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雪梅站起身,“陪我散散步吧。骑了半天的马,屁股生疼。”
屁股这个词,从一张漂亮的檀口说出来,不免有点煞风景。不过高远风虽然也学过儒家典籍,却从来不是卫道士。本就出身乡野,对粗俗一点的言语,不存在任何不适。跟着起身,“好啊。潘姐姐,请!”
潘雪梅一直留意高远风的细微表情,娇柔一笑,“这声姐姐喊得好听。按说我年龄差不多长你一辈,你喊潘姨不算吃亏。喊我姐姐,不是故意花言巧语,逗我开心的吧?”
“哎呀。”高远风有点不好意思,“我是真没看出来您的年龄。潘姨,您请。”
潘雪梅阅人无数,相信自己没看错,高远风没有任何作伪,语出至真。妩媚地说:“跟你开玩笑的啦。女人不管多大,都希望别人说她年轻。我更喜欢姐姐这个称呼。”
高远风有点不知所措了,也不知这个女人哪句话是真的,只好将称呼含糊过去,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扑哧。”高远风的窘状,似乎让潘雪梅格外开心,如风拂柳般,妖妖娆娆地走出大厅。
两人都没带任何随从,潘雪梅领先一步,沿着修葺好的青砖道,走向后山景美人少处。
这条道不通向晶矿挖掘地,高远风也就随她信步而行。
一路也不见潘雪梅提及正事,而是对风景指指点点,让高远风给她介绍,像是将高远风当成了导游。
高远风这个此时正是修炼间隙的放松时段,反正是放松,所以耐心很好,顺着潘雪梅的话题,跟她讲解别院一些别具特色的自然和人为景点。
渐行渐远,两人几百米之内再无他人。潘雪梅忽然道:“你就一个人这么随我走这么远,是不是太轻率了一点。万一我对你有不轨之心呢?”
高远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第一,我相信历言姐姐不会害我;第二,我一个糙男人,你一个美女,担心的应该不是我吧。第三,我对自己的功力还是有点信心的。”
“哦?”潘雪梅道:“功力很高么?要不我们试试招?”
高远风摇头,“不用。那棵树的枝丫太长,有点挡道,我修剪修剪。”信手一掌劈出,一道火红色的灵气如刀,将十几米外的树枝悄无声息地齐干裁下。脚尖一颤,身影一闪,出现在跟树枝齐高的半空,提起裁下的树枝丢入树林深处。脚尖又在树干上一点,再一闪,回到潘雪梅身旁。
潘雪梅瞪大了眼睛,瞧瞧身边,又瞧瞧原树枝那里,左看右看,来回转了数次脑袋。刚才身边高远风的身影还未消失,就见高远风在十几米外闪现。十几米外的身影还在,高远风又出现在自己身边。以致潘雪梅不知道哪处才是高远风的真身。如此轻功,潘雪梅叹为观止。
让她更为惊讶的,莫过于高远风深厚的功力。高远风内力外放的距离、颜色深度,和破坏力度,远远超越成丹期的自己。而且高远风的火属性内力恰恰克制她的冰属性。他今年才多大?据说才满十八,不到十九。
潘雪梅拍了拍颤巍巍的胸口,“小弟弟你还真是吓了姐姐一跳。”她理智地没有追问功力方面的问题,毕竟才第一次见面,交浅言深的话,高远风多半会对她产生戒备心理。
潘雪梅接着说:“你刚才说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担心的就该是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看不起女人?”
高远风回道:“那倒不是。怎么说呢?”高远风有点脸红,“我是指男女之间的那个,那个······,男性要占便宜一些。”
“咯咯咯咯。”潘雪梅笑得花枝乱颤,“小弟弟看似纯良,原来也是一肚子坏水。”
高远风被潘雪梅笑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我只是假设。嗯,假设,没那个意思。”
潘雪梅慢慢收了笑声,“姐姐跟你说着玩的。不过真想不到,你还如此单纯,不会还是个雏吧?”
