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来西北水土不服,连带的内分沁失调,月经紊乱了,这个月的月经貌似也迟来了几天,顾着和秦方白闹脾气,也没太在意,苏无恙垫了护垫出来,也没太当回事。
当天晚上是老五守的夜,苏无恙对这个男人稍微放心一些,但也没敢熟睡,和萍娜两个人轮流守着。
这里已经通上了电,但电压不稳,时不时灯会灭一下,老五担心她们害怕,特地找了盏油灯来挂上,望着摇曳的油灯,苏无恙的思绪飘飘忽忽,回到之前的那几通电话上。徐玲电话没通,秦方白的电话也没接,若是他们得了空,会不会回电话过来?回电话过来,能不能发现她们被掳了?
还有曲靖,会想到她在求救么?她提到了三个关键部份,一是凌安集团,如果他没有空,他可以找秦方白。她们现在还没离婚,依着秦方白最早以前对她的责任感,应该不会见死不救。二是她名下根本没有房子,三是她提到的那个保险箱,暗含了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曲靖能找到她吗?
一夜平安,次日吃过早餐,辉哥就过来了,指着苏无恙道:“你,过来。”
萍娜下意识就要把她挡在身后,苏无恙握住她的手,安抚的拍了拍,跨了过去。
“钱还没到账……”
“再等等,卖房子总要时间。况且我的朋友都是工薪族,要筹个三十万也需要一会儿功夫。”
辉哥扫了一眼被萍娜扣住的孩子和一旁的瘦高个男人,摸了摸头发道:“就等到下午三点,你最好别给我耍花样!”
辉哥走后,苏无恙想到平房外面走走。昨天来的时候接近傍晚,加上灰尘很大,雾蒙蒙的,根本看不清楚两边的环境。老五让两个男人看着萍娜和小于,自己带着苏无恙出去了。
走出平房往外看,才发现前后左右都是山。这个村子就在山坳里,她目光所及,大约也就七八户人家,但依着桑哥和辉哥的派头,这里的人家应该不只她看到的这些。
“这位大哥。”苏无恙试图和老五攀谈:“您昨天对自闭症蛮关注的,是您家里孩子有这种症状?”
老五引着她往西南方向走,边走边道:“不瞒你说,我娃儿……唉。”
老五是带她去他家里,路上说了情况,老五原本也在外面打工,后来因为老婆跟人跑了,家里孩子没人照顾,不得不回家来。回到家里过了半年才发现,他那三岁多的孩子还不会说话。起初以为孩子只是语言发育迟缓,也没当回事,直到现在,孩子都四岁多快五岁了,还一句话都不说,他才真正着了急。
“只当这孩子天生哑了,没想到听你这一说,像是这么回事。”老五道:“你到我家去给瞧瞧。”
“我接触过这样的孩子,但我不是医生,不能做诊断。我先试着和孩子聊聊看吧。”
这座平房要比关押苏无恙她们的那座稍显简陋一些,白灰漆的墙也像是好长一阵子没有刷过了,墙面开始剥落。从一截砖头围着的院子往里面走,就见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院子里玩儿。
看见父亲和客人进来,男孩没有任何反应,仍自拿了个铁圈,在院子里滚着玩儿,从东滚到西,绕着院子滚了一圈又一圈,脑门子上出了一层汗也没发觉。
老五喝问他吃过早饭没,孩子不答话,只顾着自己玩儿,孩子奶奶从屋子里出来,抓了一把苞谷喂院子里的鸡,看见孩子玩,也大声的呵斥他,让他小心别踩到了鸡粪。孩子自始至终,没给任何反应。
孩子奶奶喝斥道:“不止是个聋子,还是个傻子,难怪你娘不要你。”
孩子陡的抬头看了奶奶一眼,目光藏着愤怒。苏无恙微微一惊,当下也没做太多交流。
老五把苏无恙当客人,倒没有逼迫她做任何事,给她倒了杯茶道:“你看,我这娃儿……”
“我还不太好说。”苏无恙眼角余光看出去,孩子仍然在维持原来的动作,只目光偶尔朝他们扫过来,说明他关注到了她,甚至对她有一些好奇,对她们的谈话也有一些好奇,苏无恙不打算当着孩子的面说他的问题,索性略作了隐瞒。
喝了碗茶,苏无恙走到了院子里,以手搭额道:“天气真好。”她看向孩子:“你是在滚铁圈吗?”
