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便跟着他埋头走路,老老实实不再说话。
只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这和尚与叶定稀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不然怎么说起那佛家道理,总是惊人的相似。
不过,就算二者真有关联又能如何。
上一世,叶定稀是人,我是鬼。
这一世,和尚是得道高僧,我是龙。
这殊途越走越远啊......
不同物种之间的结合,注定没有结果,也不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非得在我这姻缘劫上动手动脚,真是气恼!
一直走到星子挂空,暮云沉沉,和尚才停下脚步。
“贫僧打算席地而坐,休息个把时辰再赶路,龙施主请自便。”
说完,他就真的原地坐下,闭目打坐,整个人一动不动,唯有手中一串菩提子轻轻拨动。
我等他吐纳变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盘着,就贴在和尚身边,一边想心事,一边用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得随处刨土坑,三下两下,便是一个几米深的大洞。
刨着刨着,我便感觉困意上来,迷迷糊糊得睡着前,还忍不住想若是和尚跑了该怎么办?
是啊,若这和尚跑了,我的相思药不也没了?!
这么一个激灵从天灵盖上抖下来,我顿时清醒,再看四周,黑幕当空,四周漆黑,当真没了和尚半点影子!
呜呜呜~这么干脆便将人家抛弃了不成?哪有这样的佛家弟子,不善不善!
我仰头望天,一阵呜呼哀哉得哀嚎,却又突然听到其中一个土坑下面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龙施主,若是你醒了,可否将贫僧救出去?”
阿勒?!
我两眼蹭得亮堂,便寻着那声音找去,果然在一个被自己随手刨出来的坑里看到灰头土脸的和尚。
便是满身狼狈,那也是个帅和尚哟。
我一扭屁股,朝着洞里伸进尾巴,将他卷了上来,还不忘对着和尚好一顿嘘寒问暖,关切万分。
大约是念在我这误打误撞的救命之恩,和尚总算愿意正眼看我,只不过出于非同族的天性隔阂,以及强弱悬殊的不可控畏惧,他总是下意识回避我眼里有意无意投去的绵绵情意。
大约,这个和尚怎么也想不到,有一条从天而降的大龙会对他一见
钟情了吧。
如此这般,又是一天过去,和尚少言寡语,路上多是我自言自语外加碎碎念,说些不着五六的话来打发时间。
到了第三天的清晨,天际拂晓,远处的群山间浮现丝丝缕缕的粉白和黄白。
和尚还要继续往前走,我可是饿得五脏庙大动乱,便冲着他后脑勺呜呜两声。
他一回头,就见到我这条龙噘嘴,不高兴。
耷拉在河边的龙尾巴抖啊抖,便将那河底睡着的鱼震出百八十条来。
和尚那张脸蓦得冷淡下来,颇为无奈得看我一眼,然后径自走过去,将那些在岸边扑腾挣扎的鱼一条条托起,送回水里。
我自然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可奈何我刚刚成龙,根本不会控制力道,这甩尾巴也是无意识的动作,且我已经很努力……
好吧,就是我的错。
我低着头,小心翼翼得踱步过去,那巨大的犄角很轻很慢得靠近过去,在和尚身边蹭了蹭。
他躲开我,我又上前几分,蹭了一蹭。
他又躲,我又过去,就这么三五几回,总算听得他长叹了一口气,虽是背对着我,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刚才紧绷着的冷压,算是散去了。
“罢了。”
送回最后一条活着的鱼,在我与和尚之间,还有几条已经不动弹的死鱼。
“你饿了?”他问。
这是……关心我了?
瞧我这龙,怕是要走桃花运了吧?
“嗯,饿了,三天没吃没喝,肚子早就空了。”
这人饿狠了有脾气,我一条龙也是有的,也不知为何,和尚居然三天不吃不喝也不见异常,完全不像是一个普通凡人。
我仔细琢磨,只怕是和尚半只脚迈入真正的佛门,否则那身体中蕴生的佛光又是从何而来。
“这里有鱼。”
和尚指了指地上那十几条翻了眼珠的大鲤鱼。
然后,他闭上眼,一副不愿亲眼见到血腥场面的样子。
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一条龙吞食的声音,他才再次睁开眼睛,瞧着正在发呆的我。
“为何不动?”
那微敛的眉目似乎再说,贫僧都已经允许你在我面前杀生了,怎么还
不识趣,总不会让我看把鱼喂到你的嘴里吧?
我噘嘴,很是委屈。
“我不吃生食啦!”
“……”
……
等和尚寻了干柴起火,已经又过去半个时辰之久。
其间,我用爪子刨了个小坑,把鱼推进去清洗了一遍,还用自己的指尖挑开鱼肚,将那些内脏拨拉出来,鱼肚洗净,嘴里还碎碎念着。
“生当做锦鲤,死亦为烤鱼,或清蒸,或红烧,或油焖……”
最后,闻到身后传来的烟火气,我才扭转身子,将早就挑选出来的木棍往和尚脚边推过去。
“施主这是做甚?”
“我这爪子不灵活,没办法把鱼穿在木棍上啦!”
“阿弥陀佛,贫僧是出家人,不能做出这等残害生灵之事。”
“我饿了......”
......
滋啦滋啦~
果木炭烤鱼干的香气,将我肚子勾引的犹如擂鼓似的响个不停。
另一边,和尚正蹲在河边净手,然后又站起身默默念经。
我在他身后默默从土里拔出一根木棍,嗷呜一口吃掉了上面烤得焦香的大鲤鱼。
虽然没什么滋味,胜在鲜美。
等我将所有鱼都吃光之后,和尚才睁开眼睛,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朝着他摇尾巴,“大师,忘了问了,如何称呼啊?”
“贫僧法号本无。”
本无?
“取自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我冷不丁得冒出来的这句话,倒是让本无眸光一闪。
大约是一条龙说出佛偈这种事,前所未见,前所未闻吧。
从此刻开始,我在本无的心目中即便只是一条龙,那也是一条非常有慧根的龙。
我不禁颇有几分得意。
又听得本无慢条斯理得问:“不知施主,该如何称呼?”
嘿嘿。
我咧嘴一笑。
“东倾,我叫向东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