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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思归》第一章

作者:靖玥少爷 字数:3520 书籍:朝思归

  皇都城内有不少金店,每家金店都有着自己的特色,东周街头有个百年老店—珍品房,坊中的步摇不但做工精湛,且又花式众多,鸟兽花枝惟妙惟肖,行动间衬的女子多为娇媚,城中的贵女贵妇们基本上都是人手一把。

  口子巷里金字招牌藏宝阁,那里的臂钏也是京都一绝,听闻当年成德公主远嫁边塞,那流水般的嫁妆中就带着藏宝阁大掌柜亲手打造的五色臂钏。

  还有青花街尾的牡丹坊,狮子大道的水秀楼,丁字巷的鉴宝斋等,每个金店不管是营销手段还是主打饰品都是别具一格,从无雷同。

  但,有一样,他们是完全相同的。

  那就是但凡是在皇都中站得住脚的金店,背后都有着一个位高权重,高深莫测的东家。

  记得我还在扎着羊角辫时便听一人说过“官有官道,商有商路。两者缠一起,没好事。商会变成奸商,官会成为贪官。”

  这番话很是通透,而说这话的人是个不识字的糖人小贩。

  小的时候我最喜欢糖人,京都城中捏糖人手艺最好的是一位花甲老伯,刘三爷。

  春夏时分从不见刘三爷的身影,天气一转凉,刘三爷就会担着火炉,走街串巷的叫卖,只要我听见他的声音,便从家中蹦跶的跑出去,紧紧的追着他那糖人摊子。

  我每月的零花钱不多,但大头基本上都进了刘三爷的荷包,就算身上没钱了,只要闻一闻铁锅里那甜腻腻糖汁,心里也是满足的。

  刘三爷很是仗义,念着我们有两三年的交情,干看着我望糖止馋心里也过意不去,便拉着风箱要免费送我一个糖人吃。

  刘三爷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搅动着铁锅里红棕色的甘糖汁,笑嘻嘻的跟我拉着家常“叶蓁小丫头,听说前段时间西街的珍饰坊被查封了,那动静可不小。也不知道珍饰坊做了什么,连累好几家金店不得安生,现在城里查的可紧,就那俪人阁的卢大掌柜的昨晚还被请到衙门里问话了。对了!你家不是也开金店吗?最近有没有人去扰你们的清净啊?”

  我咬着袖子死死的盯着锅里晶莹剔透的糖汁,袖口被口水打湿了一大片,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头也不抬的回道“没有,不过,我听府里的丫头嚼舌根说,那珍饰坊的少东家好像跟朝中的太常寺卿有关系,官员跟商户牵扯,这样坏了规矩,所以珍饰坊便被查封了。”

  “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动静,原来跟官家有勾结。”刘三爷拿出一个小铲子取出一些热糖汁来,两手迅速揉搓,轻轻一吹,一个红棕色的糖泡便出现了,他的手看起来粗苯,但捏起糖人来却十分灵活,只见他在糖泡上左捏捏右扯扯,一个糖人便成了。

  “呐!孙猴子来了!”

  我兴高采烈的拿着糖人,左看右看始终不舍得下嘴,只好将孙猴子肩上的金箍棒拿下来轻轻舔了一小口。

  刘三爷坐在那咯吱咯吱的马扎凳上,拿着大烟袋深深地吸了一口,眯着眼睛很是享受,他吐完烟圈对我说“如今这世道,路都走乱了,老祖宗的规矩怕是没几个人记得了,这城中的金店一家比一家后山硬,那些见不得光的钱跟粪坑里的石头有什么区别,怎么就这么多人喜欢,也不嫌脏的慌!”

  我不明白刘三爷的话,钱脏了不还是钱吗?

