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炎本来想睡个懒觉,可还是被爷爷弄醒,说是该做早饭了,郑炎只是闷头不出来,然后感觉屋里忽然冷了许多,寒气浸透到骨髓,被子都不能御寒,而且还越来越冷,知道肯定是爷爷在搞鬼,无奈只得起床做饭。
家里其实也没有多少余粮,爷爷因为担着族老守卫的位置,所以宗族定期会给发一些钱粮,只是老爷子常年往外跑不肯安生待在村里,所以都被扣光了...
把昨晚剩下的饭菜热了一下对付地吃完早饭,想到还要等族长过来,郑炎只得把下山采卖的安排往后退两天,闲来无事又看到院子圮废,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便动手收拾起来。
院墙都是用石头砌成,只要把散落的石头重新垒结实就可以,也不用弄泥或者砂浆。半人高的院墙,其实也只是个形式,有的人家院子里养的鸡牛羊猪之类的牲畜,也主要是怕它们乱跑,宗族的村子一般少有外人来,何况还是在山上,从山脚下到这里普通人估计得走一天,有些地势险要的地方还不一定能上来。
砌完院墙又开始拾掇杂草丛生的院子,郑炎跑到隔壁邻居家借了一把大镰,先把院子里的石头捡走,然后甩开膀子用大镰几下便把半人高的杂草清理干净,期间还打出两只野兔两条没来得及冬眠的菜蛇,看来午饭有着落了。
院子和东边的小菜园子都收拾利落,又把收割的杂草铺在墙头,晒干了可以做柴火,接着就是拾掇一副副门窗,有些散架的重新装订,有些变形腐朽的就先拆下来。
老人吃完饭便拿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看郑炎忙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闲话,爷孙俩其实都是那种嘴很贫的人,只不过郑炎前些年意识到言多必失的道理后就开始学着收敛,也只有和亲近的人能胡扯起来,现在两人聊着的内容就很贫,很没有营养。
老人说郑炎白瞎了一个好出身,除了不会一个人生孩子别的活什么都会干,那要下人做什么,郑炎说爷爷生活乱七八糟,一把年纪了也不知检点,最后两人越说越没边,国家大政天下大事都能扯出来类比,互相揭老底也没个尊老爱幼的意思。
最后郑炎忍不住又提起老人的那八十多个孙子的事,老人很无语,还说东瓯那个老不休才厉害,儿子上百人,孙子上千人,女儿也有八九十,又开始撺掇郑炎娶东瓯女子,只是这次把主意直接打到了那八九十个公主身上,还说这次南下一定给郑炎抢几个回来。
说起来东瓯皇族的男女听说确实都很俊美,这个和大周的叶家澹台家差不多,很多对血脉这种事不屑一顾的人,在这几个家族面前也不得不沉默。当前中土十大美人有四位都出自东瓯,其中两位就是现在的东瓯公主,尤怜公主和盈兰公主,盈兰公主成名较早,尤怜公主却以十五六岁的年纪后来者居上,另外两位也都是皇族的远亲,好像上代十大美人也是东瓯占多。
院墙外有个小姑娘一直探头探脑,被郑炎发现只是招了招手小丫头便欢快地跑了进来,本来想翻墙的,只是刚抬起腿又放下,转而从柴门进来,只是柴门实在破旧,小姑娘关的时候散了架,一时间手足无措,
郑炎放下手上的锤子笑着走过去,抱起小丫头一脚把门踢到一边,“小素儿,怎么才来?还以为你不认我这个哥哥了呢”,
小姑娘正是星霜的妹妹,郑星素,过完年正好十岁,还是粉雕玉琢水灵可爱的样子,此刻落在郑炎怀里也有些开心,水灵灵的大眼睛满是笑意。
郑炎抱着小姑娘走到屋里,先是拎出一张小桌子,又拿了一个小板凳,又回到屋里把带来的兜子拿出来放到桌上,始终没舍得放下小姑娘,小姑娘也没有下来的意思,一旁的老人看得很不爽,似乎很想说什么胡话,只是终究在孩子面前还是要维护形象。
郑炎把小素儿放到一板凳上,自己蹲在一边开始给她剥松子栗子,这边村里虽然也种可没敦阳山的个大香甜,
“这次走的匆忙,出发时没来得及看你姑姑和郑谷,路上也有点惨,没顾得上给你和星问准备礼物,等明天或者后天和哥哥下山进城里置办些年货”,
小姑娘接过剥好的栗子甜甜一笑,居然还有些含蓄,一旁郑启幸灾乐祸地说道“这话你别让他爹听到,否则打断你的腿,勾搭人家大闺女不算还惦记人家小闺女,哼哼”,
郑炎不去接他的话,手上没停笑着问道“你姐呢?星问又跑哪去了?”,
小姑娘的嘴和她姐姐很像,只是现在年纪还小,显得有些纤巧柔嫩,咽下嘴里的东西脆声说道“姐姐去祠堂了,哥哥和爹爹进山打猎去了,娘和六婶在给炎哥哥炸土豆片面耳朵还有兰花蛋,一会儿就好,娘说本来以为你们会晚几天才回来,所以好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
