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铸成一柄玄铁剑,岂非……
高欢忽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他怎么会这么想?
他怎么可以这么想?
贞贞惊醒了,焦虑地转身面对着他,在黑暗中她的眼睛闪着惊疑的光。
高欢勉强笑道:“没什么。一个蚊子叮了我一下,吵醒你了。”
贞贞相信了,放心地较倒下来,贴紧他微微扭动着,但不一会儿就乖乖滑下来,蜷伏在他身边,轻轻喘息着。
她记起来他说他累了。
高欢却忽然有了种极其强烈的冲动,所有的焦虑和烦恼似乎都化成了一股汹涌的热浪,急于想冲破堤坝。
可是他不能。
他不想伤害她。虽然这种伤害的的确确又是一种快乐,但过度的快乐只能是一种伤害。
快乐的伤害,造成的后果或许比普通的伤害更严重。
他静静地躺着,努力澄清他紊乱的心绪,努力平息体内汹涌的欲潮…·
玄铁……如果他能铸一柄玄铁剑……
他不知道怎的又想起了玄铁,他的心绪一下子又乱了。
他怎么偏偏就忘不了那该死的念头呢?
该死的玄铁!
慕容飘今晚算是交上桃花运了。这不,刚摆脱水儿,阮硕又来了。
他简直弄不懂自己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香宝宝”了。
他刚离开那家客栈,找了家妓馆,点了个叫什么“珍”的妓女进房陪他喝酒,结果那个“珍”还没进来,阮硕倒先进来了。
阮硕朝他甜甜一笑,酒窝儿深深的很可爱:
“你好。”
慕轻飘怀凝她一直在跟踪着自己,否则她决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
阮硕吃吃地笑道:“怎么,慕容公子不欢迎我?嫌我撞破了你吃花酒的好心情?”
慕容飘淡淡道:“天下像阮姑娘这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可实在不多啊!”
阮硕抿嘴一笑,盈盈坐了下来:“既然如此,我来陪慕容公子吃酒,应该不致使慕容公子厌烦吧?”
慕容飘道:“我想,阮姑娘一向是个忙人,这么晚了居然还跑到妓院来找我,一定有什么急事吧?”
阮硕似模似样地叹道:“你说我是忙人,的确如此,我这些日子忙着应酬这应酬那,难得找个清闲的机会陪知情知趣的好朋友聊聊天,吃吃酒。今晚总算‘偷得半夜闲’了。”
慕容飘似乎吃了一惊:“哦?原来阮姑娘是和别人约好在这里吃酒的。我是不是回避一下,以免打扰?”
阮硕白了他一眼,娇嗔地道:“你看你!人家是要陪你吃酒嘛!”
慕容飘好像还是没听懂:“谁要陪我吃酒?”
际硕大声道:“是我,我呀!”
慕容飘皱眉道:“你说是你不就行了,说‘人家’做什么?喂,我可不是你知情知趣的好朋友。”
阮硕又开始低笑,笑得柔媚蚀骨:“你呀,叫我怎么说你呢?提起裤子不认账!”
慕容飘冷冷道:“阮姑娘,请你自重一点。我不想骂人,你不要逼我。”
阮硕嘟起小嘴,满脸委屈:“开个玩笑都不让,真是的!”
慕容飘沉声道:“我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阮姑娘有什么事就直说。”
阮硕膘着他,慢吞吞地道:“我要是没什么事呢?”
慕容飘道:“那就请你走开。”
阮硕道:“我要是硬懒着不走呢?”
慕容飘道:“我走。”
说走就走。慕容飘腾地站起身,就准备离席。
阮硕叹道:“好,好好!我说,我说还不行么?”
慕容飘虽说没走,但也没坐下。
阮硕凝视着他,微喟道:“我来找慕容公子,确有两件事。首先,我想谢谢你。”
慕容飘这回倒是真的有点吃惊了:“谢谢我?”.阮硕道:“不错,谢谢你在客找外对我爹说的那些话。”
慕容飘道:“我不过是说了说我心中的感受而已。”
阮硕幽幽道:“对公子来说,也许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对我来说,却不得不感谢公子。你知道,我父亲一直视我为铁剑堡的叛徒,为阮家逆女,无论我怎么解释,他也听不进去,幸好今晚公子代我说出了我心里想说的话。我看得出来,公子的话对他触动很大。”
慕容飘淡淡道:“这我倒没想到。”
阮硕轻叹道:“我父是个很固执的人,也可以说是个忠诚的人,他认准的路,会一定走到底的。可他不该强迫我也走他的路。”
慕容飘忍不住叹了口气:“不错。”
每个人都可以走自己选择的路,因为每个人的生命归根结底是属于他自己的,没有人可以对他的选择指手画脚,更不应该强迫他改变选择。
就算是他的亲人,也没这个权力。
只可惜,明白这个道理的人,世上实在太少太少了。
她也许是个玩弄男人的女人,也许是个女魔头,可她毕竟懂得生命的意义,就凭这一点,她就还有其可敬的地方。
慕容飘在不知不觉间已慢慢坐了下来,他已开始正视她的目光了。
他觉得她是个相当可爱的女人,她和他一样也都是为世俗所不容的浪子,他们本就该互相尊敬、互怜互爱的。
就在这时候,窗外忽然有人清叱道:“小心她的媚术!”