高远风更窘迫了,无言以对。
潘雪梅却似乎不想放过这个话题,“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事女性会吃亏呢?”
这还用说?高远风糊涂了,“大家不都不都这么认为吗?”
“咯咯,人云亦云。”潘雪梅笑道:“那你说说,女性吃亏在哪?我偏要说是女性占了便宜。听说过牛越耕越瘦,地越耕越肥么?”
高远风摇头,既没听说过这句话,也不知道女性吃亏在哪里?
潘雪梅诱惑道:“你觉得那事男人占便宜。要不?我让你占占便宜,我不在意的。”
高远风吓了一跳,跨进几步,离潘雪梅远一点,岔开话题,“潘姐姐,那边有一棵古槐树,大概有上千年树龄,树干有十人合抱那么粗。我带你去看看。”
潘雪梅说:“姐姐走的一身是汗。听说你这南河别院的温泉很是滋养肌肤,带我去洗洗好么?”
如此露骨的暗示,高远风大感吃不消,赶紧道:“那我们回去吧。客房里就有,姐姐可以回去洗。”
潘雪梅忽然生气地说:“你是嫌姐姐老了,还是嫌弃姐姐不干净?”
高远风告饶道:“没有没有,真的没有。你这话从何说起。”
潘雪梅哼了一声,“口是心非。我就不信,你不嫌娼妓肮脏。”
高远风赌咒发誓道:“真的没有。肮脏不肮脏,在心不在身。为生计而已,又不伤害他人,何脏之有?再说,你又不是娼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潘雪梅道:“谁说不是,我就是呀。”
高远风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潘雪梅的功力高达成丹期,怎么可能从事那种职业?
潘雪梅冷冷地说:“鄙视了吧,觉得姐姐低贱了吧?”
高远风一手扶额,“这个,怎么说呢?我实话实说,我不认为低贱,但认为那个职业的地位比较低下,不会得到人们的尊重,这是事实。你怎么会做从事这个呢?”
潘雪梅的脸更冷了,“常人的看法于我何干?我自己尊重自己就够了。我也实话跟你说,我为娼妓,心甘情愿,并无被迫。再告诉你一点更恐怖的,姐姐偶尔还采阳补阴,汲取他人的功力修炼自身。按道家、释家的说法,是为女魔。”
高远风怔怔无语,他不可能为了得到霓云楼的帮助而违心说话。
潘雪梅静静地看着高远风,两人静默无言。
随着时间的延长,潘雪梅脸上的竟然慢慢出现笑容,“你还真老实,就不会假装不在意而说几句虚伪的话来哄哄我?你就不怕我不帮你?”
高远风挠挠头,“若是敌人,我自然不会坦诚相待。可你是历姐姐手下,我不想欺骗。”
潘雪梅认真地说:“谢谢你不愿跟我说假话,那你说说真话。我想知道你的真实看法。”
高远风想了想,迟疑地说:“人不求人一般高。你心甘情愿做,咳咳,娼妓,那是你的自由,我无权置喙,也没资格看不起谁。但汲取别人的功力,这事我不大赞成。”
潘雪梅,“如果是对方自愿的呢?你知道的,男人往往觉得那点破事是自己占便宜,尤其是跟我这种功力、身份都不一般的女人,所以,他自愿付出一点代价以求一亲芳泽。我可没强迫过任何人。这样,你还觉得姐姐下贱么?或者认为姐姐是红颜祸水?”
高远风好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面色转好,“若真是这样,可就不能怪姐姐了,是那些男人自贱。红颜祸水之说,更是无稽,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怨外物的诱惑,心不坚,志不诚,不配为大丈夫。有朝一日,被敌方以高官厚禄美色相诱,背叛主上的时候,难道还振振有辞地说非是我不忠,而是人家不该诱惑他?”
