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听潮穿着湖水绿色的连衣长裙,把整个身体从颈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脸上不施脂粉,饰物也只有一只玉簪,朴素淡雅,宛然如画,标准的古典仕女图。
李搏躺在床上假睡,眯着眼睛悄悄打量她,心中大骂田数:田数啊田数,你可真是个蠢货!家里有这么好的女朋友,这么漂亮的未婚妻,居然还出去胡搞?不合情理,不通道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通过搜索他记忆可知,这俩人虽然从小生长在同一个大院子之中,但田府家规森严,未婚男女分吃分住,除了过年过节,几乎见不到面。这次是因为田数重伤濒死,雨听潮才过来照顾。
而她对这位未来夫君也并非真心实意喜欢,只是为了报答田御道和田母的养育之恩,才勉强顺从,默认了这段包办关系。
李搏开始可怜她,就跟我国古代千千万万少女一样,在婚姻大事上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乎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万一不幸遇到田数这样的浪荡夫君,估计结婚不出三月,就会被抛诸脑后。
生活能够继续,可爱情——就此无缘,独守空房,红颜坐老。
抽泣声传来,她又在哭。
李搏起身试图安慰,“雨小姐,你别伤心,我……”
“啊!”雨听潮慌神道:“相公,你没睡着?”
“我刚才假装的。”李搏嘿嘿笑道。
雨听潮哦了一声,“你怎么起来了,你的伤?”
“没事了。”李搏胸腹还有些阵痛,但为了让她安心,便下床舒展手脚。
好一阵尴尬沉默过后,雨听潮怯生生的说道:“相公,你以后,都收敛些吧,不要再到处乱玩,该用些功读书了。”
说得对。李搏心想。我马上就要高考,是该用功了。“雨小姐你放心,我会发奋努力。以后绝不再去,嗯,那个,妓院!对,是妓院。我发誓。”
雨听潮用惊异的眼神盯了他三四秒钟,“相公,你怎么喊我小姐?”
“哦!”李搏回想起来,“对对对,田数是叫你潮妹。潮妹,我叫错了。”
雨听潮依旧盯着他看,纳闷不已:除大伯之外,只要别人一开口规劝,相公必定大加斥责,恼怒离去。可这次居然听进去了,还发了誓,语气也变得如此温柔。难道是病情恶化,脑筋糊涂了?
外面传来不规则的噗嗒噗嗒声,由远及近,不多时,门帘掀开,进来一个瘸腿道士。脚穿麻鞋,手持藜杖,蓬头乱发,满身污垢,一副穷困潦倒疯癫落拓模样,看不出具体年龄,估摸着有五十左右。
雨听潮显然对这人很熟悉,并不惊慌害怕,从容起身敛衽行礼,便知趣退出屋外。
而李搏却恍如触电,愣在当地:我见过这人,绝对见过,不是在田数记忆里,而是我本人确确实实见过。
那大概是三年前吧,还在上初中,在一个奇异的场景中。咦!是在哪里呢?
往事如烟,梦幻虚无,他当时正紧急备战中考,别的事不放心上,因此除了这人铁拐李般的尊容,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铁拐李”似乎看出他的心事,嗬嗬笑了笑,道:“你终于来了!方才田府上空有异光显现,果然不假。”话音含糊不清,就如口中含着枣核一样。
李搏道:“你认得我?”
“铁拐李”道:“我当然认得你,你救过我的命。魔剑呢?哈哈!在这。”笑着走向床前,伸手去抓跟随李搏过来的那柄剑。
突然,剑刃护手处的红圈张开,射出一道刺眼红光,所瞄位置,正是“铁拐李”的额头眉心。
“铁拐李”倏忽闪开,红光射透门帘,留下一圈径长三四寸的圆形空洞,边缘处火焰灼烧,青烟缕缕,嗤嗤啦啦的电火花声持续了好几秒钟。
“铁拐李”冷笑道:“厉害厉害!魔剑已经认你为主,别人还靠近不得了。”
李搏听他话中含义无穷,急切问道:“这把剑名叫魔剑?你知道我的事?我是说,穿越的事?”