孩子自然不会应他,苏无恙站在院子正中,看着孩子绕着她跑,苏无恙不说话,只温柔的注视着他,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奥利奥,问孩子要不要吃。
孩子虽然好奇,却只低着头。苏无恙又从包里翻了翻,翻出一支录音笔,按了按扭录了一句话:“今天天气真好呀。”按了播放键,录音笔重复着她说过的话。孩子滚铁圈滚的圆小了一些。
有鸡打鸣,苏无恙录了鸡鸣声,又有母鸡咯咯叫的声音,苏无恙兴奋的道:“是不是生蛋了?”
孩子对于这里的生活琐事再熟悉不过,眼神亮了一下,朝她点了点头。苏无恙笑:“还真的是呀?能带我去鸡窝看看吗?”
孩子迟疑的看她,苏无恙将奥利奥递到他手里:“很好吃,你吃吃看。”
孩子这时将目光投向了老五,老五点头,他才把饼干送到了嘴边,带着苏无恙往鸡窝去了。
苏无恙站在鸡窝外看着孩子猫着腰钻出来,不免有些心疼。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自两三岁起就没了母亲,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去接受被母亲抛弃的事实……
“嗯。”孩子把鸡蛋递给苏无恙,苏无恙笑道:“不用给我,拿去给奶奶。”
孩子很听话,小跑着把鸡蛋交给了奶奶。苏无恙又道:“这村子好美啊,你能带我到处参观参观吗?尤其是你觉得最美丽的地方。”
孩子点头,带着她到山底下的小溪边。水很冰,孩子并不怕冷,蹲在溪边的石块上玩水。
“二娃。”苏无恙叫他:“我教你唱歌好吗?”
苏无恙自己先唱了起来:“黑黑的夜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她唱了好几遍,孩子只看着她,也不答话,慢慢的倒是靠她越来越近,最后也轻轻的跟着哼。
苏无恙和孩子聊着天儿走回来,一路上村子里正在田地间忙碌的人都看呆了,孩子还朝他们腼腆的笑,虽然还不会叫人,但他的的确确就在跟苏无恙聊天,奶声奶气的。
老五和孩子奶奶也惊得不行,老五拉着孩子,让他喊爹,孩子受到惊吓退后了几步。苏无恙跟老五说,孩子是因为思念母亲所致,每一个孩子都希望能和自己的父母呆在一起,骤然失去母爱,才会这样。另外,父亲和奶奶最好能够温柔一些,孩子的心灵是脆弱而敏感的。
苏无恙并不懂得那么多医学道理,她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做,最后她道:“我有一位朋友是心理医生,我们这次做的这个留守儿童自闭症的专题,专门请了他来做医学顾问,回头我问问他,看二娃这种程度,要注意哪些方面。”
老五感激涕零,搓着手道:“我们这样对你,你还这样为我的孩子……”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不知道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一种莫名的心酸。
辉哥那边下午就来了消息,说是账户里收到了三十五万转账。“不过,既然你朋友这么有钱,不如,你就在我们这里多呆一阵子。”
苏无恙愣了一下,她没料到辉哥竟然是这样不守信用的人。但他们如此安排,她们三人也别无他法。
苏无恙“治好”了老五家孩子的事儿不胫而走,村里的人纷纷围过来看她们。更有人指着苏无恙道:“老五,既然二娃儿这么喜欢这婆娘,你还让她呆这儿干哈?直接把人领家去呀。”
苏无恙吓了一跳,好在老五有点良心,摇着头说不行,说答应了不能把人怎么样的。村里人都在骂他没出息。
有老五在,苏无恙几人倒也没有怎么被欺负,接近入夜时分,辉哥变得十分焦燥,指着苏无恙,逼着她给曲靖打电话:“给我问清楚,是不是不想要你的命了?”
曲靖那边很快就通了:“无恙,你那边还差多少?”
苏无恙道:“大约还需要三十来万,你直接打在那个账户上就行,对了,”她转头问辉哥:“账户的户主是羊坨子沟人吧?”
苏无恙头上挨了一下,辉哥挂了电话:“臭婆娘,打什么暗号呢?你指望他从乐市飞到这里来救你,啊?”
萍娜上来阻止:“你干什么呢?不是说好只要钱吗?”
辉哥抬腿往萍娜身上踹了一脚:“我钱也要,人也要!”转向身后几人道:“把人拉走!”
老五上前阻止,被人拉到一边:“你呀,就是心太善,老婆才会跟人跑的。辉哥的事,别瞎掺和,懂?”
