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羽几人见到弥助和狗剩,已经是出了柳下城后的深夜。
他们正坐在篝火旁准备着晚上的吃食,忽然就从旁边的黑暗中滚出一颗沾血的头颅。
头颅的表情狰狞和惊恐,一双眼安静瞪得老大,仿佛临死前遭受到什么莫大的恐惧一般。
柳下城城主,林猛!
这颗带血的头颅刚好滚至十三娘脚边,可她瞅了一眼,只是稍稍有些惊吓,小心地躲远些,就继续专注于摆弄火堆上的烤鱼。
虚罔从地上起身,一脚就把这颗林猛的头颅重新踢回黑暗中。
“大晚上的,不要开这种玩笑。”
他微微皱了皱眉,冲着浓密的黑暗说道。
弥助从周遭的黑暗中钻了出来,双手一摊,无辜地说道:“一不小心,从手上掉了。”
“你带颗头过来作甚?晦气!”
“不提着这颗脑袋出来,城里的白痴都不肯让我们走哩。”
高大魁梧的狗剩也从黑暗中钻了出来,看了一眼与他相比娇小许多的十三娘,温和一笑,坐在了她旁边。
“嘿!倒还真会找地方!”虚罔顿时翻了个白眼。
十三娘同样也是礼貌地温婉一笑,瞅了瞅弥助,小道童的道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显得那张清秀的脸庞多出了些清丽的味道。
她用温柔的声线问道:“小妹妹,吃鱼吗?我烤了很多。”
“吃了很多,已经饱了。”弥助选了一个离萧羽最远的位置,将背上的青石放下,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嘴唇。
他唇上鲜红,像是胭脂,又像是血。
听到十三娘唤弥助为小妹妹,虚罔畅快大笑,狠狠揉了揉弥助的脑袋。
弥助撇了撇嘴,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耐烦,过去他因为容貌缘故,没少被乾坤宗的弟子们调笑过。
毫不知情的十三娘继续摆弄着火堆上的烤鱼,接着取下色泽最好的一条,递给了萧羽。
“公子,请。”
萧羽毫不推脱地接过来,三口两口便吞下腹中,脸上不大有什么表情。
十三娘又给其余几人分了烤鱼,最后剩下一条最小的,留给了自己。
她捧在手里,细细咀嚼着,眼瞳里满是平和。
有温热的呼吸在她头顶上喷吐,她疑惑地看了一眼,发现是萧羽的那匹六翼飞马。
后者双眼闪烁着灵动的光芒,希冀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烤鱼。
“你也想吃?”十三娘笑了笑,撕下一半递进了六翼飞马的嘴中。
飞马欢天喜地,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嘶,亲昵地蹭了蹭十三娘。
“虚道长,明天吃马肉吧。”
“鱼是少宗主抓的,马是少宗主养的,少宗主说吃鱼就吃鱼,少宗主说吃马就吃马。”
六翼飞马顿时大惊,四根蹄子止不住地颤抖,小跑着来到萧羽身后。
“刚刚没给你吃饱?要去抢别人的吃?”萧羽冲着它屁股就来了一脚。
六翼飞马躲都不敢躲,烤鱼实在是太香了,那个新来的女人手艺实在是好,平平无奇的烤鱼在她手上,全部的香味都激发了出来。
远处山脉绵延起伏,不时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在山野间回荡。
“此去前行百里,皆是一马平川,少宗主,咱们是要去那聚灵国吗?”虚罔问道。
“不去,没意思。”萧羽回答得干脆直接,“聚灵国实在太小,我记得连参与蛮神秘境的资格都没
有,这样一个小诸侯国,没有什么去的必要。”
“那就得改改路线。”虚罔揉搓着下巴上的短须,皱着眉头想了想,“附近唯一一片祥和之地,全被聚灵国占了去,若是要绕路,那路上可都是凶险之地了。”
“有多凶险?”萧羽眼睛猛地一亮。
虚罔又是仔细想了想,接着平静地答道:“可能会出现妖王级别的妖兽。”
妖王级别,那可是相当于人类修者的武灵宗师境了,在妖兽的等级中,是可以堪称兽王的存在!
当年干丰国遭遇兽潮危机,在赤炎山脉中遇到的那只兽王,便是妖王级别的妖兽!
萧羽犹豫了一下,再度问道:“你加上我,打得过吗?”
“打不过!”虚罔斩钉截铁地说道,“少宗主一个人神威盖世,加上我只会是自添累赘而已!”
萧羽看着老道脸上无比认真的表情,微微有些不满:“你不和我一样,也是武师九重天的修为吗?怎么会是累赘?”
“少宗主单挑伪境武灵毫不费劲,我这点微末道行,可不敢献丑。”虚罔赶忙闭目掐指,算了一会儿后镇定说道,“少宗主,我已经推演过这一路的吉凶,那什么妖王级别的妖兽,咱们应该遇不上!”
“无趣。”萧羽眼皮一合,自行修炼去了。
一夜无事。
天亮后众人启程,稍稍错开聚灵国的方向,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萧羽步子落下,一直跟在弥助的背后,看个不休。
“少宗主,有什么事吗?”
