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瞬间便听出这就是刚才在浴池时,隔着水雾听到的笑声的主人。
原来徐夫人也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啊,怪不得看见她虽是坐轮椅,但那与身俱来的高贵气质,却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不因身体状态而有任何改变。
“好,我洗了手就去。”
她向着门的方向答应道。
我踮着脚往她那边靠近了几步,见她并未感觉到我的存在,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年轻的徐夫人做事真的很从容不迫,洗手,整理衣衫,重新束发,一整套.动作完成,她才不紧不慢得拉开了房门。
门外,一个穿着宽松米白棉麻衣裤,扎着两个圆鼓鼓发髻,带着些婴儿肥的少女,正笑眯眯得望着她。
“小姐,快些走吧,客人怕是要等急了呢!”
徐夫人蹙了蹙眉,一边向前走着,一边低声嘟囔,“等不得,那就让他们走呗,反正我也不想嫁给徐家。”
“哎哟我的小姐,这种话以后可别再说了,日子都定好了,下个月小媛都要改口叫你徐夫人了呢!”
原来这小丫头叫小媛。
徐夫人瞪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却毫无待嫁少女的羞涩,反倒是显得有些迷茫,“我母亲不是答应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徐家了吗?回头你可别随着那边人这样称呼我,我不惯的。”
小媛摇摇头,十分认真:“夫人已经私下里交代我几次了,去了徐家,务必让我紧盯着您的一言一行,不得有失,而且夫人还说虽然徐家不如咱们家,但我们也不能抬高了眼睛走路……”
“行了。”
徐夫人有些不耐得打断,加快了脚步,“母亲说这些话,你也说,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小姐,您平日里一门心思就是画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社交活动也从来不参加,夫人是担心你以后不好与人相处……”小媛不厌其烦得解释。
能看得出来,这俩虽是主仆,但关系还算亲密,年轻的徐夫人虽嘴上不耐,却也没有真的斥责她。
我跟随二人一路穿廊前行,等走到
一个门洞前时,突然就被门下透明的墙给挡住了去路,仿佛……来到了梦境的结界。
跟不过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女孩匆匆离去的背影,还有仿佛是另一个女人的呼唤。
“和暄,你可算来了!”
和暄?
所以徐夫人的本名叫和暄?
我在结界边张望了一会儿,远远看着那大厅里人影走动,和暄被几个人围着,场面很热闹。
但她一定不喜欢,我肯定。
……
趁着他们在前厅里闲聊的时间,我又四处转了转,想看看这梦境的结界到底在那些地方,若是能找到哪处松动的,兴许就能出去了,只是转了一大圈,却也没能摸着另一个结界屏障,我实在累了,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和暄先前作画的房间。
百无聊赖,我便走到靠窗处的矮桌前,翻看起这才女之前的画作。
大多都是画的动物,也不是寻常能见到的猫猫狗狗一类,而是存在于神话古书里的神兽灵兽,其中还有一副画着白泽的,大片的云雾与崇山峻岭相错而生,白泽就踏云而下,身姿灵动潇洒,仙气飘然。
我瞧着那轮廓,竟有五六分相似,看的我差点就想顺了去,哪日去一禅寺见了那家伙,说不定还能讨好它。
这时,门外终于再次响起了脚步声。
我一抬头,便看到和暄出现在门边,眼眶微红,像是刚哭过。
她身后没有跟着任何人,走进来之后便动作轻轻得拉上房门,却也没有再继续作画,只是呆呆得望着那屏风发呆。
不是看聘礼去了么?怎么还看哭了?难道徐亚运给的东西太寒碜让她觉得受委屈了?
我记得,叶定稀提及过徐亚运年轻时白手起家的经历,那家伙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什么富二代官二代,吃了一番苦头才打拼出来,后来开了公司,第一件事不就是翻修了自家老宅么。
现在看来,这家伙的白手起家,含水量很大啊,这老岳丈家里只怕帮衬了不少。
可如果和暄家本是富贵人家,为
什么要将教养得这么好的女儿嫁给一身铜臭气,见色忘义的徐亚运呢?
费解啊费解。
我摇头晃脑,手撑着下巴,端详着站成了一棵树的和暄。
她的身段真真是好,便是在地府里见过那众多女鬼,也很少见如她这般宛如青松似的少女,可惜后来却坐了轮椅,双腿成了那副模样,究竟经历了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哎……
也不知过了多久,和暄才轻轻叹息了一声,转过身向着我这边走过来。
正主来了,我哪能占座,连滚带爬得让开,却一个不下心撞翻了桌案旁装满画卷的竹筒。
哗啦。
画卷翻了一地,横七竖八得散落着,竹筒还咕噜噜滚了几圈,撞上那屏风的一脚才停下。
和暄神色紧绷着,仿佛有些吓到,却不似寻常女子惊声尖叫或仓惶逃走,只是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笔挺得站着,藏在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
我从地上爬起来,懊恼得揉了揉后脑勺,犹豫着望向一地狼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又听得和暄轻轻呢喃似的声音。
“又是你?”
哈?!
这回是把我吓得差点跳窗户了。
和暄皱了皱眉,紧握的拳头就松开了,很平静得走向屏风边,先将滚落的竹筒捡了回来。
“虽然我没有见过你,但我知道,你是存在的。”她说得很是诡异,吓得我这女鬼也跟着毛骨悚然。
可我还不知道,该不该回应她,毕竟我不如她所想是什么灵物啊。
和暄跪坐在地上,低着头捡起地上的画卷,仔细整理好一幅画,才将它重新放回竹筒里,她像是在很认真做着这件事,但嘴上却又道,“以前,那个人说我的画很有灵气,假以时日,说不定真的可以画出灵物,我不信他,还笑话他,可现在……”
她突然抬起头来,目光却是落在桌案上的几张画纸上。
“或许他没说错,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