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话说完,大殿上本来绷紧的气氛倏然平缓了下来。
连冷漠高傲的干丰宇也是淡淡一笑,身上如山的气势缓缓收起。
张景笑着拍了拍萧羽的肩膀,眼里满是赞许的神色。
“你说的好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太后温和地笑道,从珠帘后探出一道慈祥的目光。
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几人看着萧羽,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你们……刚才是在试探我?”萧羽有些愕然,不解地看着张景。
“说是试探也没错。”张景和善一笑,“就算最后你真的屈服,太后和大皇子也不会真的治你的罪。”
“宇儿那样说,只是为了看看你的决心究竟有多大。”珠帘后的太后插话道,“其实你今日的态度,跟他一模一样。”
萧羽心中一动,看向干丰宇。这位大皇子还是一脸冷漠,惜字如金。
“我的确犯了几条律法,太后按律惩处我便是,在下应当承受的,绝无半点怨言。”
萧羽淡淡说道,他实在是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太后的想法。
“这干丰国理应严加处置的人数不胜数,和那些人比起来,你这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太后的声音多了一丝无奈,轻声叹道,“其实你哪里有什么罪状。坠龙关的英雄成了阶下囚,真是荒唐。”
她又问向张景:“提醒过二皇子了吗?”
“微臣已经将太后的意思转达给了二殿下,相信他会有所收敛的。”张景恭敬地答道。
“这孩子为了立储之事,这些年暗中做了不少事情,也是该好好管教他了。”
说到这儿,太后的眼神似乎有意无意的望了望旁边的干丰宇,然后才继续说道,
“萧羽,我这次找你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萧羽心中一凛,干丰国地位尊贵的太后,能有什么事情向他相求呢?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道:“太后言重了,在下理当尽绵薄之力。”
珠帘后的太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想请你,对付白马书院。”
此言一出,萧羽心中大惊。
白马书院是干丰国最高等级的学府,不少王公将侯的后辈都在其中学习。
甚至连朱雀王朝每年都会派人前来,加入干丰国的白马书院。
每年都会为干丰国提供源源不断人才的白马书院,为何会引起太后的敌意呢?
“还是让我来说吧。”
张景看出了萧羽的疑惑,轻叹了一口气。
“国主设立白马书院,本意是为了充实干丰国的人才。然而这些年来,朱雀王朝为了渗透进干丰国,不断地让其豪门子弟加入白马书院。”
“虽然这些人天资卓越,但是这也导致白马书院学员良莠不齐。不但本心不会向着干丰国,还会变相地打压干丰国本来的实力。”
“例如那楚寒和叶鼎,表面上是替干丰国参加蛮神秘境,其实只不过是在朱雀王朝他们的资格被挤下来了而已。”
“这么多年来,白马书院早已变味儿了。”
张景轻声一叹,“它已经不是干丰国的白马书院了。”
“这些年白马书院越来越猖狂。甚至里面已经有声音。开始干预干丰国的朝政。”
太后的声音缓缓响起,“奈何干丰国人才凋零。国主只能看着朱雀王朝在白马书院当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当他想撤掉白马书院的时候,发现形势已经不是他能所掌控的了。”
萧雨微微一愣。没想到干丰国和白马书院之间的矛盾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地步。
白马书院就像一颗肉瘤,若是想拔了它,干丰国自己也会大伤元气。
这个道理他明白,干丰易明白,太后也明白。
珠帘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热切:“我想请你一剑宗,和白马书院来一场殿前斗法。”
殿前斗法?
萧羽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皇室想借助一剑宗的力量,挫挫白马书院的威风。
可是他一剑宗,何故要答应皇室来淌这趟浑水呢?
“你来干丰国,被人针对了许多次吧。”
一直默不作声的干丰宇忽然开口,对着萧羽淡漠的说道。
萧羽脸色凝重,自从踏入国都以来,围绕着他的风暴就接连不断。
梁少、干丰杰、李渔、叶鼎、楚寒……这些人宛如附骨之疽,一直缠在萧羽身侧,阴魂不散。
“他们敢这样对你,是因为他们坐井观天,以为你一剑宗不过是个小门小派罢了。”
干丰宇看着萧羽脸上的表情,“若你宗门声名显赫,你这个少宗主如日中天,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动你?”
萧羽暗暗点头,对干丰宇的话深以为然。
在这国都的绝大部分人眼中,三宗只不过是一群乡野蛮夫罢了。
如果一剑宗成为在朱雀王朝都能排得上号的存在,那整个干丰国,都会对其敬重有加。
干丰宇继续淡漠地说道:“你在醉仙楼废了梁少,打了李渔的脸,斩了叶楚二人的道基。你做了我一直都想做的事,做得好。”
萧羽一愣,没有想到这位大皇子还有这等心思。
“可你做的还不够多,做的还不够狠。”
干丰宇眉宇间笼上阴云,似乎掩藏着暴戾的雷雨,“你要让你的一剑宗的大名,响彻整个干丰国。”
他负手而立:“这,就是你一剑宗少宗主的使命!”