苏无恙几人被拉上了摩托车,夜风呼啸,吹过脸颊生疼生疼。她没料到会有这种变数,早知道,方才就不该自做聪明多此一问。
摩托车颠簸得很厉害,苏无恙双手支撑着后架,整个人被抛起又落下,腰腹部酸胀难忍……
不知道在摩托车上颠了多久,停下来的时候,苏无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弯了腰不住的呕吐,小腹处传来一阵疼。
“进去!”男人用力将她推进一间屋子里。屋子里亮着灯,一位六十多岁的妇人坐在客厅,扭头看着他们。
“山子,你这是哪儿带来的姑娘?”老妇人很诧异。
男人撇了撇嘴:“你别管。”
“山子,你又跟着阿辉混了是不是?”老妇人起身走到男人跟前,抬手就去敲男人:“娘说了多少次了,你咋就不听呢。跟着他混能落个什么好,啊?”
“你看着她,我出去一下。”男人捉住老妇的手,转身要走,到门口又站住,瞪着苏无恙道:“你别想跑,这里黑灯瞎火的,你跑也跑不了,再者,这山里可是什么都有。”
苏无恙哪还有力气跑,她现在非常难受,只觉得两腿间有东西流出来,护垫估计都起不了什么作用了。
“姑娘,你怎么样?”老妇人过来扶她:“脸色咋这么差?”
苏无恙抓着她的手:“大娘,我肚子疼。”
“咋的了?来来来,坐下休息会儿。”大娘扶着她坐下,苏无恙仍觉得肚子疼,又不太像是来例假的胀疼,疼得尖锐。
“喝点水……好点了么?”大娘收了碗:“要不,里间躺一会儿。”
大娘扶着她进了里屋,苏无恙躺下来,浑身都在冒冷汗。大娘看着她苍白的脸嘀咕:“这是吃坏东西了?”
苏无恙疼得说不出话,只一会儿,衣服就被汗湿了。
大娘怕出什么事,跑去隔壁找了人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被拖进房间:“他二爷,给这姑娘看看,说是肚子疼,脸色忒不好,别是吃坏东西中毒了。”
老汉拉了苏无恙的手腕,看样子是在摸脉,诊了一会儿,脸色变了变道:“这是有喜了,胎像不稳哩。”
苏无恙愣了一下,顾不得浑身的汗,忍着痛追问道:“您说什么?”
“这是喜脉。姑娘有喜了。”老先生笑道:“这两日得卧床休息,我那儿还有些药,你先煎两副去喝。”
老先生转向大娘道:“山子他娘,你这是要当奶奶了哩。真是恭喜恭喜。”
大娘应着跟着老先生出去了,苏无恙躺在床上,登时被雷得外焦里嫩。颤抖着抚上平坦的小腹,那里竟然有小生命了,什么时候的事呢?
她也是傻,和秦方白最要好的那几次,他没做措施,她也想着两人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有了就有了,也算是生命的完整,却哪料到后面有这样多的波折。在她发离婚协议出去之后,她知道自己有了孩子,要不要这么讽刺这么愚弄她?
大娘很快就回来了,一边煎药一边替她备了碗鸡蛋面:“姑娘,先吃点东西,孩子还小,胎像也不稳,你得多吃一点才有体力保他呀。”
苏无恙起身吃了面条。从知道她有孩子的那刻开始,她想的就只是什么时候的事,关于孩子的去留,她根本不曾考虑,潜意识里,她希望留下这个孩子。
可当她吃饱了重新躺下去时,这个问题才浮上了脑海。若是孩子命大,这次留下来了,她该怎么安置他呢?她和秦方白就要离婚了,孩子的抚养权该归谁?到时秦家会不会不顾一切的来要回孩子的抚养权?孩子长大后会不会像她一样?
她简直不敢想像,孩子的未来会像她一样,成长过程中,总会遭人白眼,即便他真的被接回秦家,也会像她到苏家后一般,久久无法融入,甚至还有可能像二娃一样自闭,长大后性格也不健全。
她该怎么办?
躺了一天,次日一早,山子火急火燎的赶了回来,抓起苏无恙就要走,被大娘拦住了:“你这是干什么?这姑娘有身孕了,你就要当爹了,还这般毛燥。”
山子微微愣了一下,苏无恙看出他的犹疑,抬眸望了望进村的路。昨晚天黑,她根本看不清山子带她走过的地方,可今天打量这座村子,发现和老五那边的村子结构一致,只一条路通向村口。
村口没有人,车子进不来这里。如果不是曲靖找了来,山子为什么这么害怕?
“不管了,她就得走!”山子急燥的一把抱起苏无恙,将她安置在摩托车后架上。
苏无恙思及昨夜的奔波,手轻抚在腹部,那是她的孩子!
