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批赶到现场的,是吴荥等人和罗玉雪他们一起。
罗玉雪五人的功力欠佳,又担心被敌人发现,所以速度较慢。吴荥、林渊和拓跋啸则无所顾忌,循着痕迹高速行进,仅仅在发现那两位死人时稍稍耽搁了一下。死者大家都不认识,也没找到身份铭牌。
罗玉雪发现是吴荥等人,知道吴荥是上属皇朝的太傅,跟少主没有发生过冲突,没理由谋害少主。拓跋啸虽然跟少主打了一架,但少主拜义母时,他也送了礼,似乎已经和解。所以出来相认,请求这些人救援少主。
罗玉雪不知道的是,如果有不被人知的机会,拓跋啸绝对会悄然击杀高远风。他放下身架交好高远风,是为了示好周飞燕,不等于他不恨高远风。
“尸体无头,看来身份不低,大概是怕被人认出而带走了。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高将军和他义母胜了,岂会怕别人认出敌人?如果他们输了,又不见他俩的尸首。”吴荥围着无头尸体转悠,自言自语。
罗玉雪急得要哭,“吴大人,我家少主不会被敌人掳走了吧?”
拓跋啸倒是巴不得高远风出事,“多半如此。”
“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罗玉雪呆不住了,哭着招呼燕迁等人搜寻战场之外的痕迹。
吴荥瞪了拓跋啸一眼,对罗玉雪说:“小姑娘,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
吴荥毕竟是旁观者,一直很是冷静,“据你们的描述,对方只有六人。先前进来的五人,已经死了四个。还发现一只脚,你们肯定了那只脚既不是高远风的,也不是他义母的。而四个死人都没缺脚,那就必然是第五个人的。
最后进来的那位,跟你们都交过手而你们还没死,说明功力高不到哪去。我想,他没能力带走缺了一只脚的同伙还掳走高远风和他义母。所以,最可能的情况是,高远风和他义母胜了之后,从其他方向离开了。
我奇怪的是,高远风他义母到底是什么功力,居然能连杀四位超人还砍了第五人的脚。”
罗玉雪还是不放心,朝吴荥拱拱手,“感谢吴大人、林老和世子殿下不辞辛劳前来援救我家少主,感谢吴大人的吉言。我等还是找找看。”跟燕迁四人约定,各自分头找出五里地,如果还未发现任何痕迹,就回头到这里集合。如果发现痕迹,则吹哨告知。
对方四死一伤,吴荥的愤慨消失了。因为这意味着璃凤皇朝非但没被打脸,反倒是狠狠地抽了回去。心情大好之下,得意地说:“这下算是狠狠震慑了一次各路宵小,让人明白我璃凤皇朝可不是那么好轻侮的。想来针对赴试武者的截杀,会消停许多。”
吴荥哪知所谓的截杀,全被众人想歪了。历江案和今次高远风案,无关打击周国,只跟天书有关。而其他普通截杀,跟周国之外的敌对势力也没关系,而是赴试者所在势力的对手,担心对方子弟通过武试而获得高位,对己方形成威胁而为之。所以被截杀的都是一些会、门、堂等江湖势力的弟子,官府和军方赴试的武者少有意外。
因为消息面的原因,吴荥想不到那么多。他也不管那么多,而且语带双关,有点在林渊面前显示实力的意味。
拓跋啸心头微震,如果祥妈肯为璃凤效力的话,璃凤的实力确实有所增强。
林渊却微微一笑,“吴太傅,换做是你,你做得到吗?”他说的是独战五位超人,致对手四死一伤。
这话用心太险恶,暗示祥妈强于吴荥。那种级别的高手,你璃凤未必控制得住,更可能为祸,因为祥妈并非璃凤皇朝直系,而是属于自主权极大的诸侯国。臣强主弱,朝堂如何能安?
