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们从树上取了一缕成熟的银丝下来,便返身回去。
路上,我问叶定稀这地方究竟是哪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裂缝,而且看起来好像干涸了很久很久,难道这期间一滴雨水都没有吗?
“这里是人间的最底层。”
叶定稀回答道:“刚才你见到的那棵树,其实是小男孩的母亲。”
“什么?!”
我顿时瞪大眼睛:“母亲?!”
“嗯,她是这个人间之渊里的守护者,有她在,这片地方就不会崩塌毁灭。”
“照你这么说,小男孩也是一棵树?!”
“他是一颗种子。”
叶定稀道,“这里已经没有适合他落地生根的地方,所以他要利用母亲的果实来修补那些裂缝,等待一个时机来让自己扎根,可惜,据我所知,他已经等了快一百年,地表的裂缝越来越多,裂痕也越来越深,他修补的速度很慢,那棵树长成成熟银丝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所以如果不是可以替换银丝的东西,小男孩是不会和任何人做交易的。”
“可是,为什么会造成这些裂痕?”
“人界对地下水的无节制抽取,是裂缝造成的主要原因,至于银丝成熟的速度越来越慢,那是因为常年的干涸,导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养分和水分可以提供给那棵树。”
我很快反应过来,道:“照你这样说,小男孩即便落地生根,也不会健康顺利得成长啊。”
叶定稀神色严峻,看着不远处越来越清晰的小黑影,轻轻叹息。
“可是,他与那棵树都不能离开这里,否则一旦这个地方坍塌,人界将与地狱重合在一起。”
听到这些话,我心中的震惊难以形容,就好像我从来没有想象过,当有一天人界和地府融为一个地方会是什么样子,一直以来,在我的脑海中这两个地方虽然是天地天地六界之中相连最近,也是往来轮回最为紧密的两界,但它们从根本上就是区分开来的。
阴与阳,天与地,万物自有秩序,一旦混合,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对了,你给小男孩的鱼须,会比那些银丝更好用吗?”我又问道。
叶定稀点头,“嗯,鱼王的胡须是以忘川河水滋养数百年而成,其中凝聚着无比珍贵的纯净水分,一旦用它来缝合裂缝,那块地方就会被鱼须之中释放的水分所滋润,而且至少可以维持几十年。”
“既然如此,那你再多给他一些吧!”
“傻瓜,流离城的交易,讲求买卖都要公平,如果不是买卖之内的东西都会被巡逻的卫兵收缴,这些鱼须来之不易,用了就不会再有,何必要浪费在那些守卫手中。”
叶定稀停顿了一下,视线眺望着那个小小的黑色身影,“而且,光是那几根鱼须,已经足够让小男孩重新获得一个扎根的地方,接下来的生长,是需要靠他自己来完成的,能够长得多高多大,如何的根深蒂固,都需要自己去努力,如果从一开始就过度依赖别人的帮助,他就会忘了自己真正的能力。”
这一番话,时至今日,我依旧记忆犹新,后来等我再遇到这样的孩子,也会拿出叶定稀曾说过的话来提点他们。
……
等我们回到原点,朱琰先迎了上来,“主君,夫人,可还顺利?”
我笑盈盈得点头,“嗯,银丝已经取到了。”
朱琰松了一口气,指着在白泽背上睡得四仰八叉的狗子和蜷缩成一团的云间,道:“狗大哥和云间刚才饿了,我拿了些吃的给他们,吃够之后就睡了。”
“你很有当园长的潜质啊。”我忍不住打趣他。
朱琰顿时愣住,脸上定格的错愕和尴尬,便是连叶定稀也给逗笑了。
我们要准备离开之前,我又单独去找了小男孩说了几句话,他很专注得研究着手里的鱼须,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得到这东西,即便知道怎么使用,也还是想要谨慎再三。
看到他的动作和眼神,我突然明白,为何在他的眸子里会
见到少年老成的神采。
他担负的,可不是如何长大,如何健康,如何开枝散叶的责任。
“加油啊,少年!”我冲他比划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然后也不等他再说什么,便跑去和叶定稀他们汇合。
在我们身后,小男孩一直没有抬起头来,他正在仔细穿针引线,将那细细的鱼须穿入针眼里,看起来仿佛心无旁骛,可是等我们的身影在一片黄沙之中消失后,他却又突然看向那个方向。
然后,他露出了笑容。
从第二家店离开之后,我们只不过在黄沙中走了几步,马上又遇到了巡逻的水手服骷髅,这一次没有大副和二副,应该是另外一支巡逻卫兵,他们同样要求我们停下来,仔细检查每一个人。
大约是对于我们这个有人有鬼有妖有兽的奇葩组合实在是好奇,我还看到其中两个骷髅卫兵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然后他们才批准将我们继续放行。
要去的第三家店,似乎隔着一段距离,我们在一条黑黑的甬道里走着,虽然没有光,但叶定稀却好像很清楚路线,带着我们朝前走着。
“一寸月影,一缕银丝……”我悄悄问向叶定稀:“下一个,我们要买的是什么啊?”
他回答:“是一个指路娃娃。”
“娃娃?”
刚睡醒的狗子突然来了精神,“终于有本狗爷能吃的东西了吗?”
自从跟了我一起到人间闯荡,狗子就再也没有吃过活物,至少……没有当着我们的面吃过,老弱病残孕和和尚,外加十七,除开这些,还有叶定稀的手下们,他真的都谨遵承诺,不碰也不惦记。
不过,上古第一魔兽,也有嘴馋的时候啊。
我瞧着他下巴上亮晶晶的口水,很是无奈道:“狗大哥,流离城里的卖家要是被你吃了,我们怎么买东西呢?”
“也对哦。”
狗子又缩回熟睡的云间怀里,继续吮吸那孩子的手指头,权当是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