“是不是我们组的人找来了?”苏无恙轻声问山子:“你别担心,我会和他们说,是你救我离开辉哥那儿的。”
山子发动车子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苏无恙又道:“我刚知道自己有了宝宝,不能再跟着你奔波了。你放心,是大娘请隔壁的大爷替我看诊的,又煎了药给我吃,今天肚子已经不那么疼了,是你们救了我,我不会忘恩负义的。”
大娘追上来:“你疯了吗?这姑娘怀着孩子呢,胎像本就不稳,你还想闹出人命来不成?”
山子狠吸一口气,将苏无恙抱了下来。苏无恙也微微松了口气,对山子道:“是谁找过来了?汇钱的那位么?”
时间耽搁得越久,她们就越有希望获救,且不说曲靖那边能找过来,就是徐导那边,发现三个女同事不见了,必然也是一早就联系了当地的。就算这里村落分散,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至少也能有些线索。
山子不说话,苏无恙也就不再理会,由得大娘搀扶着回屋躺着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就有人找到了这个村子。
苏无恙自窗户看出去,便见进村方向,一辆黑色的越野摩托风一般的驰骋过来。
他跟田间地里的人打听着,几次三番上摩托往前,很快就停在了山子家门前。
下了车摘了头盔,苏无恙看见了曲靖。
说不清心底的感受,总希望那个头盔底下,会是另一张脸,可惜不是!
曲靖抬腿就往屋里走,大娘拦住了他。
“我找昨晚上来这里的那姑娘。”曲靖脚步不停,进屋就喊苏无恙的名字。
苏无恙应了一声,正巧曲靖找到了这间房,抬腿就迈了进来,看见她躺在床上,脸色登时就紧张起来:“伤到了哪里?”
苏无恙摇头:“没伤到,就是,不太舒服。”她笑了笑:“你很神速嘛。”
曲靖还是不放心,上下打量她,知道她们为什么被带到这里来,又看到苏无恙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登时就要去找人算帐,被苏无恙拉住了袖子:“我,有宝宝了,胎像不是很稳。”
曲靖愣了一下,缓缓转过头来,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还是说了声恭喜,问她什么时候知道的。苏无恙说昨晚上医生给把过脉,具体的,还等去医院检查了再说。
山子听到有人进了他家,也急急的赶了回来,苏无恙正和曲靖说话,见到山子,提了一句:“他把我救出来的,也是大娘找医生替我安的胎。”
曲靖点头,跟山子道了声谢道:“我朋友这身体状况,只怕不适合来回奔波,能再借住几天么?”
山子耸肩:“随便。”
辉哥和他的几个手下已经被带走了,顺藤摸瓜,桑哥那几个人据说也被镇派出所的人跟上了,有苏无恙的保证,他算是逃过一劫。
苏无恙和曲靖在大娘家住了下来,大娘知道苏无恙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山子的,倒也没有怠慢,只说山子没有这福气。
第二天,曲靖把苏无恙的给要了回来,萍娜和小于和徐导他们汇合后,也来大娘家看望了苏无恙,苏无恙只说自己那天夜里被带走时伤到了,除了曲靖,没让任何人知道她怀孕的事。
找回来后,乐市那边来了电话,秦方白的声音恍如隔世:“你还好吗?”
苏无恙微微皱眉,下意识的又抚上了小腹,那里,有一个胚胎正在发育,是她,和他的……孩子!
她眼眶有些酸涩,在遇到危险的那一刻,她最希望出现在眼前的人是他,可是……
“挺好的,没有受伤,事情都妥善解决了。”苏无恙毫不意外他会知道她这边的情况:“离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自从知道她怀孕了之后,对于离婚,便又显得急迫了些。她现在还能瞒得住,可万一时间拖久了,她和他之间扯上了孩子,会变得复杂。
“没考虑!”秦方白语气不善:“我让徐玲去接你。”
“不用,任务结束,我会和台里的同事一起回去。”在最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
苏无恙不知道秦方白到底有多大能耐,但很快,她就接到了组里的通知,由于本次采访出现突发状况,台里要求组里即刻停止任务,返回乐市。
身体的缘故,苏无恙在那边多呆了两天,比同事晚了几天返乐市。
乐市的气候和西北相北,实在相差太大。她深吸了一口乐市的空气,眯着眼睛对曲靖道:“终于活着回来了。”
曲靖没理会她,只直直的望向前方,隔着一扇玻璃窗,秦方白一身笔挺的西装,双手插在口袋,目光远远的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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