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八点,全大成出现在房间门口敲门。陈晔平已经换好衣服,开了门说了句:“这么早?”全大成回了句:“您也不是起的这么早?”
在车里,全大成专注的看着前方开车,一边说:“教堂对面的街上是一家餐馆,旁边是服装店,里面是我们的人,二楼布置狙击手,我们的人也会在教堂边活动。”
昨晚下了一场雨后路上都是湿的,天空没有放晴,连一丝光线都没有。陈晔平心事重重看着窗外,他认可这么安排没有问题。
他们走进餐馆,吃了一顿早餐,热腾腾的小笼包和豆腐脑,陈晔平望向对面的那座基督教堂,十字架和圣女像有种冰冷的庄重,周围种着树木葱茏,黄包车快速的路过,一两个行人走在街上,可以看出来那条街上平日来往的人不多,而且最多是信徒进教堂礼拜的。
他们坐了两个钟头,结了帐之后绕了一条街,从服装店的后门进去。
二楼堆积着许多布料、衣架还有很多关于服装的东西,纸箱子重重叠叠,房间逼仄。里面已经有一位狙击手,正瞄准外面的教堂,那人看见全大成,又看到他身边自己从没有见过的人,面露警惕。全大成说:“这是上面派来完成这次任务的组长。”说完,那人才放松下来,背身继续瞄准方位。
陈晔平环顾房间,全大成把装武器的箱子打开,挑了一把狙击步枪扔给陈晔平,自己蹲下检查枪械子弹。窗户拉着窗帘,只拨开一下部分,街上人比刚才多,又有几个妇女信徒走进那间教堂。一览无尘的大街上没有任何异样。
陈晔平侧身观察外面的情况。十二点半时,楼梯有脚步声响起,全大成看见是服装店的老板老杨,站起来走过去,老杨的表情凝重,全大成瞬间感觉到有什么事发生了。老杨说:“队长,蒋维进去两小时还没出来。”全大成突然大声说:“你说什么!谁让他进教堂的?不是让你们在教堂外面守着吗?”
这句斥责让在窗边的陈晔平和那名狙击手都一齐回过头来。老杨说:“我们原本想要是有人进去伪装成信徒参加礼拜,装成路人,发现目标人物好下手……”
全大成心烦意乱,十一点的时候那些教徒都已经陆续出了教堂,他自言自语说:“现在最好他是找了地方隐蔽起来,没有被人发现,万一……万一……”他的一个念头突然从脑中闪现,精神绷紧。
狙击手小姜忽然说道:“会不会他们交易的时间有错误?又或是他们提前了交易时间?”
全大成神经突突地跳,他想的是蒋维会不会已经被发现,另一种可能就是被灭口。陈晔平看着街上的每一个行人,扫过那些人的着装和面孔,他敏锐的观察异样的存在,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河桥旁的钟楼时间显示是十二点三十五分。
全大成派在街上执行任务的陈六进教堂,若有什么异样或是紧急情况下可以开枪鸣打,他们在外面接应。
透过一小格窗户,陈六穿着黑色西装进了教堂,中午过后马路上没有一个人。
全大成在身旁说:“左边一家咖啡厅二楼,后边的一幢小楼都有狙击手。不管里面有没有异常,只要人一出现,他们绝对逃不了。”
陈晔平听出全大成说到后半句时的不笃定,猜出他可能因为任务部署的精密现在却出现了一点问题而导致心烦意乱。姜三架着狙击枪聚精会神的透着瞄准镜盯着外面。
陈晔平放下望远镜——他的直觉告诉他,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他也不确定自己猜测的是否准确。他看到右边紧拴的门,全大成说:“这是去天台的。”
陈晔平提起靠在墙边的德国式狙击步枪开了那扇门顺着铁架楼梯上去。高度远没有对街咖啡厅建筑高,当然,如果在教堂最高层安排一名狙击手,那这整条街可视范围的地方都是瓮中之鳖,轻而易举。
灰色的天空笼罩,他的手不自觉一紧,又松开……不久,教堂里传来枪声,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大街上异常的没有一个人,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全大成上来,他也拿着步枪,陈晔平突然喝道:“快下去!”
