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场老手的甜言蜜语可谓信手拈来,谭西原内心毫无波动,只是谢衡眼神晶亮的往他脸边靠近,温热呼吸打在皮肤上,心里难免起了波澜。
夹带水汽的炽热气息喷在谭西原脸上,谢衡轻声道:“别拒绝我……”
谭西原眼皮抖动几下,似在踌躇究竟是闭上还是回避,一个微小的动作选择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含义。而解救他的是谢衡的手机铃声。
谢衡手机泡了场水竟然还坚`挺着,他无比愤恨,好气氛全散了。谭西原捣他胳膊:“接电话。”
谢衡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接电话。
电话是方唯打来的,询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谢衡微讶:“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想我知道吗?”方唯反问。他才从公园走出来,回身望去,公园敞开的大门像一只野兽的口。
谢衡脑子一转,眼角余光瞥到谭西原正从地上爬起来,在拧衬衫的水,一下子反应过来。
“我也没打算瞒着你。”谢衡丝毫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一早就想打一顿那混蛋了,不过之前在他家门口和单位都没堵到。”
方唯声音闷闷的:“不需要你做这种事……”
“我是为你打抱不平啊。”谢衡抱怨。
“打抱不平要用这种方式吗?”方唯轻声道。
谭西原从后面拍了拍谢衡的肩膀,示意他往岸上走。天气渐凉,湿淋淋的水扒在身上很不舒服。何况谢衡身上带伤,经水一泡,很容易发炎。他们现在要赶去医院重新清洗包扎。
这会儿谢衡才感觉身体不利,一时头脑不清误解了方唯的意思,他龇牙咧嘴回应:“这方式确实不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该学学咱干爸干妈,直接把人工作撬了,才是真的好手段。”
耳边有汽车鸣笛,长长的喇叭声吵得方唯心神一震:“什么?”
谢衡缩进了车里:“什么什么?”
“你说谁把人工作撬了?”谢衡的干爸干妈是谁?只能是方唯自己的父母。这根本就是添乱,方唯被他们折腾的都要没力气了,“到底怎么回事?”
谢衡向来嘴边漏风,不是个能藏事的主:“我之前不是去堵他没堵到吗,找人查了下,说他在单位里得罪了人,前几天辞的职。干了一两年的工作能得罪谁,不肯定是有内幕吗?”
结合高中时的事,他这番分析倒也不是胡编乱造。
方唯捂住脸,心生无力:“我已经不想……”
不想再跟那个人扯上什么关系了,为什么不能放过我呢?
谢衡挂了电话,谭西原目不转睛地盯着红绿灯,问:“方唯打来的?”
“你跟他说的?”谢衡同时发声。
谭西原承认道:“嗯,虽然我理解你的行为,但他才是当事人。”
谢衡双手枕在脑后:“算了,本来也不打算瞒着他。”
“那人工作丢了?是你们做的?”谭西原驶上去往医院的路,忍不住问了一句。
谢衡这回脑子转得快:“你别多想,你又没对不起我,我是不会让任何人找你麻烦的。包括我爸妈。”
谭西原哑然失笑,他看得出来谢衡不是个能决定事的人,真到了那份上,估计他自己都自身难保,哪里能护的了谭西原。只是谭西原想了想,最终没把这话说出来。甜言蜜语的誓言总是美好,他就尝那么一会儿有何不可,干嘛非要打破呢。
“对了,我有个表弟也在C大,今年大三,上回碰到了我还跟他说,要他多照顾照顾你弟弟。”谢衡刷朋友圈看到自己表弟发的新车钥匙,想到了这桩小事,“怎么样?你弟弟适应了大学生活吗?”
庄越每周回来一次,谭西原有意避着他,两人已经许久没说上几句话了。
“谢谢,他从小适应能力就不错,应该没问题。”谭西原说。
没想到如此巧,方唯到租住的房子门口时看到了方母。自从上次来看过儿子后,她时常过来——送吃送喝、关怀备至,深怕小儿子受了委屈和寂寞。本来母子俩感情已经修复如初,可现下方唯才接收了一个坏消息,乍然看到她,脸色都是绷着的。
方母善察言观色,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干嘛?看到妈妈还不高兴?”