大殿内风声烈烈,白色的帷帐胡乱飞舞。
萧羽注视着神情淡漠的干丰宇,忽然觉得这个大皇子其实有很多和自己相似的地方,不由淡淡一笑。
珠帘后的太后继续说道:“殿前斗法这件事,其实皇室早已传信给了贵宗宗主独孤傲,他已经同意了。相关事宜,我们都已经筹备妥当。”
萧羽心中愕然,原来太后早已和独孤傲商量完毕,那还为何专程叫自己来一趟呢?
一旁的张景微微一笑:“太后和独孤宗主都一致认为,由你来下战书,最为合适。”
“下战书?”
“你是一剑宗的少宗主,给白马书院的这封战书,当由你来下最为合适。”干丰宇望着萧羽,面无表情,“此战,既关乎皇室的声望,也是你一剑宗立威之战!”
他这番话说的金戈铁马,带着冲天豪气涌到萧羽面前,激得那颗虎狼之心也微微颤动。
“你宗门的后援想必即日便到,具体事宜,你们可以细细商议。”
太后和声说道,“百年前贵宗祖师于皇室有恩,奈何岁月蹉跎,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可我还是衷心地希望,我们和一剑宗的情谊能够延续下去。”
太后这话说得十分真挚,以她尊贵的地位身份,本不至于同一个宗门弟子这般讲话。这般举止,实则还是为了维持住双方过去还算不错的关系。
既然独孤傲都已经答应了皇室的请求,萧羽也不再有什么异议。
他虽然觉得此事还有待商榷,但大势所趋,他也就答应了下来。
当下他便承诺,此次殿前斗法,一剑宗必会鼎力相助。
隔着珠帘看不太清太后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出由衷地欣喜:
“那便如此决定了,宇儿,你先陪萧少侠去殿外等候。张大人,请另外三位少侠进来。”
三人躬身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殿外,天狼子几人忙不迭送地跟着张景进去,只留下萧羽和干丰宇两人静静等候着。
“你可知,我很羡慕你?”
干丰宇当先打破沉默,缓缓说道。
萧羽讶异:“羡慕我?”
这位大皇子出生皇室,从小锦衣玉食,地位尊贵,萧羽自己不过是一介布衣,当年还是一个在外门苦苦挣扎搏命的小人物。
现在干丰宇竟然开口说羡慕他,着实令他心中愕然。
“我羡慕你行事可以无所顾忌,天地之大,任你翱翔。”
干丰宇负手而立,淡漠的瞳子望着高远的蓝天,“这皇室就是一座牢笼,将我囚得死死的。”
萧羽看着干丰宇的背影,心中无语。
放在穿越前,自己是蜗居在出租屋里的穷酸社畜,而干丰宇就是商贾豪门的阔少爷,却不停地喊着“向往自由”。
干丰宇当然不知道萧羽心中所想,他眺望着天空,神情淡漠:“这种无谓的纷争,当真是无聊的紧。”
萧羽心中微动。
其实不论是一剑宗的造势立威,又或是干丰国和白马书院的勾心斗角。
在真武大道面前,都只是过往云烟罢了。
“萧羽,你真的想参加这个殿前比试吗?”
干丰宇转过头,朝萧羽问道。
萧羽心有所感,反问道:“那你呢?为何还在殿中那般劝我?”
“我是干丰国的大皇子,为了干丰国,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
干丰宇眼帘低垂,看不到他的目光,只能见他不住嗟叹,“真龙转世……真龙转世……既是真龙,为何还被困在这市井陋巷中?”
他淡漠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萧索,再度抬头望着高远的苍穹:“那九霄之外通向武道巅峰的皇皇大道,才应是我真正的归宿!”
萧羽默然,其实这场即将到来的殿前斗法,在那些凡夫俗子眼中,看着就宛如台上的大戏,逗他们一乐罢了。
真正在意一剑宗和白马书院的,不过是上层那寥寥几双眼睛而已。
其实萧羽心中也有所疑惑,一剑宗若想壮大声势,所能用的法子还有许多,为何偏偏要来参与皇室和白马书院的殿前斗法呢?
此番插足庙堂之间的斗争,不知宗主独孤傲究竟是如何盘算的。
干丰宇侧目,瞅见他写满心绪的神情,缓缓说道:“既然没有这个心,非要来凑这个趣,真是何苦来哉?”
此言一出,直击萧羽心房,令他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