潘雪梅确认道:“你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高远风点头,“对呀,有问题吗?”并未赌咒发誓地让潘雪梅相信,而是语出自然。
潘雪梅不再假装冷面,恢复了正常的神态,“你能不轻贱娼妓,我很欣慰。我霓云宫在这方面为很多人所不耻,我们虽不在乎,但绝对不希望我们的朋友也这样。
我们开设霓云楼,并非是为了满足私欲。你知道,我雪莲教所在之地,天寒地冻,物产贫瘠。那个大一个仙教,支出何其庞大。雪莲教地域,又没找到晶矿,所以必须有些敛财的产业。在外开设的商行也不少,可除了雪域的一些特产,能经营的东西实在不多。再加上运输费时费力,各商行的收入很是有限。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我们出生在雪域的女子,阴气过重以致阴阳不调的,比起其他地域出生的女子,占比要大不少。你应该很清楚,人体如阴阳不调,健康都有问题,别说修炼了。
于是我们有一任宫主,决定不管天下人的眼光,开设霓云楼。第一个目的当然是赚钱,其次,解决一些阴气过重弟子的修炼问题。然后顺带地,发掘出第三个功用,搜罗消息。
我说这些,不是想改变你的什么想法。世人的想法,我们真的不屑一顾。
中州儒家礼教盛行,最是看起不我们,可偏偏,中州霓云楼的生意最好。高冠博带的大儒们,哪个不是人前道貌岸然,人后卑劣龌龊。更无耻的是,对女性各种苛刻,什么贞烈节气,三从四德;对男性,却各种放纵,三妻四妾,花天酒地。
凭什么我们女人就该是男人的附庸。我从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也从不认为自己肮脏。身体发肤,本是外物。修炼到圣阶之后,还不是要丢弃?只要能守住本心,职业什么的,有分别吗?”
高远风点头认可,但还有一个问题,“霓云楼的姐妹们,婚姻怎么办?不怕你不高兴,若我娶妻,我希望对方从一而终。”
潘雪梅道:“这有什么不高兴的,你的观点很正常啊,但是,你自己必须也是这样的,你说呢?你自己朝三暮四,却要求女人从一而终,合理吗?”
“这是当然。”高远风是真的没有男人比女人地位高的思想。
潘雪梅道:“也有人愿意跟霓云楼出身的姐妹相守白头,恰好姐妹们也看得上,然后脱身成婚的。婚后,自然不再从事这一行。当然,更多的姐妹,不愿结婚。除了担心男人变心之外,体内的阴气难调,也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高远风,“难道就没别的办法解决阴气过重问题?”
潘雪梅,“我教历代先贤,无不穷尽心力,却始终找不到什么好办法。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用大量火属性灵晶来中和,或嫁一个火属性很强的相公。但是,功力会彼此消减,直至凡人。”这里所谓的凡人,就是没有内力的锻体境。
高远风沉思道:“世事无绝对,只是没找对门路。我相信一定有办法。”
潘雪梅觉得好笑,“那你帮我们找一个啊。”
“好。”高远风竟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并非是空口许诺,而是想从莎拉哪里学到的仙术里想办法。
看着低头认真思索的高远风,潘雪梅居然有点感动。不过,她却没抱多大期望。高远风有这心已经足够了。“小弟弟,我们往回走。你安排一个专人跟我们联络,燕域霓云楼所收集的消息,都将传给她一份。你若需要什么特别的信息,用我们巡使大人给你的那块玉佩,可以号令任意霓云楼为你搜集。”
高远风从沉思中惊醒过来,“你不是说要让你满意吗?”
“没错。”潘雪梅笑得很舒畅,“我满意了呀。”她此来正是为了考察高远风在一些问题上的观点。
高远风一脸懵逼。
潘雪梅并未久呆,用餐之后,约定以后跟祥妈联络,就带着随行人员离开了南河别院。
走出一段路,身边的姐妹问她高远风这人怎么样。
潘雪梅说:“功力、品性、观念都是上上之选,恨不能抢回雪域。我估计巡使大人也是这样想的,不然不会让我来再测试一番。”
南河别院,包括叶老在内,依然云里雾里,怎么都不明白,霓云楼为什么要帮高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