弥助被来自身后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回头问道。
“走你的路。”萧羽用一种平淡而坚决的语气,毫不客气地回应了他。
小道童只得继续前进,却始终觉得芒刺在背。
这些天里,萧羽的眼中带上了越来越多的杀机与剑气。
并不是他针对谁,而是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一种气质,一种摄人心魄的气质。
萧羽此刻尝试着运转体内的那颗玲珑道心,意识好似渐渐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用来解析钻研《蛮神诀》上的古朴封印,令一部分,则潜心感悟着弥助背上青石的玄机。
只是他潜心钻研了一上午,虽有些许玄妙感应,却迟迟不得要领法门。
……
柳下城。
城主府的李管事唉声叹气,只觉得一阵头大。
一夜过去,城主死了,手下的卫队更是无一人幸免。
除却普通的下人侍女,城主府内无一人幸免。
地上铺满了浓浓鲜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人屠……人屠啊!”
李管事朝着院子里望了一眼,顿觉头皮发麻,赶紧闭上了眼睛。
大批的脚步声传来。
整座城主府已经被大批士兵团团围住,李管事瞧着他们身上的制式服装,发现并不是柳下城的守卫。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带兵擅闯柳下城,可是想要造反!”
李管事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叫到。
林猛死了,现在这座城主府中,乃是他最大。
啪!回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耳光。
表情冷厉的武士还想再扇一耳光,被旁边一个阴冷的声音叫住:
“行了,一个下等人,有什么好计较的。”
身着宽大红袍的男人长相邪魅,眉心一点鲜红朱砂,眼眸狭长。
他面
上附着白色的薄纱,然而从那隐隐露出的线条来看,面纱后的脸堪称俊美。
男人伸出一只白皙不输女子的手,翘起一只纤指,朝着李管事轻轻一点。
“见到本座,还不下跪?”
他语气阴冷,声音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腻,李管事和几个身边的仆从听了,只觉得有一条阴冷黏/湿的毒蛇滑过耳畔。
“本……本座?”李管事一脸茫然。
“大胆!”先前的武士眼睛狠狠一瞪,“在你面前的这位,乃是柳下城新任城主,聚灵国的国师!”
“国师?”李管事悚然一惊,不由自主地就跪了下来。
可是在他的印象中,聚灵国什么时候有国师了?
“愚蠢的凡人啊。”邪魅的男人缓缓说道,面上薄纱轻轻晃动,嗅了嗅空气中的血腥味,“这些猪狗的鲜血太臭了,我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你,去这儿烧了。”
武士躬身领命,大手一扬,从周围的士兵中就窜出两人,在城主府周围洒上火油,接着点燃火把。
“放!”武士一声令下,大火冲天窜起!
竟是要将整座城主府中都燃成灰烬!
李管事和一众仆从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城主府在火舌中燃烧坍塌,一派毁灭的景象。
“多么美丽的火焰啊!”
邪魅男人眼瞳中印照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发出一阵舒畅的呻吟。
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管事等人,随意地摆了摆手。
接着又是几名士兵越众而出,将他们狠狠踹进了大火燃烧的府邸当中!
凄厉的哭喊声几乎响彻整个柳下城,人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惊惧的目光望向熊熊燃烧的城主府。
“一群肮脏的猪狗,唯有火焰才能清除掉你们身上的污秽。”
邪魅男人抖了抖身上的红袍,接着步子缓缓迈动,登上了城墙。
身边的武士手势一打,周围士兵散开,有序地驻扎在城墙脚下。
站在柳下城最高的位置上,邪魅男人将整座柳下城尽收眼底。
“愚蠢的凡人啊……柳下城现在,由我掌管。”
他阴冷的声音隆隆响起,响彻柳下城的每一个角落,人人面面相觑,眼中透着慌乱。
今早他们才得到城主林猛被人斩杀的消息,现在这么快,新任城主就已经来了?
可是明明城主府燃起大火,为何不见这位城主下令救火?
“现在,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是谁帮我杀了城主府里上一任蠢货?我虽然对那些凡俗猪狗不敢兴趣,可对我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接任仪式,这种仪式,向来都是由我亲自完成。”
阴冷的声音传至柳下城每一个人耳畔,惊得他们浑身打颤,心中一片冰凉。
“没人知道?那你们……就都去死吧。”
邪魅男人阴冷一笑,宽大的袖袍猛然一挥,就见城主府上的火焰乘风飞舞,落到街上相邻的房屋上。
转眼之间,火焰就弥漫到全城范围。
“去把外面都围住,一个人都不准跑。”邪魅男人收了声音,慵懒地说道,“但凡跑出去一个,你知道后果。”
他身旁的武士打了个寒颤,接着恭顺地深鞠一躬,亲自去布置安排。
“有好闻的鲜血味……已经出城去了吗?不要紧,等我在这里玩够了,就再去找你……”
薄纱随风晃荡,翻起一角,露出下面一个狰狞残忍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