“铁拐李”点头道:“小兄弟,别着急,咱们慢慢来。你先把你这次穿越的经过告诉我。”
“哦。”李搏迅速叙述一遍,就是巨剑红光雷鸣电闪那些事。
“铁拐李”边听边嗯嗯应声,最后问道:“你确定你在那边,地球,看到的魔剑有五六米长?”
李搏道:“至少五六米。”
“铁拐李”摸摸蓬乱的头发,自言自语摇着头道:“不对啊,操控神器变大形体,至少要修炼到出神阶段才行……”猛然把头伸到李搏跟前,吓得他差点往后栽倒,“你现在什么功力级别?”
“功力级别?什么功力级别?”李搏愣怔两秒钟,明白过来,“啊!是不是修炼升级之类?”
“当我没问。”“铁拐李”无奈哼气。
李搏和他说了这会话,渐渐回忆起三年前的零星往事,问道:“当时你追杀的那个小女孩呢,她怎么样了?不知病好了没有?”
“我不是杀她,我是要救她。”“铁拐李”说着突然出手,抓住了李搏右腕。
李搏顿觉冰凉,大惊回抽,可对方那只油腻腻黑乎乎的大脏手却像铁箍般纹丝不动。“你干什么!?”
“别动!”“铁拐李”面色凝重,就这样扣住李搏手腕,停了大概五六秒钟。“我在测试你气脉,又不是害你,怕什么?”
李搏呼了口气,怒道:“你倒是早说呀!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我心脏不好。”
“铁拐李”又笑了,带着他那种特有的枣核式嗡嗡声,看似又憨又傻,却让李搏十分的不爽。
“铁拐李”叹道:“看来田数那小子命运不济,彻底消失了。”
李搏立即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铁拐李”白了他一眼。“笨蛋,这都听不懂。他死了。”
李搏感觉气往上冲,强忍住说道:“我知道他死了,我问的是我,我是怎么穿越过来的?”
“铁拐李”朝床上一努嘴,“就是靠它。魔剑之中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也只是略知一二。总之,有一点你要记住,你现在叫田数,不叫……哎!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搏说出姓名。
“铁拐李”点头继续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否则后果难料。明白吗?”见李搏还是满脸疑惑,叹了口气,又露出那种看向白痴的眼神,详细解释道:“咱们这个浩瀚宇宙分为天、地、人三界,天地先不管,今天只说人间。人间有仙灵境、平衡境和堕落境三种层次,时空维度不同,真气密度也依次降低。我们神瞻世界属于平衡境,而你们地球,属于堕落境。
“你从那边穿越过来,必须有个介质点作为凭依,而田数,就是这个介质点,也就是咱们两个世界的交叉点。你俩年纪相当,容貌相同,体型一样,这也是天下奇闻。可巧他偏偏还出了事,正当气息衰竭之时,你恰好赶到,完全代替了他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消泯了他的存在。
“我刚才查看你气脉,你的功力级别已经达到聚气初阶第十层。这当然是田数十几年来所修炼,他的身体消失,但记忆、知识、能力,可能还包含一部分性格,都已被你继承。”
“铁拐李”说完吐了一口长气,“这下总该明白了吧?再不明白我就……”
“你就怎么样?”李搏没好气的说。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人不讨喜,总想跟他怒怼。
“幸好你不是我的弟子,否则——”“铁拐李”拿拐杖敲敲自己那条瘸腿,“看到没有?你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哈!我明白了。”李搏立即反唇相讥,“准是你小时候不听话,被爸爸或者老师打断了狗腿,对吧?”