吴荥脸色一变。按韩凤秋所说,祥妈是凝神期。祥妈遇见敌人就跑,可见这五人中,绝对有超越凝神期的武者。吴荥自己才通灵期,只比凝神期高两个小阶。只有对方有一位通灵期,加上其他超人武者的辅助下,自己未必会赢,更别说取得如此战果了。
林渊哪有如此好心提醒自己?吴荥瞬间反应过来,老东西是在挑拨。佯笑道:“这就不劳林老操心了。”话虽这么说,心里的刺却种下了。
吴荥说完就想走,他关心的本来就只是皇朝的尊严。高远风死不死,他并不在意。但他往回走出好几步,却不见林渊和拓跋啸动窝,忍不住问道:“林老和世子不急着回璃龙城啦?”
林渊随口编个理由,“高将军生死不明,我们想继续尽份心力。”实际上是想再找找线索,万一有仙书的信息呢。
心思太重的吴荥却听成了讥讽他冷血。刚才还得意祥妈给皇朝挣了脸面,转瞬就不管人家的死活。尴尬地说:“人多力量大,我回去调兵来找。”
人就那么奇怪,恨也好,爱也好,有些起源莫名其妙。吴荥在林渊面前自以为丢了脸,他不恨林渊,却怨怪其高远风来。如果没有高远风,或高远风老老实实的不惹事,他今天就不会吃瘪了。
过得不久,吴荥又回来了。他遇上了韩凤秋,然后主动带路。
对于现场,韩凤秋也分析不出什么。他来的目的跟吴荥类似,在自己管辖的范围内有不可控的超人武者出没,当然要查一查。
等到罗玉雪几人扫兴而回,韩凤秋试着自己找了一圈。凭他的功力,速度很快。加上神识扫描,搜寻的范围更大。高速转了几圈,韩凤秋同样一无所获。只能说高远风和俞非的丛林经验都十足,没留下一丝痕迹。韩凤秋觉得还是先回城为好,说不定高远风已经进城了呢。如果还没消息,再派人寻找就是。
韩凤秋所料没错,高远风此时刚刚进城。在洛都城门处,迎面碰上出城的邓檠等人和游骑营。他们拿着郡守的调兵令牌,正准备往城外军营调动大军。
游骑营求救,郡守唐慈忠根本不想理睬,哪怕需要救助的是王国正四命明威将军。首先,他是世子周粲系的重臣,高居七命。这次灭齐之战,他是副都督,实际上的军务总管,世子周粲的都督是挂名。所以周飞燕属下的正四命在他眼里跟一个小兵没两样,反倒是齐大彪之死让他痛心不已。劳师动众出动大军去救一个小人物,开玩笑吧。不让他为齐大彪之死负责就不错了。
其次,也是更关键的,是收到消息,海阳贱民居然在议论周飞燕有没有可能争夺世子的位子。虽然这个消息不能作为周飞燕起异心的证据,但却引起了周粲的警觉。这种情况下,让他去救跟周飞燕关系密切的高远风,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过得一会,有人来报,城头那位尊贵人物,居然让韩司舵去看看高远风的情况。唐慈忠一怔,这高远风很特殊吗?
再过一会,太子殿下驾到,要求他救援高远风。这就不好拒绝了,虽然皇权在他这里还不如王权管用,但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反正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那高远风估计早已死翘翘了。所谓的救援,做做样子而已。
这就是高远风已经回城,这边大军还未出动的原因。
看到高远风两人虽然狼狈不堪,血污满身,但却活生生地出现在大家面前,邓檠等人皆是喜出望外,游骑营爆出一阵欢呼,郭佳凤更是喜极而泣。
邓檠大步上前一把抱住高远风,“这都死不了,牛逼啊,老四。”
“滚。”高远风捶了一下邓檠的肩膀,“大哈都没死,我老四怎么会死。”然后跟其他人一一拥抱,只有冯歆闪躲了一下,似乎是嫌高远风身上脏。
但高远风看得出不止于此,也不在意。郭佳凤倒是不嫌脏还抱得很用力,但让她失望的是,高远风待她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游骑营人数太多,不可能一一拥抱,挥手打了个招呼,并感谢大家的辛劳和牵挂。
热络之后,高远风问:“还有人呢?”
