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清晨的阳光格外的耀眼,段熙尘依守于沫吟洛的门外,他坐在门前的廊亭中,手中还握着适才吹过的笛子,他仿佛……吹了一夜。
阳光照进屋子里,洒下一地的金辉。且照射在沫吟洛的脸庞上,这刺眼的阳光让沫吟洛感到些许不适。睫毛的触动同时带来了她意识的苏醒。沫吟洛肢体的意识亦逐渐恢复,却不敢轻举妄动,全身上下尽是痛处让她难受至极。隐隐有些头痛,不仅用力抬手揉了揉。
她仿佛……是在阴曹地府走了一遭,却又像是做了一场梦,睡了一觉。可这身体却像不是她的一般,很难操控。阳光照得她睁不开眼,缓缓起身,却倍感这阳光的温暖。这是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吱——”开门声让段熙尘心中骤然一怔,他若惊若喜,这便意味着……她,回来了。他虽是淡然平静的坐在那里,可他的心却已经是躁动不安。段熙尘迟疑良久才转过头去望向她,苍白的面色,凌乱的发丝随意披散。一身洁白如雪的睡衣,如此乱糟糟的沫吟洛却仍是娇俏可人。
“殿下。”她站在那里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略显沙哑,可音色还是她的音色,听这语气,着实虚弱。
“醒了?可好些了?”段熙尘这开口第一句让沫吟洛心中略显失落。“嗯。”更是有一些不悦。她当然不开心,这方醒,他竟丝毫惊讶之感都不曾有,开口第一句话竟不是嘱咐要多休息什么的。不按套路来啊这家伙!
“殿下,吟洛这才刚醒,可有何要吩咐的?”
“若是没什么大碍,稍后进宫将近来的案子详细记在《案录》上。”
“我……”
我才“起死回生”,你这就让我做事,真的是……
“殿下,就这些吗?”
“嗯。”
他倒是平静淡淡然提步而去了,沫吟洛心中划过一丝恼怒,不禁小声嘀咕。“段熙尘,你个大马蜂!万年冰山……不解风情的家伙……”许是听到了她的小声埋怨,步子骤停。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沫吟洛的面前,一只手揽住她纤细的腰际,沫吟洛顿觉身子一紧,动弹不得。
他的眼眸似是要望穿她,眼里含杂想念与万般沫吟洛看不透的心思。她顿时有些羞涩,眼眸低垂不敢去看他。霎时,一个温热的唇吻在了她的额头上。沫吟洛被吓得丝毫不敢做出动静,可红得快要发烧的脸庞彻底出卖了她,热了。头处一阵眩晕让她手足无措。
段熙尘微微移开,望着怔得一动不动的沫吟洛,淡淡一句,“本王……不解风情?”沫吟洛此刻就像一只被驯服的小鸟依偎在他的怀里定格。她的唇畔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是无声。
段熙尘像是达成了什么目的,这才将她放开,撇下她一人离去。
沫吟洛深吸一口气,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真没出息!”以后怎么在兴王府混下去?干脆……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好了!嗯,我没看见段熙尘,我什么也没看见!
“啪!”的一声,茶盏的碎裂声惊到了在外看守的侍女,二话没说推门进去。方踏进门一步两位侍女便傻了眼,一眼便见摔在地上的茶盏残渣以及蹲坐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碧婉言,她打着冷战 神色慌张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红颜姑娘!红颜姑娘你怎么了?”两侍女的叫唤反倒让她更是慌乱,“我是谁?这是哪儿?你们……你们又是何人?我义父呢……”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心里充满了恐惧,陌生的面孔、陌生的场景让她的心一刻也松不下来,大脑一片空白,似乎从来没有过记忆,从何而来?亦要往何处去?她很迷茫。“红颜姑娘你冷静些!”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是何人?”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她杀人的那一刻,双手沾满鲜血,对面人的痛苦神色……这是她吗?如此残忍,如此狠毒。
“怎么了?这么吵?”随着声音,沈逸的步子快速赶来。
“回将军,红颜姑娘的病又犯了。”
沈逸望向角落里情绪不稳定的碧婉言,快步过去。见到他,碧婉言的眼神越发的恐惧,“你……你……”她哇哇地张着嘴,却迟迟说不出话来,面前的这个人太可怕,让她畏惧至极,在她的眼里他就是从地狱而来的恶魔。
“听着!你叫红颜,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精心培育十七年的顶级杀手,你要无条件的服从我的命令!”不知为何,沈逸的这番话说得碧婉言平静了许多,霎时,她的眼睛如血一般红彻,月牙刻样。一股不明的寒气扑面而来,令人振瑟。
“她服了慑心丹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若是当真有什么立刻向我禀告!”