郑炎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正说着话的时候族长郑柏凌带着两位郑炎不认识的老人走了进来。
郑氏一族族长的选用制度其实和皇族皇位传承制度差不多,都是在老族长退位十几年前开始确定下若干个新族长候选人,经过十多年的历练考核,最后合格者为新族长,其他人会成为族长的得力助手;这些候选人必须满足一些条件,修为在某一个方面一定突出,公平公正果敢无畏,要做到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绝对都是精挑细选又千锤百炼的人物。
说起来族长还是郑曼娥的父亲,就是昨天和凤仪一起来的那个少女,郑氏一族年轻子弟中的佼佼者,可能比晓雾他们还要惊才绝艳,这样资质的年轻子弟郑家现在好像总共有五个,不是放在宗族内培养,而是在翼望门修行,所以他们一般不参加族内的考核和排名,这不是特权,也不看天赋,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就可以,十六岁之前达到地道境界。
郑炎抱着小素儿坐在爷爷身后,没有上桌,族长自然不可能特意来看自己,应该是找爷爷有什么事。
三个中年妇人端着一些东西过来,看到院里的人有些愣神,族长笑着示意几人进来,素儿的母亲瞪了小丫头一眼,把一些小吃点心放到桌上,悄声和郑炎说抽空过去,便拉着小丫头和几位婶婶离开了,郑炎自然要送到门口,还好族长在,否则免不了又要被她们调笑几句。
几人闲聊了几句很快便把话题带进了重点,第一个就是此次试炼的事。郑炎这才知道,族长和这两位负责此次试炼的族老今天过来正是征求爷爷关于让郑炎参加的意见,原来事情还没定下来,爷爷之所以那么说就是为了让自己参加试炼,他好下山逍遥快活!
“没问题,这小子也到年纪了,何况以后他在洛阳那边的修行和课业都会加重,老是来回跑太耽误时间和精力,索性这次就参加了,省的后年还得跑一趟”,爷爷很是笃定的表了态,
原本郑炎想提醒爷爷放弃,只是听到后面的内容想想还是算了。
之后又说起近日太华妖族的异动,得知郑启过年之前要南下去一趟边境,族长顺便拜托调查东贺洲云梦泽以及东海妖族有没有被串联,郑启认真答应下来,还撇了郑炎一眼,大概是说这可是他们让去的,可不是我要丢下你不管。
大概觉得聊的差不多了,族长在和其中一个老人眼神交汇后斟酌着说道“二叔这次南下会进洛阳吗?”,
郑启嘴上咬着炸土豆片,闻言笑道“不想进,进去又要招人厌了”,
族长笑了笑说道“一直以来我们宗族这边都不做情报收集,大多是从宗人府和景天监那边获得,二叔也知道,其中手续实在繁琐,这次我是想请二叔先去探探他们的口风,如果能简化一些手续过完年我去和他们商谈,现在天下局势变幻已经陆续出现端倪,我们不能闭门自守”,
一旁郑炎深以为然点着头,一方面确实如此,另一方面是报复爷爷。
郑启瞥了郑炎一眼微笑道“小炎,你有什么建议?听你大爷爷说他经常往你那送一些各地的邸报抄本,你也挺用心琢磨”,
郑炎只能在心里哀叹,老狐狸呀,脸上还得做出认真思索状,片刻后沉吟道“其实从他们那里直接借阅终究是求人,难免会出现一些局限或者别有用心的拿捏,我在想我们可以建立起自己的一套情报体系,不用建立全面的情报收集网络,只需要依托各地商社和分号收集整理民间的消息就行,这一点朝廷一直都是短板,很多人都想着能补齐,只是耗费的人力物力无法计数,所以一直都是这样,我们的众多商社可以做到这一点,拿来和他们交换我们需要的就可以。再有就是朝廷设立在各地的监察台一直也没个统一的管控衙门,我们应该趁现在插一手,不要去试图控制,只需要把关键的人放进去就行,建立专职衙门是必然趋势,到时候或许能争取一些权利”,
族长思索了一会儿点头道“还有呢?”,
郑炎想了想说道“漕运总督这个位置将来的权利肯定会扩张,现在只是内河货运,将来海运和驿路这一块肯定都会被划过去,到那个时候可能会是内阁直管齐平六部的局面,关键这个系统实在太适合做情报,虽然会很繁琐庞杂,但只要做到分级就可以减少很多麻烦,我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在后面主导这个改革”。
送走了族长三人郑启一直有些沉默,郑炎在一边剥兔子和蛇,忍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刚才是不是说的有点多了?要是让他们认识到我这么优秀会不会马上就给送两个媳妇儿过来?曼娥小倩可能也说不定”,
郑启居然点了点头,郑炎无奈摇头,
