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娘曲着身子,为了萧羽添了一杯茶水。
萧羽观察着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捉摸不来的年纪,像是刚成年的少女,却也有着成年妇人的韵味,长发漆黑如镜,笔直垂落,一双眼瞳也很纯净,不似寻常风尘女子那般媚俗。
“我听说,虚罔经常为你包场。”他开口说道。
“啊!”十三娘被萧羽的忽然开口惊了一下,微微张开小嘴。
接着茫然的眼神很快恢复了然,稍稍带上一点惶恐,“是,几乎每次过来,虚道长他都会包场……”
萧羽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十三娘轻轻笑了笑,给萧羽的茶杯中扔进一朵鲜菊花。
这个在勾栏里谋生的女人并没有表现出分毫的局促或是黯然,而从她口中讲出虚罔的包场行为,也没有什么炫耀意味的自豪或张扬。
她就只是,在叙述一件十分平淡的事情。
萧羽看着这个女人恬静的侧脸,觉得她这样的女人,不该出现在这种风尘之地。
“他似乎很照顾你,刚刚还想为你出头,你就不怕他一把年纪,挨上一顿打?”
“怕啊,但是虚道长很厉害,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十三娘笑了笑,将调制好的茶水递给萧羽。
萧羽接过茶杯,两人指间却不小心轻轻相触,传来的感觉冰腻柔嫩,在萧羽心上轻轻打了个颤。
他倏然愣住,
递过茶杯,十三娘把发丝往耳后撩了下,似是不经意间的动作,挥洒出令人心神荡漾的美丽。
“公子,用茶吧。”面对着萧羽直愣愣的目光,她低垂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合在娇嫩的肌肤上,轻声唤道。
萧羽缓缓醒转,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缓缓喝了口茶水。
十三娘柔柔一笑,走到房门前,轻轻把门拉开。
“我门都没敲,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
虚罔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一屁股做到萧羽对面的椅子上。
“听到了道长的脚步声,与那些俗人是不同的,所以知道您来了。”
十三娘又给虚罔添了杯茶水,同样是往里放了一粒胎菊,接着柔柔行了一礼,“两位慢用,有什么吩咐,唤我便是。”
然后施施然退了出去。
待到她从外面把门关上,虚罔首先开口:“怎么样少宗主,是不是惊叹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出现这般似水女子?”
萧羽抿了口茶水,入口清甜,带着女人身上不知名的香味。
他点了点头,“可惜长在勾栏。”
虚罔耸了耸肩,淡然说道:“人各有命,就比如我这个乾坤宗掌门人,还不若你这位一剑宗的少宗主混得潇洒。”
萧羽不置可否。
看着萧羽眼神中似是有些怅然,虚罔嘿嘿一笑,再度询问道:“少宗主,可是被那十三娘勾了魂去?也是,那般温婉的女子,柳下城里哪个男人不怜惜?”
萧羽没有说话,只是又发了一会儿呆,接着说了一句:“她身上没有半点修为,却有一颗纯正道心。”
“少宗主好眼力。”虚罔呵呵一笑,由衷赞叹道,“她和你一样,有一
颗玲珑心。”
“玲珑心?”萧羽微微皱眉。
虚罔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少宗主还不知道,我乾坤宗重道而不重武,一双阴阳眼练至大成,断古判今,看破轮回六道……贫道愚昧,如今修炼,不过是才能断人法相罢了。”
他凝视着萧羽的眼眸,缓缓说道:“少宗主道心精纯,如果贫道没有看错,此刻应该是有玲珑相的变化,他日步入武灵宗师境,不出意外的话,神通许是‘七窍玉玲珑’。”
萧羽挑了挑眉毛,听着这个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词语,示意虚罔继续讲。
“少宗主应该知道,晋升武灵宗师境,会产生出武灵宗师境的玄妙神通,现记载的神通已有百余种,孰强孰弱暂时不表,然而大陆上公认的那些稀有神通,七窍玉玲珑便赫然在列。”
“拥有此神通者,玲珑道心生七窍,双目可辨鬼魂,双耳可闻阴语,若是修炼至高深,更能心为两用,拥有第二不死身!”
虚罔呵呵一笑,冲着萧羽拱了拱手,“七窍玉玲珑,不比空间神通差,贫道在此先恭喜少宗主了。”
萧羽听了虚罔的讲述,大致明白了一些,一直以来他那颗道心便澈如湖水,自打受到容止的点拨,一颗道心便又上一层楼。
他机遇颇多,又潜心修炼,体内产生这等神通不可厚非,可是为何虚罔说,那十三娘也有一颗玲珑心?
