时钟的刻度走过了一圈又一圈,这天晚上南齐云睡得很深沉,他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么安稳的睡眠了,又做了很多个梦,四年的劳累与艰辛,在这一刻完完全全释放出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他稍作洗漱便出了门。
他绕开了昨天事发的地点,他打算前往动车站,坐着动车绕6区转一圈。四年未归,他都快忘了家乡的样子。
动车站的人数比想象中的少了不少,他订完车票后在候车厅等了下来。
坐在对面的是一个老头。看着年纪很大了,身边放着个很大的行李箱。南齐云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小老头竟然能带得动这么大的重物。
老头子满脸皱纹,发色的花白给人一种极度的沧桑感。衣衫褴褛的他颤巍巍坐在座位上,眼睛里的眼白呈现出一种骇人的浑浊,南齐云不禁往身后望了望。老人的眼神虽然看着无神,但方向却是始终朝着南齐云的身后方。
后面空无一人。
候车厅空空荡荡,只偶尔几个人影在车厅外穿梭而过。
南齐云感到有点疑惑,刚来的时候这里人虽然少,但也没有空到现在这种程度。这么多的人数,好像是,就一下子都消失了一样。
他不禁想起昨天晚上在东方明珠塔下发生的案件,心里难免有点不舒服。
远处传来了动车疾驰而来的刺耳的呼呼声,伴随着动车进站的提示音。南齐云从座位上站起来,提了提背包的背带,准备进站。
滴、滴、滴、滴、、、、、、
很有节奏的,很有规律的声响响起。
南齐云站住了脚步。
滴滴、滴滴、滴滴、、、、、、
他大骇。在军事学院的时候,长官们曾给他们讲解过几百年前的战争或者恐怖行动中所应用到的定时= 炸弹,那是在大二,为了更深入地让他们了解,还专门放过关于此类武器的影像资料。尽管觉得不可置信,但此刻所听到的声响,实在是和那时候在视频中听到的声音太过于相似。
那个老人呢?他回过头。只见老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座位上跳起来,抱着身前的行李箱,往他这里冲来。
南齐云看到了行李箱上不停跳动的红点,老人满是皱纹的嘴角,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赶紧朝站台方向跑。
身后的候车厅大门自行关上的那一刻,急促的滴滴声戛然而止。
一声巨响,南齐云整个人都被气浪掀飞了起来。他惊恐地往身后望去,候车厅已是漫天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