“你的眼界和格局确实不小,刚才很多话你都没说尽,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听出来,乖乖,依托漕运驿路做情报,你还真敢想,不过分级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很多事就怕琢磨,而且怕往细了琢磨,这样看似不可能往往就成了可能,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掌握的消息越多越广泛人往往就会越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到时候杂念丛生都是轻的,坏了修行心性怎么办?”,
郑炎觉得爷爷似乎有些认真,不禁停下了手里的活,想了想说道“爷爷你是觉得宗族还是应该安守?”,
老人一手敲着桌子一手托腮,轻声说道“你觉得什么人需要掌握尽可能多的情报来对世事变化做出他们认为最正确的判断?”,
郑炎神情怪异,试探着说道“聪明人?”,
老人笑道“是聪明人,也是弱小的人”,
郑炎恍然,点头道“我明白了,强大的人自然可以主导世事运转,即使世事被旁人超控也能把主导权夺回来,只是我们郑氏一族是这个世上最强的吗?难道就没有需要忌惮的势力?”,
老人看向郑炎,笑着问道“这一路走来你看到或者听到了些什么?”,
郑炎就把遇到太素净戒寺以及大青沟还有邓楠的事说了一遍,“我觉得两千年前太华妖族南下不只是他们内部的需求,似乎还有些外因,有人在推动这件事,我记得陆引和穆寒阳的对话里提到过预言和借势,我们郑氏一族也被裹挟了进来...我们好像是受益者,不会是我们吧?”,
老人不屑地说道“那个时期的族人可没这么下作,行了,别胡思乱想了,你这个年纪该专心修炼,整天琢磨这些蝇营狗苟算什么!我们这个世界运行的准则都是修行者制定的,你要记住这一点,修行者考虑事情的角度和眼界和普通人不一样,说这么多我其实是想告诉你,当你心里产生某些想法的时候不要想着立刻表达出来,先想想自己的动机,也就是做出这番思考所处的立场,自己对自己始终要有一个清晰的定位,你大爷爷说你随性浮躁,果然如此,修行者关键在于修心”。
老人端起整张桌子进了屋里,郑炎还有些错愕,是教导自己不要把自己放在弱者的角度考虑问题吗?还是自己在对待宗族这个问题上立场不明确,涉足情报经营对一个修行家族好像真不太好,自己确实有些短视了。
兰姐被她外公,也就是星霜的爷爷,一直关在祠堂后面的禁地修行,据星霜说几次跑出来想来看郑炎都被在半道抓了回去,郑炎也过不去,这些天只是见了星霜两次便再没见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家里也不在。
于是便拉着星霜的弟弟星问下山进城采卖东西,主要是买一些棉衣盐巴中成药,口粮买了十多天的,反正自己进山的时候爷爷也会离开村子,还买了一个玄武军制式行军囊,别的地方自然买不到,可这里是翼望城。
星问现在十四岁,力气已经不小,郑炎找到大爷爷都赞不绝口的那家弓弩作坊,给星问买了把小型连弩和一张强弓,弓箭让他自己做,又买了些箭头,在星问的建议下又买了五斤肉干,毕竟试炼要持续三个月,万一打不到猎物就只能吃干粮。
回到村里郑炎修好院子门窗后又开始拆洗被褥,反正就是闲不住,也不去修炼,让村里一些大人看着很无语,一时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自信过头还是破罐子破摔。
这天中午吃过饭郑炎在院子里缝被褥,星素在一边帮忙,昨天村里来了一个弹棉花的,正好把爷爷用得差不多成铁片的被子重新“祭炼”了一番。正当郑炎穿针引线的时候有一块石头从墙外激射而来,郑炎还没有动作,原本正满脸开心的星素立刻变了脸色,单手接住比她小手大好几倍的石头快若闪电地又丢了回去,郑炎刚砌好的院墙就这样被砸出一个大豁口,同时有一声惨叫传来,
“张火希,我要是你就先把墙修好再进来”,郑炎一边帮星素擦手一边淡然说道。
一个高大少年骂骂咧咧地砌着墙,终于马虎完工一步跨了进来,走到郑炎跟前这才阴阳怪气地说道“呦,炎小姐这是绣花儿呢!”,
星素恨恨瞪了这个不速之客一眼,这家伙对小丫头回以鬼脸,
“你也真是的,来了都七八天了也不去山上看我,你知不知道我是数着日子等你来的”,
郑炎没好气道“我发誓再不去你们翼望门,我怕龙敖欢抓我做压寨夫君”,
“我呸,敖欢师妹能看上你!?你知不知道你那个小白脸堂兄到现在还对她死缠烂打,还说什么今生非敖欢不娶,真肉麻,你比那个小白脸优秀?”,张火希很倨傲,就好像比郑炎优秀的是他一样,
“炎哥哥一只手打他两个”,郑炎还没有说话,又是星素挺身而出维护,
“哦,要不让他们打一架?”,院墙外忽然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