“十三娘虽然没有半点修为,可却尤为偏爱钻研道藏,她极有天赋,贫道那乾坤宗的弟子们跟她比起来,简直有若云泥。”
虚罔看出了萧羽的疑惑,当先解释道,“贫道也是起了惜才之心,所以频频光顾这里,每次来唯有包场才能换得长时间的清闲,可以为她授业解惑。”
这话说出,萧羽的表情不由就变得古怪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道貌岸然的老道,怎么都有些怀疑其后半句话的真实性。
“少宗主既然是将有七窍玉玲珑的人,怎得眼光还同那些凡夫俗子一般?”虚罔叹了口气,唏嘘道,“我对十三娘,就如同老师对徒儿一般,别无两样。”
这话又说的萧羽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难道自己真得想多,错怪这个老狐狸了?
但他想到刚才十三娘给他递茶时,眼中浮现出的幻象,稍稍相信了些虚罔的话。
那时他指间与十三娘相触,眼前陡然幻化出一片苍茫大海,海浪平静,天光明亮,云卷云舒,一切都显得十分平和。
然而却是一片静谧。
整个世界,没有半点声音。
故萧羽才有所失态,一直怔怔看着十三娘。
现在想想,应该是她研习道藏所致,萧羽所见的,许是在自己玲珑道心的转化下,十三娘的心境。
“那你今天来包场,也是为了给她传道授业?”
“跟她道个别吧,身在这勾栏之中,只能说是命数不好……虽未入我乾坤宗门下,可也能勉强算是我半个弟子。”
虚罔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这次跟少宗主前往帝都,再回来,不知道得是何年何月了。”
萧羽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看着里面那朵鲜嫩的菊花一阵飘摇,好似大海上无助的小船,东摇西晃,
沉浮半天,却始终脱离不了海面。
“不如一并带上吧,省得路上你总是在我耳边唠叨个没完,聒噪的很。”
萧羽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那朵菊花也被他一并囫囵吞下。
虚罔立马起身,对着萧羽长作一揖,“贫道多谢少宗主!”
房门外,一道倩影静静站在那里,一直都未离开。
她将屋子内的对话尽收耳底,薄唇轻咬,双拳紧握。
屋子内,萧羽似有似无地朝着门外瞟了一眼,接着直直盯着虚罔。
“带上她,不是可怜她,而是卖你一个人情。我有些问题,那日在乾坤宗内还没问完,现在就只有咱俩,希望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虚罔立马抖了抖道袍,正襟危坐,“少宗主尽管问便是,凡是贫道知道的,绝不会打诳语!”
“此话当真?”
“若有半句虚假,叫贫道此生都爬不上十三娘的床!”
“倒是个毒誓。”萧羽点了点头,接着目光一凝,放在桌上的右掌缓缓翻起,掌心向上。
一缕蓝色的火焰猛然从他手心中窜出,在他掌心上急促摇曳着。
房间中顿时被渡上一层水蓝色的明亮光晕,好似置身于一片大海的波浪当中,空间都隐隐扭曲了起来。
“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萧羽直视着虚罔,低声问道。
虚罔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萧羽掌中那朵蓝火看了良久,接着才将憋在胸腔中的一口长气吐了出来。
“想不到少宗主天赋异禀,体内竟能同时孕育两种神通,贫道生平实属罕见。”
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句,接着脸上竟然微微露出激动的表情,“这是……空间神通!纯正的空间神通!”
萧羽知道他还有下文,便没有应声。
虚罔一边观察着这缕蓝火,一边小心问道:“少宗主不知道自己体内,拥有这等空间神通吗?”
“这神通不是我的。”萧羽平静说道,“是从一个倒霉武灵体内剥夺出来,然后在安置在我的身上。”
“少宗主竟有如斯通天威能!”虚罔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我,是别人。”萧羽淡淡说道。
他形容得轻巧,然而虚罔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凶险?这等夺他人造化再嫁接在别人身上,手段堪称逆天!
“原来这空间神通不是少宗主的。”虚罔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离得萧羽掌心的蓝火远了一些,“那想必是少宗主在钻研的时候出现了难题,不知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
“我对这所谓的空间神通所知甚少,你若是知道一些,便给我讲讲吧。”
“好说好说。”虚罔呵呵一笑,轻抚胡须,眼睛瞟了一眼那摇曳的蓝火,“少宗主,能否先将这‘苍蓝之火’收起来,这若是不慎走了水,恐怕……整座柳下城都得遭殃。”
萧羽眉峰一挑,看了眼掌心摇曳的蓝火,浑然没看出当中有什么威力。
“这火焰还有名字?”他右手五指舞动,掌心的蓝火便在指间灵活跳跃。
虚罔顿时头皮炸开,声音都变了调:“少宗主,开不得这种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