邓檠等人的脸色瞬间一沉。温铨说:“鲁都尉和范将军被唐郡守留下了。唉,进城再说。”
众人自进城到现在,一直在奔波和焦急地等待中,还未来得及找落脚之处。高远风是多敏感的人,瞬间就知道此地官府对他的态度。哼,你不喜欢我,我也未必喜欢你。
高远风将祥妈请上马车,然后手一挥,“去驿馆。”唐慈忠对他意见再大,也没权利拒绝高远风等人住进驿馆。
还未抵达驿馆,有数位郡守府卫士拦路,说是郡守召见。
高远风淡淡地回道:“一身血污,见郡守大人不敬。待我洗漱之后再去拜访。”
为首的士兵高傲地说:“此为军令,必须立即执行。”
高远风懒得理会,直接驱马挤开拦路者继续前行。
郡守府卫士大怒,正要拔刀拿下高远风,却听跄踉之声接连响起。早就对郡守满腹怨言的邓檠等人抢先抽出了兵器。
为首者大概没想到这些人会如此胆大妄为,没敢继续动手,但嘴里却咆哮不已,不干不净。
“唰。”“啪。”高远风回首一马鞭抽在骂人者的嘴上,冷冷地说:“再有口出污言者,给我砍了。”
唰。游骑营整齐地抽出马刀。森森寒意让卫士们双腿打颤,紧闭嘴唇。
一百多人既不收刀,也不下马,就这么嚣张地闯进了驿馆大院。
驿丞本来收到郡守府的暗示,想为难一下高远风等。一看这种架势,顿时不敢造次,乖乖地按规矩给众人安排食宿。
高远风和祥妈各自先去洗澡,然后让人将饭食给祥妈送到房间,自己则到饭堂用餐,一边吃饭一边听众人给他述说他离去之后的种种。
“罗玉雪五人进了丛林?”高远风面色一边,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齐大彪和郑镛死了?”高远风怔了片刻,吃不下了,“唐郡守说怎么善后?”
邓檠摇摇头,“他收敛了齐大彪。但没管郑镛。”
高远风将筷子一放,“他不管我们管。野鹤你们留下,为郑镛购置棺木。我回来后找人送其灵柩去渤海。游骑营跟我走,去找罗玉雪他们 。”
人喊马嘶,一百人又全副武装冲出驿馆,直奔城门。等在驿馆门外准备带高远风去见唐慈忠的郡守府侍卫,再一次被战马冲撞开来。
一百人大街奔马,声势不小。人们躲避或张望。正在霓裳宫二楼饮宴的历言,倚着栏杆,也将目光投向大街。
霓云宫是雪莲教的产业,但也是名副其实的青楼。历言非要将宴会设于此楼,让后楚哭笑不得。堂堂仙教巡使逛青楼,说出去还不让人笑死。好在有他和历言在场,洛都权贵子弟们一个个老实得像鹌鹑,没出现啥乌七八糟的事。
如此场面,要求饮宴的历言只是扫了几眼就没兴趣,将案几搬到堂外廊檐上,倚着栏杆看街景。
看到纵马而来的高远风,历言空洞的眼神忽然一亮。手在栏杆上一按,飘然而下,准确地落在高远风的鞍前。
高远风吓了一大跳,双手在马鞍上一撑,飞升而起,站在坐骑的后部。待发现是一位不带任何杀气的清秀少女时,整个呆住了。这人哪来的?干嘛呢?
大街上出现一幅奇景,奔驰的骏马上,一位少女站在战马的前肩,一位美男站在战马的后臀。两人相对而立,目光交汇,翩若飞仙。
高远风不语,是等历言开口。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位少女,但少女盯着他看的眼神非常古怪,欣喜,失落,希望,哀伤,依次出现。少女看得非常细,似乎要连高远风的眉毛有多少根都想数出来,似乎她的整个世界里只有高远风,但就是一直不说话。
若不是感受到少女对他没丝毫恶意,高远风早已拔剑或逃逸。看到少女的神态,他却迈不动脚,下意识地觉得如果不让少女细看的话,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但历言这种瞧法,又让他毛骨悚然。
多少年后,回想起这次怪异的初见,高远风和历言都忍不住会心而笑。命运也罢,缘份也好,人在其中,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