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有些疑惑,“可是,在这里建立村子,与青楼客人的后顾之忧有何牵连呢?”
“你这山中精灵,自然是不懂得。”
老妪继续道:“那些流连青楼,宠幸角妓名伶的贵人们各个都是有家室的,他们把花满楼里的姑娘肚子弄大,便换下一个继续玩乐,哪管得那些姑娘的死活,可怜那些女子做不成生意,还得受人指指点点,于是那花满楼的老板娘就将那些怀有身孕的角妓送过来,在这儿打下胎儿休养一段日子。”
原来是这样啊……
我听了婆婆的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没想到花满村竟然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而建立起来,对于京都那座青楼里的女子,大约最不愿意的就是来到这儿了吧。
“施主,村民用婴孩骨头和心脏制作陶娃娃,便是送去花满楼吗?”和尚又问。
老妪摇摇头:“一开始,也没往那陶娃娃里加什么那些东西,送去京都里各大店铺以作装饰精品贩卖,可是后来这村子里渐渐传出了一个说法,说是那些未成形的胎儿烧成骨灰,放进陶娃娃里,可趋吉避凶,升官发财,心愿得偿,你们说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我老婆子可是不相信,而且这是损阴德啊……”
的确,我在地府时也曾听老崔提起,婴灵的怨气本就比寻常阴魂更重一些,若是制成这种诡异的东西,可是比寻常恶事更损阴德的,这要是受刑罚,只怕至少每日得下八百遍油锅,复炸。
“花满楼里真的有客人会买走这陶娃娃吗?”和尚蹙眉问道。
那老妪沉沉得叹了口气,又继续道:“起初也没谁相信,还觉得有些邪乎,不过后来有一个角妓将自己打下胎儿的骨灰陶娃娃带回去,不出三月,就在那烟柳巷里夺下花魁之位,好些个大官人可是为了她抢破了头,楼里的姑娘们都传,是那陶娃娃庇佑着她呐。”
“经过这件事风声传开,花满楼的姑娘房间里,
几乎都摆放着陶娃娃,慢慢的也就引起了那些贵人的注意,要知道,那些权贵们谁没个欲念,再加上花满楼的姑娘们吹吹枕边风,自然是有客人愿意花重金请回去的。”
“既然如此,为何陶娃娃又会出现在寺庙里呢?”我接着问道。
“半年前,花满楼被查封了。”
和尚神情严肃道:“不过当时并不是因为陶娃娃一事,而是花满楼接连出现的两起命案,引起朝廷的注意,且死去的也都是朝廷官员,为了彻查两宗案件,很多角妓都被关押起来。”
“大师虽远在京郊,但对于都城里的消息却是了若指掌啊。”老妪虚弱得咧嘴一笑。
和尚沉声道:“因为花满楼被查封之后,京郊的一家寺庙里的香客便突然多了起来,而且还有很多朝廷命官前去朝拜进香,这件事情引起了其他几座寺庙的注意,也包括林隐寺。”
事出反常必有妖。
都是些清修的出家人,突然间香客大增,且来往寺庙里的还都是朝廷官员,自然是异常的,本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可他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我再度震惊。
“若只是这些表面所见,便也不算什么,可自从香客云集之后的三个月内,京都里却突然传出许多蹊跷之事,不知婆婆您是否有所耳闻?”本无问得语气有些奇怪,好像隐约透露着一种感觉,他并不是真的在寻问,而是笃定面前这位婆婆也是知道此事的。
“这人呐,你一旦得了甜头,便是要变本加厉,这是本性,花满楼的姑娘们,为村子里带来了不少惠利,而且陶娃娃的销量也越来越好,没过多久,村里的年轻男女就生出更多的心思,他们在一个京都人的介绍下,与那间寺庙搭上……”
和尚眸色一凝,仿佛对着其中关窍顿时明白过来。
蹲在木钵里的我倒是听得云里雾里,便问道:“究竟
有何蹊跷啊?”
“那些暗中从寺庙里买下陶娃娃回家的官员,他们的子嗣接连死去,而且家中怀有身孕的女子也会无缘无故得小产,短短三月便闹出如此诡异的风声来,自然要引起京都的轩然大波,也正是因为如此,一个月前,寺庙被查封,在朝廷的安排下,连同住持在内的数十个涉案僧人都被逮捕并处刑,不过因为此事全国的寺庙都被牵连,一时之间,信众骤减,佛门无人。”
本无说完这些,便默默闭上眼睛念诵了一段经文。
过了片刻,他才重新睁眼,那双闪烁着明辉的眸子看向老妪,问道:“只是不知,自从花满楼的女子被关押之后,制成陶娃娃的骨灰又是从何而来?”
老妪一顿,眼神中更是沉痛起来,“他们安排一部分不会烧陶的村民出去,到处去收集那些想要堕胎的女子回来,趁着那婴孩将将成型便从肚子里取出来焚化,那一个个血淋淋的婴儿,有的从娘胎里出来时,已经会哭了,就那么被扔进了烧窑里,老婆子可怜那些孩子,就挨家挨户得劝他们,不要做这造孽事,可是村里人都被那金锭子蒙了心,都不听我的劝,我也是没办法,没办法啊……”
说完,她便用那双脏兮兮的手托着脸,呜咽呜咽得哭了起来。
我扭头瞧了一眼和尚,他的脸上也露着悲恸之色,仿佛被这些血淋淋的真相所震撼,久久回不过神来。
“老婆婆,您是这村里唯一活下来的吗?”我轻声问道。
老妪深吸了两口气,再次露出那张憔悴而虚弱的脸,颤抖的手指向另一边墙角,“村里,都死绝了,男男女女,一个也没剩下,不过……那边还有一个晕死过去的男子。”
经她这么一说,我与和尚便同时看了过去。
果然在那墙角里看到了另外一个身影,浑身狼狈,从头到脚都是干透的污泥,安安静静得侧躺着,好像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难以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