慕容飘悚然惊觉。
阮硕眼中的滟滟情波已在刹那间变成了杀机:
“谁在外面?”
水儿穿窗而人,冷冷道:“我。”
阮硕瞥了她一眼,就转开了眼睛:“哦,原来是水阿姨。”
慕容飘定住心神,森然道:“阮姑娘,你可以走了!”
阮硕轻蔑地扫了水儿一眼,对慕容飘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位水阿姨是什么样的人?”
慕客飘寒声道:“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不会从你嘴里打听。你走吧!”
阮硕走到门口,忽然转头笑道:“她是个烂货,烂得流水!”
水儿的神情相当漠然;就好像那些恶毒的字眼骂的不是她。
阮硕悻悻而去。
慕容飘呆呆站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走过去关上门,转头道:“你怎么来了?”
水儿冷冷道:“你怪我来得不是时候,坏了你的好事?”
她眼中的醋意好浓好浓。
慕容飘忽然间觉得心里很烦,烦得要命。他就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不想看见任何一个女人。
第十六章 回马枪
京城的气氛已经越来越紧张了,各地的武林好于,江湖豪杰似乎都来了,不仅客栈人满为患,连平常少有住的一些破房子、堆杂货的空房间都被主人家空出来租出去了。
御林军、五城兵马司、锦衣卫、东厂、西厂也都加强了警戒,白天大街小巷都能看见官兵捕快,夜里一起更就不许人再上街了。
与此同时,官家已开始逐家检查客栈,清除那些外地来的“莠民”,请他们出城,请不动的就押起来。
这一招的确管用。
官家一般不管江湖事,江湖人物一般也不惹官家。再说了,“玄铁”毕竟是件没影儿的事,谁晓得真假?为这种事得罪官府,实在不值。
有一大批好汉们被请走了。
门派不大、实力不强的、自忖没那个能耐争玄铁,自己退回吧,脸面上有点过不大会,现在既然官府已出面,岂非正好借坡下驴?
于是又一大批好汉们被请走了。
实力够强、门派够大的人中,也有犯嘀咕的——实力得来不易,名声得来更不易,何苦要冒这个险呢?再说,这回也来得太鲁莽了。
于是华山、峨嵋、崆峒等武林各大门派、各大世家的人也快快打道回府去了——唉!权当逛了趟京城吧!
能够躲下去、坚持下去的人,已经少得可怜,满打满算,加起来也超不过一百之数。
官府方面也已发出了正式文告,希望大家不要听信有关玄铁的“流言蜚语”,不要被“妖言惑众”的逆贼们“蛊惑”。
还有人透漏说,通古斯发现的那块玄铁根本就没有出松山卫,而是被威风镖局的总镖头程威私吞了。
也有人说,根本就没玄铁这回事,不知是哪个兔崽子逗人玩瞎编的。
又过了两天,坚守末走的铁剑堡和紫阳洞的人马也老老实实出了京城,至于柳晖、杨雪、关啸、巴东三和黑明等等一批“散兵游勇”,也都败兴而归。
京城终于完全平静下来了。
他们真的已都走了吗?他们真的走了吗?他们还会不会再杀回来,杀个“回马枪”?
天晓得。
高次和贞贞已在张书办的安排下,很平安地出了城,摆脱了刘范的盯梢。
他们已经到了易州,这里离京城已相当远了。
高欢已经完全改了模样,他的乱蓬蓬的大胡子已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的,他的衣裳也是张书办为他准备的,朴实、耐穿,而且干干净净的。
贞贞这是头一回看见他这么精神,这么干净,这么年轻。
她也显得很干净很精神,挽着发髻,活脱脱就是个惹人怜惹人疼的小媳妇。
他们站在易水河边,望着荡荡的河水。他们的心情,不知怎的变得沉重起来。
足因为他们面对的不可预知的未来吗?
是因为这条河就是“易水”吗?
高欢注视着易水河,好久好久没有开口。
岁月就是河水,不停地在流,河边立着的人,却换了一代又一代,每一代都有相似而又不同的生活经历,品尝着各种不同的岁月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