  我曾经不小心把零花钱掉进了花圃中,当时刚刚下过雨,我趴在草地上找了老半天,找到后身上到处都是泥土,娘亲将我好一顿罚,尽管如此我心中还是欢喜的。

  刘三爷见我满脸疑惑,笑呵呵的磕了磕烟袋锅子,长叹一口气。

  “女娃娃还小,不懂世故。跟你说啊!三爷年轻那会,商是商,官是官,是泥是水,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官有官道,商有商路。两者缠一起,没好事。商会变成奸商,官会成为贪官。你是家里唯一的娃娃,又出身嫡系,日后不定要继承自家金店的,三爷这话你可要好好记着,万不可做错决定,京都里的皇商虽不少,但干净的怕是只有你家玉秀阁了。”

  当时实在年幼,根本听不懂三爷的话,但见他一脸正经,为了让老人家安心,也为了我以后的糖人就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刘三爷又担着火炉叫卖了两个春秋,此后我再也没见过他的身影,偶然见到门口有糖人摊子,我欣喜的从孩童堆里挤进去,又兴恹恹的挤出来。

  娘亲总说我是性子拗,一条筋到底,京都里那么多的糖人小贩,我干嘛总盼着一家,别人的说不定更好吃。

  我梗着脖子不吭声,娘亲说的道理我不是不明白,只是心里既认定了刘三爷的糖人,那别人大铁锅里的糖汁就是再晶莹剔透,也生不出半点想吃的欲望。

  即如此,不如不吃,等三爷回来我定要缠着三爷做一车子的糖人,日日吃着,长蛀牙了也无所谓。

  但是,三爷的摊子再也没出现过。而我不知是因为等待时间太久的原因,还是因为我长大了,心中念着的糖人渐渐淡去。

  后来,我已记不清三爷的模样。只知道在记忆深处有个姓刘的老人,他捏的糖人是整个京都城中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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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殇国皇都中金店众多,而玉秀阁是整个皇都城中的金店之首, 玉秀阁之所以能成为首字金牌,原因很简单, 因为店门口那高高挂起的匾额是当今圣上亲赐的,整个皇都中里的皇商们,只有玉秀阁一家拥有圣上赐下的金牌匾额。

  话说回来,玉秀阁能从一个普通的商贩成功的走向皇商,又得了一块聚宝盆似的御赐金匾,其中的原由跟自儿经营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玉秀阁的叶大掌柜兼东家,就是我爹,他在年轻时跟江湖的结拜大哥学了几招花架子,耍起来甚是威风,但若真动起手来怕是连个挑担脚夫都打不过。

  谁曾想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镴枪头竟然走了天大的狗屎运 让叶家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商贩成功一跃为皇商。

  我听娘亲房中的丫鬟采蘩说,那天是农历七月初七,是乞巧节。

  她陪还未出阁的娘亲去织女庙拜七姐,路上很是热闹,杂耍卖艺的也趁着机会敲锣打鼓的可劲吆喝,两人正走着身边突然闯出几个黑衣大汉,不分由说举着大刀就向人群中砍去。

  人们抱着脑袋四处逃窜,那黑衣人不知是要谋财还是害命,紧追着一位穿着不俗的公子哥,要看着那冷森森的砍刀就要见血了,娘亲吓的双腿一软彻底瘫在地上,任凭采蘩死命的拉她就是起不来身。

  就在这关键时刻,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只见白衣少年郎飞身而来,一脚将那持刀大汉踹出几米远,成功的将那位公子哥救了下来,那公子的家奴趁机一拥而上,将黑衣大汉打的落荒而逃。

  那少年郎悄悄离开,虽然从始至终娘亲都没有见到过他的真颜,但那颗情窦初开的少女心却在他飞身的一瞬间暗暗许给了他。

  娘亲捡到了他遗落的玉佩,知道他是玉秀阁的少东家,便整日的在玉秀阁门口晃悠,希望能见我爹一面。

  外祖父看出娘亲的相思之苦,便借着商会交流的机会撮合娘亲和我爹,成全这段商会联姻佳话。

  我总觉的采蘩说的有些夸大其词了,就我爹那五大三粗的身板,跟白衣少年郎这种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若说是白衣张飞还差不多。