没有一缕太阳的天空,他的手背上一道光影一闪而过,陈晔平拧紧眉头,移动着瞄准镜,他用身体撞开全大成,两个人贴着地面,一颗子弹与铁栏杆擦出火花,那根铁柱被打歪了。全大成反应快,爬着到角落,却没有举动。他忽然叫了一声“组长”,陈晔平仍躺在那里,检查着子弹,然后对他说:“教堂四楼有狙击手,东北方向第二个窗口。”
全大成心灰意懒,他有一刹那手足无措,他执行了这么多年任务从未失误过,难道要在今天打破?想想就不服气,他紧贴着墙壁,右眼瞄准,直扫到第二个窗口,窗帘紧闭,露出一个黑色的枪口。
他欲意开枪,没想到在咖啡厅的同伴先开了一枪,子弹穿破教堂玻璃,而随之而来,对面的狙击手又一颗子弹打过来,楼下的玻璃碎裂。陈晔平隐身在另一个角落,观察着四楼狙击手,全大成的手一冷,开了一枪。那枪没打准,玻璃碎了一块,这正给了陈晔平机会,他顺着枪洞猜测躲在窗帘后狙击手的大概位置。消音的枪无声的穿过那层布帘,留下一个焦黑的洞,架在窗口的枪洞消失了。
教堂门口出现了两个人,全大成看了后睁大眼睛,再看去,原来是两个人走在前面遮挡着后面的人,把后面的人遮的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头顶都瞧不见。
全大成看着楼下,说:“是蒋维和陈六。”
陈晔平通过瞄准镜看着从教堂门口走到台阶下的人,之后再也没移动。蒋维和陈六显然被绑住手,依稀脸和身上还有伤。他忽然明白过来,今天不是反派党的交易任务,而是反杀要刺杀他们的人的任务。他好像走进一个埋伏好的圈子里,黑暗又恐惧。
全大成忽然现身,一颗子弹打进他的左肩,陈晔平措手不及,三楼左边第三个窗口出现一个狙击手,陈晔平瞄准目标向那人快速开枪。
全大成倒在地上左肩流血不止,陈晔平在那里不敢动,问道:“你没事吧?”全大成捂着伤口,忍着疼痛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终于松开牙关,喘着气沉重的说:“任务一定要完成——万不得已,鱼死网破。”
陈晔平诧异看着他,全大成说:“我不知道情报哪里出了错,没想到这次我们被埋伏了……但一定要完成上级的命令!组长!”
全大成撑着一只手爬到他身边。他注视着瞄准镜,额头冒出细珠,他在犹豫,全大成叫了声“组长”。
陈晔平的手心里有汗,松开又握紧。此时此刻,脑海里浮现江海对他说过的话,“我们是兄弟,上了战场一起杀敌,掩护对方,谁都不能死——”
他闭上眼睛。虽然他和下面两位组员互相陌生,可他们在一个阵营,他怎么下得去手杀同伴?
咖啡厅二楼的窗户被打破,紧急之间,他毅然决然扣准扳机。第三次扣动扳机后,他收枪撤回二楼。
长风吹进这间屋子,一摊血迹在地上,他立刻蹲下,瞄准外面。姜三突然冲到街上,他受了伤,持着枪穿到教堂前。忽然,一棵树后出现一个人,黑洞的枪口指着姜三。陈晔平稍移目标。姜三顿住了脚,看到树后倒下的人,太阳穴被打了一个血窟窿,睁着一双死眼,他没多犹豫,跑到教堂门口检查尸体。
一时间,周围路人的尖叫声和恐惧响起。
昏暗潮湿的房间里,一个前后背受伤的人五花大绑的被制在一个凳子上。
陈晔平和全大成进了这间破废的院子,全大成的伤口刚接受了包扎处理,走路不稳妥,捂着胸口推进门。一股霉味扑鼻,陈晔平一瞬间皱了眉头,看到左手边关着的门扉,一开门,老杨手里端了一碗水,把水喷在那个俘虏的脸上。不一会儿,那人咳嗽两声,微微睁开眼睛,嘴里吐出鲜血。老杨看上去做事麻利,直截了当问他:“你们的上级是谁?为什么临时改变任务?”那人满脸是血,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牙齿中也流着鲜血,沿着张开的嘴往下流,他看着老杨,突然,头低了下去。
全大成站在门口,对老杨说:“没气了,算了,这些人嘴硬的狠,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老杨不甘心到手的人就这么一命呜呼,踹了凳子,那凳子往后倒,绑在凳子上的人僵硬的蜷在潮湿的水泥地上。
老杨在前面开车,陈晔平坐在副驾驶,一阵子的沉默后,老杨多次看向陈晔平,有什么话不好说出口。把车开到陈晔平住的饭店外的街上,陈晔平没开车门,而是对车里的两个人说:“我会发电报说明今天任务的情况……不必自责,反正任务还是完成了。”
没有一个人说话,全大成点点头,看陈晔平开了车门又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