“是!”
生活仿佛失去了目标,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甚至连起点与开始也不知道在哪。顾夏臻的灵魂似乎沉于一片黑暗之中,他迷失于此。是她将他带来,她却在走到半路时突然消失,不将他也一并带出来。
顾夏臻独自一人坐在院中,望着池中的清水,时不时有几条小鱼探出头来。他的眸中顿见一红衣在水中,她跌落于水中之时,他伸手去扶之时,这些画面总在他回归现实之时消失殆尽。“沫小姐回来了,为何你还不回来?是你刺伤的她。你去了兴王府为何迟迟不来顺安王府?”寂静良久,忽有一语打破宁静,“王爷,兴王府锦衣卫秦大人邀您接见。”顾夏臻小默些许,道:“知道了。”
金陵街繁华不已,人群喧闹倒是很热闹。顾夏臻处于马车之中欲去兴王府。他微微掀帘,问向一旁的秋谷。“秋古,秦大人可说让我前来所为何事?”
“回王爷,兴王府锦衣卫只向秋谷交代秦大人有重要的事情要与您商议,请您前去。剩下的秋古便不知了。”
四哥无端端的叫我去兴王府做甚?先前次次皆是我去找他,且是对弈。而现如今我已放下别心,专心管理事务,此行叫我前去莫非是为的沫小姐?
忽地,似是一缕红衣从马车旁越过,顾夏臻心中一紧,忙叫道:“停!”直奔而下,赶去追那一抹熟悉的感觉。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顾夏臻自知碧婉言不会再回来,却还是控制不住他自己,一心想着去证实……刚刚那个身影到底是不是她。
“姑娘!”他跟上步伐,恰是那一背影便让他感到熟悉,那一袭赤朱红衣,如此高傲,如此冷贵。那一回眸让顾夏臻有些发怔,“婉儿……”是她!那许久未见的面孔。“你当真回来了……”
“公子……是在与我说话?”
“公子?”顾夏臻一怔。
“是啊!”
“婉儿,你可是还恨我?”
碧婉言不知如何作答,“公子此话何意?还有……我不叫婉儿,我叫红颜。”
“什么……”
“是啊!这位公子你这是为何?这是我家红颜小姐,不是你口中的什么婉儿。”身旁的侍女说着。顾夏臻猛地抓住碧婉言的两肩,“婉儿,你为何要自欺欺人?你这次回来为何要杀沫姑娘?”碧婉言一惊,“杀……人……”侍女赶忙推开顾夏臻,“这位公子你别动手动脚的,怎如此不知礼数。”
“婉儿,我知道你恨我,如今你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恨我就恨我为何要牵连无辜?”碧婉言情绪愈加不稳定,“你……你到底是谁?我说了我不叫婉儿……”她隐约头疼,疼地她险些站不住脚。
“若你不是碧婉言,为何还要留着这个?”顾夏臻夺过她腰际的玉佩,这正是那日他送给她的辟邪之物。碧婉言头疼至极,却还是抢回玉佩,“这是……我的东西。”
“是啊!这是你的,这是我那日送于你的,你说你的脸是由许多人的血肉炼制而成,我便将此当于你的护身符。这些日子没有我的血……它可还奏效?”顾夏臻字字句句敲打着碧婉言的心扉,痛苦不断蔓延,“别……别说了……”侍女拦不住他,只见他又道:“说到底,你这不还是……放不下我吗?不然,你为何还带在身边?”
“我让你别说了!”她的头像是要炸开一样痛,支离破碎的记忆不断涌入脑海中,荡漾不去。心犹如碎了一般如何也拾不回来。“这是谁的记忆……谁的?”顾夏臻望着陷入痛苦之中的碧婉言不紧皱紧了眉头,“婉儿……”她甩开他的手,这般纠结,似乎只要看见他心就如刀绞一样痛。或许只要看不见他……就好了。
“小姐!小姐!”侍女冲着顾夏臻一声吼,“你非要把我家小姐逼疯吗?!”随后赶紧追上去。顾夏臻望着碧婉言愈渐远去的背影,他没有去追逐,更话是……不敢去追逐。他怕,若那当真不是她,他心中唯留的最后一丝希望也随之消失殆尽。
兴王府。
“四哥,我今日……看见她了。”段熙尘知晓顾夏臻说得是何人,他微微品了口茶,“回来了?”
