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王府。
寂静的后院,偶然缓慢而沉静脚步掠过,为其增添了一丝神秘。娇月当空,唯有莫子扬的身影在府中穿梭,他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该从何说起。今日沫吟洛的推断让莫子扬有些怀疑自己,原来,她并非无用,她当时的话语更是无声的反驳了莫子扬先前对沫吟洛的观点。他在迟疑,也是犹豫,似乎她今日之举已证实了她沫吟洛的能力。
“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莫子扬猛的缓过神来,有人到了他的身边他竟丝毫没有察觉,是想得太过深了。莫子扬抬头望去,面前的这个姑娘有些陌生却又有印象,他隐约记起,正是那日在草屋中暗暗啼哭的丝竹。
“丝竹?”他打探道。
“嗯,不知公子是?”
“莫子扬。”
“是……那日与沫姑娘一同的公子吧!”
他点了点头,又问:“丝竹姑娘……怎会在兴王府?”丝竹背靠着园墙,“沫姑娘好心,见我无处可去让我在兴王府待上几日,怕是会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妨。”她倒是知书达礼,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
“莫公子……信命吗?”丝竹忽然吐出的话让莫子扬有些茫然。“命?”不禁重复那个字,“姑娘信吗?”
丝竹似有些苦笑,脸上划过一丝悲凉,“我本来不信命的,可是后来爹娘都离我而去后,我便明白一切都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我就是个煞星,爹在我出生没多久后便离世了,而如今娘也……小时候凡是与我玩得近的孩子,不出三日定会出些事。自此,除了我爹娘村子里便无人敢接近我。我也怕我来兴王府会不会连累到你们,所以我明日就会离开。”莫子扬不言,良久,提步离去。丝竹不禁叹叹,望着莫子扬的背影心中多了几许自责与惭愧。
无论是谁,对于煞星都是能避则避吧!我果然……还是不受人欢迎。
“你,不用离开。”淡漠的声音萦绕耳畔,她一脸诧异地望向莫子扬,他的脸上满怀的是她向往已久的自信。
“?!”
“凡事欲其益,必先其反。若……是福星呢?”莫子扬回眸一语,让丝竹开始疑惑。她或许真正开始认识她自己,那个真正的自己。
无尽的黑色夜空,唯有最自信的那颗星最亮,或许本就出生在一个漆黑的世界,被埋没,可若找到自己,便成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
西苑。
沫吟洛坐在桌前眉头紧缩,手中持着一封信笺,她面露难色。望着面前摆放着的宣纸,忽地提起毛笔,欲写,却又迟迟不曾下笔。桌上的油灯晃晃,忽明忽暗,使她心烦意乱。忽地,屋中的又一个油灯被人点亮,顿觉闪出一片光明。
“为何不点灯?”来人缓步而来,沫吟洛闻声一惊,待人到自己身旁,惊讶至极。“殿下?”他怎么来西苑了……
“在想事情,所以还是暗一点好。”
段熙尘细细地打量着桌上的信,“信,是谁送来的?”
她抿抿唇,“欧阳悦儿。”
“怎么说?”
“一个月后的花灯节她想邀我一同前去,我在犹豫该怎么回复。”
段熙尘认真地望着她,“你想去吗?”他的语气顿时变得严谨。
“黎儿一直想要一个花灯,平时也买不到,只有花灯节的时候那些西域商贩才会来金陵城摆铺子。但,欧阳悦儿……这次我不敢带黎儿去,她一向与我关系僵硬,若带黎儿去我怕她会对黎儿下手解气。”
“所以你是要去的。”
“嗯……可是我怕……”沫吟洛欲言未完,却听到段熙尘这么一句,“放心去……”段熙尘的眼瞳忽地深入沫吟洛的眸子,轻声呢喃,“有本王在……”沫吟洛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轻浅笑道:“好。”
原来,这就是有大佬护着的感觉吗?很踏实啊!我之前在二十一世纪怎么就没有遇到呢?背后有靠山就是好,更何况还是个太子哈!
