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五,罗家上下忙坏了。今儿是小罗玉的大日子,既是他五岁的生辰,也是他拜师开蒙的第一天。
香车宝马,衣影环翠,罗家山庄门前热闹非凡,诺大的场子停满了各路来访宾客的车马。罗家仆人统一着青鸦色素锻外罩内衬暗红罗衫,来往忙碌,接待引客的;为外侍的粗使随从分放小食茶水的;喂养马匹精细饲料的......各自忙而有序,疾而有礼。
软底绣鞋在光亮可鉴的木地板上急促小跑,刺绣裙裾上下翻飞:“小玉少爷浴沐出来了,快去侍候着。”三四个身着粉色软烟罗衫的丫头忙捧起衣物进前侍候,几个丫头均在十四五岁上下,俱是容颜秀丽的好人家女儿,行事也颇为仔细妥贴。
从自家的温泉汤池里起身,小罗玉被裹于柔软的白色棉巾里轻轻擦拭。另自有丫头用一早就置于碳炉烘热的浴布为他细细吸干头发上的水珠。罗玉生的肌肤雪白,透着沐浴后的粉红,一头乌鸦鸦的头发长过后腰,小小的样子甚为可爱。侍候他的丫头都忍不住想上前亲他一口,“夏蝉!不可造次!”竹心是罗玉的一等大丫头,打理他平日的一应事物,见状忙出声制止。夏蝉调皮地吐吐舌头:“竹心姐,我们小玉少爷生得太好看了,也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家姑娘。”竹心好气又好笑:“哪家姑娘也轮不到你,想跟我们小少爷结亲的豪门大户都能排满京城大街了。”“那是啊,我们罗家是梁国数一数二的大家,老爷袭了爵,还掌着全国的盐运,大奶奶家里开着全国最大的银庄,二爷又是太子爷跟前的红人,小少爷又生得如此人材,谁家不想把姑娘嫁进来,现下少爷才五岁,听说就有那些急不得的人家跟老爷提亲了呢......”竹心敲了敲她的脑袋:“行了,快好生侍候着。”
雪色素锦的礼服早已备下,正置于衣架上以上好的内造沉香细细熏着。礼服早于年初即开始准备,由府内专管织品的嬷嬷前去蜀地,请了当地最为年深工好的织娘,将拉得极细的银丝掺以上等蚕丝织就,又重金请来早已隐退的苏州名家绣娘,通身绣得一条俊逸的白龙,配着吉祥云纹,全以不显眼的暗纹针法,只在阳光下,一片雪白银色中,白龙若隐若现,却仿佛是活的一样,于云间隐隐欲飞,见过的人都啧啧称奇。也只有罗家,有此等财力与人脉,也只有罗玉,得罗墨云宠爱至斯,舍得将最好的一切予之。
罗玉寝殿内,罗玉的母亲周氏并着随侍的十来个女子,正为罗玉整衣装扮,众人各司其职,忙前忙后,却无人喧哗,安静有序。
十二层轻纱软罗的素白内衫层层套叠,仍能隐隐见到肌肤,将内里结束得当,才是最为隆重的雪色素锦外衫,衣带束扣穿结的方法繁琐,而整体外观却十分简洁利落,将粉琢一般的罗玉衬出几分英气。一头乌发仅于头顶束一髻,以玉为冠,仅用一粒东海明珠嵌银簪为饰,其余的就随意披散身后,更衬得小罗玉粉装玉裹,面如冠玉。最后束上腰带,系上御赐的双龙玉佩,一切才算停当。
因此次来往的多为梁国显贵,罗墨云自是要亲自迎接,他长身玉立,一身玄色衣衫配暗金绣纹,沉稳贵气,立于门前,含笑春风中却有着不怒而威的摄人气场,如柱石般支撑着罗家大业。
“太子礼赐!”正与宾客寒喧着的罗墨云,听到门外传来内家小黄门的喧告声,忙急急迎出。
代替太子赐礼的正是他的二弟罗阳,罗墨云叩谢礼毕,罗阳忙扶起兄长,此时方是以人弟的身份,躬身作辑,事兄以礼。
“二弟,自上次春宴一别,已是三月有余未见,一切可还安好。”因罗阳深得太子器重,日日随太子左右,谋策一应重要事议,是以虽同处京城,罗墨云与这个弟弟也是甚少得见。罗墨云熟谙世事,深知处于政治中心的太子周围暗流汹涌,不免时时为这个虽聪慧能干,但秉性太过忠直,又不改一腔热血的二弟悬心。以他的本意,早想让弟弟离开太子,回至自己羽下,以自己的能力,定能保他一世太平。
罗墨云将宾客交代于大管家周仪,自已便携着罗阳向内室而行,他急于了解太子府的最新动向,来判断自己这个弟弟位于何等局势之中。
他们正转身要离开,却听得门外大声喧闹起来,罗墨云不免皱了皱眉头,他治家甚严,家内仆从也俱有识有礼,从未有过如此的喧闹失礼。
他回身一看,却原来是几十个山庄附近的农夫,有男有女有孩童,吹吹打打,喜笑颜开,叽叽喳喳的拥着一队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两三人抬着一只巨大的老龟,用红绸扎了一个巨大的吉祥节,看那老龟龟甲上的纹路,怕已是千年万年的寿数。领头的老农是罗家附近的庄户名老张,罗家向来行事良善,与周围庄户关系及好,是以庄户们也当罗墨云是个好相与的乡邻,并不俱他,只拿他当自家人看待。罗墨云也觉得与他们相处倒更自在些,不似与官场富豪交往那般多是虚礼妄言。
“老张,你这是作什么妖,你从那弄来这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