  娘亲和我爹成亲后,突然有位公公拿着圣旨上门来找我爹,原来乞巧节那天我爹救下的公子哥是当今圣上,圣上感激我爹在自己微服私访遇刺时能够挺身而出,赐恩赏与我爹。

  玉秀阁被皇上提为皇商后,皇上觉的这些恩赐还是不能体现出他心中的感激之情,便直接问了我爹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爹说自己是民间金匠,想学一学宫中的点翠之法。

  皇上大手一挥,准了。

  另外又赐了一套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于是我爹既可以进宫学习点翠,又可以出宫经商,这神仙一般的待遇可算的上是古今第一人。

  就这事朝中的大臣们没少上奏,说是不合规矩,子民护君安危乃是本分。皇上当时正在兴头上哪会顺他们意,他们越是上奏,皇上越是将我爹当救命恩人看待。

  三天两头的赐赏叶府,那大张旗鼓的架势生怕人家不知道似得,后来又亲自命人打了一块纯金的匾额送到了玉秀阁大门口。

  那明晃晃的金光把玉秀阁门口照的蹭亮,有阵子娘亲总是担心那金光闪闪的匾额会不会把山窝里的山贼给招来。

  有个这个御赐的金字招牌,再加上圣上的救命恩人这两层关系,玉秀阁的生意那是蒸蒸日上,城中第一皇商的地位稳固的比金刚石打磨的还要坚硬。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城中不知几时刮起了歪风斜雨,有的说叶家富可敌国,有的说叶家暗中插手着私盐的买卖,还有的说叶家的人个个穿着金丝衣,个个带着金镶玉,就连最下等的浣纱婢也能随时掏出几片金叶子来。

  这番谣言在人群中越演越烈,城中的商家个个红着眼睛死命的盯着玉秀阁,眼中的火星子就差把玉秀阁整个烧个底朝天。

  对于这事娘亲很是担心,因为我爹是个地地道道的金匠,上天赐给了他一双巧手,但他的脾性和脑回路跟天赋正好成了反比。

  这种情况说好听些就是不善言辞,性子直爽。

  娘亲担心皇上听信谣言怀疑叶家,若是私下试探我爹。最好的打情况是,我爹不解释。若是皇上生气也就是没收家产的下场。若是我爹开口解释,含含糊糊的不胆解释不清楚,反而会因为某句失言,惹皇上大怒,若如此我们整个叶家怕是会从殇国抹了族谱。

  我爹的后宅大夫人,也就是我娘曾说过“原本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三岁孩子都比你爹说的清楚。他不开口也罢,一开口定能将那简单的道理绕的复杂,复杂的道理绕的混乱。若是派他去阵前谈判,敌军坐着不动,他自己都能把自儿绕晕。”

  我爹是个不善于交谈的主,娘亲又是大家闺秀,在后院镇镇宅还行,若是去店中打理生意,真真是为难了她,所以在叶家我们分工很是明确。

  我爹皇宫叶府两头跑,娘亲管理后院,偶尔约上三五个贵妇一起去喝喝茶,唠唠家常。至于玉秀阁交给了二姨娘青滦打理,二姨娘原先是商家之女,经商之道是打小的基本功,一把算盘在手,多少年不曾错过一笔账。

  二姨娘原也是富裕之家,大江南北都有不小的分店,无奈遭了横祸,最后只能卖身葬父,我爹见其可怜,便帮忙还清了债务,处理了后事,她很是感激,执意留在叶家报恩,娘亲见她性情豪爽,甚是投缘,便做主纳她进府为妾。

  我常听阿敏唠叨,说她娘亲和几个姨娘在人前总是谈笑风生,那感情比娥皇女英还要深厚几分。但只要是进了后宅,便互相都看不顺眼,其中心机比台上的折子戏还要精彩。

  而我们家实属例外中的例外,奇景中的奇景。

  我不止一次的见过,娘亲好说歹说将店中忙碌的二姨娘哄出来,约上几个贵妇去玩叶子戏,两人合伙坑庄家,把把都赢。那熟练的架势,毫无破绽的配合,比那江湖上知名的油老千还要狡猾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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