“殿下找我有何事?”
段熙尘突然变得很严肃,“药庄灭门之案,以及若大娘惨死之案……有些奇怪。”
“子扬向殿下你禀告了?”
“嗯。你可曾发现这次凶手杀人的手法,与当初的四府灭门之案有些像。”
“的确都是由银针做案,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当初盗走玉佩的贼人将银针抹毒,再刺入天灵盖,直接以脑毙命。若非很大的力气不可能将银针刺入坚硬无比的天灵盖之中,他会武功。而这次,凶手用银针刺入人的筋脉之处,且会封血,那他(她)不是会武便是会医,可是能同时在医馆杀了所有人并且无声无息,那他(她)会武无疑。”
“那殿下的意思是两次的凶手是一路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古往今来会用银针作案的人少之又少。我想,他们怕是为一个主子做事。”
沫吟洛沉思良久,忽地想起什么事,怪不得感觉什么不对劲,这才发现自段熙尘进来就一直站在那里。“殿下……你坐。”她慌忙站起将椅子让给他。
“不必了,夜已深我就不多逗留了。这个给你。”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碧绿的玉佩,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四府皆有的玉块拼凑一处的凤样玉佩。
“这不是……殿下,你没将此上交朝廷吗?”
“父皇让我代为保管,另外元明秘史也在我这里,这玉佩价值连城,你可要好生保管。”他细心嘱咐。
“为何给我?”
“虽然卷轴没有了,但这玉佩可换好几座城池,如此宝贵之物交予他人,我不放心。”
“殿下难道不怕我将其丢弃,或是当了吗?”
他跟着一问,“你会吗?”
“不会。”沫吟洛没有丝毫的犹豫。
段熙尘蓦然一个微笑,“那不就好了。”最奈是他那突如其来冲她的一个微笑,如此温柔,如此俊逸。沫吟洛有些怔,似乎沦陷其笑,就差没陶醉其中了。
天哪,我这是怎么了?难怪整个金陵城的女子都为之倾倒,难怪他有那么多的桃花,这么看来……他段熙尘的的确确是个美男哈!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该有多少姑娘为之痴迷呢?以前他总是板着一副冰山脸,让人见到就怕!我什么时候有这种内心独白了?清醒清醒!
段熙尘轻轻牵起沫吟洛的手,将玉佩放在她的手中,且另一只手指向玉佩上的凤凰,道:“我希望,你将来能成为它……”又是双眸凝重地望了她一眼,离去了。
沫吟洛恍惚几秒,“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这是一个祥和的夜。
金陵街。
无穷的黑暗笼罩着金陵城,如此凄凉。“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在灰暗的金陵街上游走,偶然路过怡茗阁处,却见大门留下一个缝。“这么晚了这门怎么没关啊?”迈步去,头探进门缝中,“喂!有人吗?你家门……”待他打开门下一秒看到的景象令他如同看见死神一般的惊恐。怡茗阁尸横遍野,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的纤细玉手沾染鲜血,那一回眸令人振瑟。女子蒙着一层轻纱,但那一双血红的眼睛足以让打更的惶恐至极,他吓得摔了一跤,“杀……杀……杀人了!”只见面前的人不曾说半句话,踏上屋头离去了。
“大人,今日辰时县府的人来报,金陵的东街之处又是一起……”子扬望了望段熙尘的脸色,“……灭门案。”他翻阅折子的手顿停,“带本王去。”
“可是大人,还有这些折子……”
“若是百姓都没了,如何治理国家?”
“……”
不多说半句便阔步向门外走去,未走几步,却见沫吟洛拦住了他。“大人你们要去哪儿?”
“怡茗阁。”
“那里发生什么了?”
忽地,段熙尘的目光变得犀利,“发生了一场命案……灭门。”这几个字重重地敲打着沫吟洛的心。“什么?我也要去!”
“不可!”