“小子,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铁拐李”哼了一声,“走了。你最好去找一副好点的剑鞘,魔剑上的血眼不宜见光。见光必要饮血,不是你的,就是别人的。”
李搏看着他一瘸一拐走向门口,若有所失。这人虽然邋遢丑陋,又暴躁不耐烦,却是他在这个陌生世界里最熟悉的人。
“喂!老道士,我怎么回去啊?”李搏跟到门外问道。
“铁拐李”回头瞪了他一眼,“年轻人不懂规矩!最起码要叫道长。我的名号为‘煮石’,记住了。”
“猪屎!哈哈哈……”李搏大笑出声。
“是水煮白石,笨蛋!”煮石摇晃着大头,头发竖成刺猬一样,看样子气急要打人了。
“好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李搏赶忙道歉,“煮石道长,你倒是告诉我,怎样才能再穿越回去?我马上就要高考了。”
“高考有什么用?”煮石不屑道。
“有什么用?”李搏来了劲头,“高考是人生的敲门砖,是成功的起跑线,考好了飞黄腾达,烤焦了跌入粪坑,成则为王败则为寇,关系到每个人的终生命运。”
煮石哼道:“能让你变强吗?能让你不被坏人欺负吗?能让你事事顺心一辈子快乐吗?”
李搏想了想,摇头道:“好像还没那么神。”
“那不就结了。”煮石笑道:“沉住气,别着急。我估计,你至少得修炼到聚气高阶才能回去,当然,也要借助魔剑。因为你们堕落境层次比平衡境低,那里真气稀薄,连妖魔都不愿去修炼。返回的话属于逆气而行,不像来时那么轻松。”
“哦,了解。”李搏点点头,又问道:“那修炼到聚气高阶得花几天?”
“得花几天?”煮石仰头大笑,乱发飞扬,口臭烘烘,笑了四五秒钟,才道:“上佳资质一年,普通资质的话,两三年、三四年、甚至八九年都有,要是悟性差,可能一辈子都没指望了。”
“啊!”李搏愣住,顿了半晌,颓然道:“那我不是全完了!”
“别慌别慌。”煮石拍拍他肩膀,“我刚才说过,咱们两个世界时空维度差异极大。换算起来的话,神瞻境十来天才相当于地球一天,所以就算你在这里练上八九年,到了你们那边也就几个月而已。”
“几个月也不行!”李搏唉声叹气,“我还有仨月不到就高考了,还得突击恶补呢!”
“着急有什么用?你自身实力不够,谁也没有办法。”煮石从怀里掏出一本青皮小册子,递给李搏,“喏,拿去。”
“这什么东西?”李搏接过来随便翻着。
“这是我们慕云观的《缥缈清心诀》,这一本是上卷,讲述了各类基础知识和基本修炼法门,你有田数的功底,自己练应该问题不大。”
李搏翻了几页,居然全是文言文,字词语句问题不大,可里面的内容晦涩艰深。“你要我自己学?”
“看我干嘛?”煮石瞪着他,“我可没空教你。嗯,如果你真要是自己学不会……”
李搏等了半天不见下文,顺口问道:“怎么样?”
“那说明你不适合修行,属于悟性最差那一种。嗯,就一辈子待在我们神瞻世界吧。”
草!李搏大怒,却没有骂出声来,腹诽道:臭瘸子!你给我等着瞧!看我早晚练成绝世神功,打得你满地找牙。
煮石嘿嘿冷笑,似乎又猜透了他的心思。“我嘱咐你的事可别忘了啊!你的真正身份,还有穿越这事,谁也不能告诉,包括御道师弟、田夫人、还有你那未婚小媳妇,任何人都不行。否则可能引起混乱,甚至给你带来危险。听明白没有?你叫什么名字?”
“李搏啊。”
“嗯?”
“哦!田,田数。”
“很好。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煮石说完转身离去,别看他一瘸一拐噗嗒噗嗒好似走得很慢,可只几秒钟的功夫,已经沿着田府的鹅卵石小路走出两三百米,再一眨眼,凭空消失不见了。
李搏惊奇不已,孤独感很快再次袭来,他郁闷了一会,心想:书上不是说嘛,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管怎么样,绝不能放弃希望。
那就——开始修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