“嗯。不过,我亦有些怀疑……到底是不是她,她似乎不认识我。”
“此见故人,割心断思,皆为不得已而为之。”
“四哥,可是知道些什么?”段熙尘面不改色,吩咐道:“去将沫小姐叫来。”
“是。”
顾夏臻不明段熙尘所为,不禁眉头紧锁。
西苑。
“大人找我?”
“是,还请沫小姐前去。”沫吟洛一怔,哑口无言,脑间缠绕着复杂的丝线。他忽然找我做什么?大病初愈呢还。让不让人休息了!而且上午的事……算了算了,豁出去了,反正迟早都得说话的。
“九王爷。”沫吟洛的目光扫过段熙尘,直接看向顾夏臻。“沫小姐的伤势可好些了。”
“嗯,好多了。”看不见他看不见他看不见他!“啊……九王爷来此所为何事呢?”
“我……”他话还未说完,沫吟洛赶紧接上去,“想必是来找殿下对弈的吧!刚巧殿下近日政务繁忙,不如让我陪王爷对弈吧。”沫吟洛拉起顾夏臻便想溜。“哎……”
段熙尘淡然坐在那里,泯了口茶,“沫吟洛。”沫吟洛慑然,骤然停步。果然他的气场还是大啊!沫吟洛被他这句震的丝毫不敢动,眉毛微微翘起,一脸的苦。顾夏臻识相闪到一边,看热闹去了罢。沫吟洛肃立于此,依可感觉到段熙尘的步子朝她身后走来。
“你可知,轻眺朝中贵族是何等之罪?”沫吟洛迟迟不敢回头,“吟洛不敢。”忽地,似是什么点子划过心头,“那殿下,对民女的无心玩味……岂不是更加无聊吗?”沫吟洛似乎拖下了很大的面子才说出这么一句。她猛地一转身,却见段熙尘离自己的距离倍加的近,她脸一红,下意识的后退半步。却见段熙尘又小迈一步过来,认真地望着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我……”
顾夏臻实在是不忍打扰,却感尴尬,还是轻咳了几声,怕是觉得二人忽视了他。沫吟洛回神,他段熙尘早已坐回石椅上。什么时候回去的?汗……
“沫吟洛,看见了吗?”
“啊?”沫吟洛望向对面闲然品茶的段熙尘,脑子一转,“啊……嗯。是碧姑娘。”她又用余光瞟了一眼一旁淡然垂眸的顾夏臻。
“当真是她伤了沫小姐吗?”沫吟洛抿抿唇,“其实,我心怀疑虑。”
“此话怎讲?”
“碧姑娘……似乎也不是碧姑娘,她的感觉不对。而且她的眼睛是血红的,还有月纹刻样,所以我很奇怪。”
“慑心丹。”不知何时段熙尘口中冒出一句。
“慑心丹?!”
“可控人心的丹药,唯……沈逸所有。”
顾夏臻道:“四哥,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段熙尘抬眸望向顾夏臻,细道:“偶然一次,本王与沈逸在宫中后院相遇,见到了他腰际的裹佩(裹佩,呈两层,外层是一个普通的玉佩,里层放置药丸的裹瓶,为沈家所有)当时不知里面是何物,却在他走的时候拾到了他不小心落下的慑心丹,此物也只有他一人所拥有。”
沫吟洛认真地听着他的话,“那碧姑娘便是……不然她也不会去杀子扬的。按照她的性格,既然当初决定要离开,今日是断然不会再回来的。”
顾夏臻皱了皱眉,语重心长道:“是啊……我信她,若非他人所逼迫她是绝对不会去杀人的。”话余之际,沫吟洛和段熙尘均刻切地明白此时顾夏臻的心情。他信碧婉言胜过于信他自己。说碧婉言杀过人,哪怕是他亲眼所见他也定是不会相信。因为……那个善良、事事都先为他人着想的碧婉言才是他深爱着的婉儿。
红颜……并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