“为什么?查案是我的职责所在,更何况,茗娘……”段熙尘知道她想要说什么,也明白她的心情,可他终究还是拒绝了她的请求,“你待在兴王府哪都不许去,这几日的连环案太危险了。”
“不会的!茗娘是一个很好的人,怡茗阁也是个很好的地方,我不能让茗娘就此冤死,我要给她一个交代。”
“本王会帮你找出凶手。”
“可是……”
“沫吟洛!”他的眉头紧锁,透露出愤怒,然而更多的是关心。
这是他第二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上一次是因为皇后,而这一次呢……是为了什么?
沫吟洛的惆怅地看着他,如此清澈,如此难过。段熙尘有些不忍看到她这样的表情,却不得不冲她发火,好让她不要跟去。因为凶手实在是太过残忍,他怕她会遇到危险。或许段熙尘根本没有意识到已对这个女孩动了心,但他唯一想做的就是保护她。
“可若是没有大人的地方,岂不是会更加危险?”望着她泛起一丝波光的眼睛,皱了皱眉,微微抬起手为她拭去眼角快要滴落的泪珠。他拉住沫吟洛的手,“走吧。”
怡茗阁的四周围满了人,昔日是因为怡茗阁的茶香所吸引,而如今,却是一场腥风血雨促成的。沫吟洛的步子深沉而无力,她不敢靠近,更不敢相信,茗娘她真的……若是丝竹看到这一幕,她会如何?
沫吟洛走到门前,欲推开门,却迟迟未曾下手。终于,她鼓起勇气摒气一鼓作气将这扇通往尸群的大门推开。难闻的尸臭熏的她的头一阵眩晕,抬步,尽是尸体,脚亦不知该往何处放。
整个怡茗阁都……无一人生还!
“昨夜打更的呢?”段熙尘问向一旁的锦衣卫。
“禀大人,在这儿。”一位领着一个神色慌张的男子来。
“我问你,你昨夜都看到了些什么?”
“禀……禀大人,小的昨夜如往常一样在街上打更,然后看到怡茗阁的大门没关上就去看看,想提醒赶些将门关上,你说这月黑风高的,万一进了贼可就不好了,谁料我一推门,在门缝里看到……看到……”他像是受了些惊吓,手脚不停的哆嗦。
“你看到了什么?”
打更的咬紧了牙关,两唇颤抖的挤出这么一句。“我……我看到这里尸横遍野,还有一个手沾满鲜血的红衣女鬼,我当时吓得就慌忙离开了,没……没注意到别的了。”只见他不停的小心喘息,似乎是真的吓得不轻。段熙尘双眸垂下,似乎在思索些什么,“行了,你下去吧。”他提着步子走到屋子里,见一旁惊魂未定的沫吟洛,眼里对了几分关切,“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可算是回过神来了,“大人,问出什么了吗?”
“打更的说他看到了一个身着红衣的女鬼。”
“女鬼?”
“嗯。多半是他下当时吓到了,脑子凭空联想到的罢了。”
沫吟洛俯下身去,仔细打量着尸体,“这些尸体的死法和若大娘、医馆里的人死法一般无二,所以还是同一个人做的案。”
“关键在于凶手为何要杀这些无辜的人?”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连环案使沫吟洛的心躁动起来,她有些找不着北,不知道什么是头,什么是尾,不知该从哪个方向来展开思路,她仿佛迷失在浓雾之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大人,我……有些迷茫。”她这话说得段熙尘心里一个诧异与惊讶。她起身迈步而去,出门的那一刹那看见了莫子扬,沫吟洛突然害怕见到他。莫子扬对她的冷眼相待似乎比之前要收敛许多,然而这一次她的不自信再次使她跌落谷底。沫吟洛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她这是怎么了?之前的勇气和信心都去了哪里?明明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跟段熙尘说一定会找到凶手,一定要给茗娘他们一个交代,可现在心底却只是堆满了绝望的种子。
这,不是给他们徒增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