方唯低下头去没讲话,开了门进屋。方母跟在后面追问:“怎么了?你这么晚出去做什么,是不是那个周喊你出去的,欺负你了?”
“我说是的话,你是不是又要对他做什么?”方唯停下脚步,声音都绷着。
方母一怔:“什么意思?”
“他工作的事是你们做的?”
方母没明白。
方唯先笑了:“我不意外,毕竟你们也是用这招对付我的,把我从公司赶出来只要你开口说一句话,把他从单位、从学校剔除也只需要一句话。”
方母这次听出门道了,爬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失了:“你是说他工作丢了?你觉得是我做的?”
“不是你就是爸爸,或者姐姐。”
“你是这么想我们的?”方母脸沉了下来。
方唯始终低头看沙发一角,梗着脖子默认了。
方母盯着他好一会儿,胸口起伏不止,然后提着包摔门而出。
方唯不是成心想惹母亲生气,只是他自己心里一团乱麻,不知如何发泄。当年周锐昀退学的事,他已经不想再想起,对方也报复他了,就此扯平。从今晚,他们从公园走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起,一切都扯平,别再联系。
方唯只想如此,但这决心才下了短短几十分钟,他又得知自己父母去找了周锐昀的茬,把人工作弄丢。
本来要理清的丝线又缠绕住了,无穷无尽,看不到挣脱的那天。他实在烦透了,不知如何是好。
方蔓电话来的很快,方唯不想接的,却按错了键。对方语气颇冲:“你怎么惹到妈妈了?”
方唯没讲话。方母回来后气冲冲的,把话都兜给女儿了。
“周锐昀工作那事是吧?我不知道你哪儿听来的传言,总是这事我们都不知情,也没做过。”方蔓单刀直入,“信不信由你。”
方唯一下子茫然了:“你们没做吗?”
“我说了,信不信由你。长这么大,你见过我有做了事不敢承认的时候吗?”
这倒是实话,方蔓纵有千般不好,却向来敢作敢当,不屑撒谎。
“那……那是谁做的?”
“指不定就是他自己干不下去辞职了,你查清了吗?就怀疑家里人。”
那是方家人有过前例,否则方唯也不会立即信了谢衡的话。可被方蔓这么一说,方唯也没了底气。
“妈现在很生气,我看你怎么哄吧。”方蔓挂了电话。
一天下来的所有事都让方唯头昏脑涨,不能思考。他在睡前拨通了方母的电话,所幸当妈妈的永远不愿意和儿子真闹气,打了第三通电话终于接了,只是语气不好:“打电话来干嘛?”
“妈。”方唯先软软叫了她一声。
方母一下子心软,跟他置不了气了,却还是梗着嗓子说:“不是又要讨伐我吧?”
“如果不是你们做的,我道歉。对不起。”方唯趴在枕头上。
“什么叫如果?本来就不是。”
“可是……”
“你工作丢了,那确实是我跟你们领导提了那么一两句,但那个周的工作,我们可什么都没做过。”
“真的吗?”
方母被他仍然在怀疑的态度气笑了:“你还不信是不是?方蔓跟我说了。”方母叹口气,“当年你从楼梯上摔下来,不是他推的。”
方唯没想到母亲已经了解到了这层,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以为是他推的你,当时跟校长反应了几句,校长就把人劝退了。这事确实是我们没查清楚事实。”方母语气沉静,“现在我不知道你跟他发生了什么,但恋爱分手是正常事,我不会随便就因为自己儿子分手了,就去找他分手对象的麻烦,你说是不是?”
方唯心里一酸,声音又低又闷:“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了。我希望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跟他有交集了。”
误会解除,既然不是自己家人找的周锐昀麻烦,那如今就是两条平行线了,方唯只愿能跟他划清界限。
生活继续,天气逐渐转凉,进入了秋天。方唯近来状态不错,自那晚再见周锐昀后他总归可以把那些情绪埋进心底,虽不至于完全消解,但也能像模像样的打起精神来生活工作。心情和气色呈正相关,头一个发现他转变的是赵延。
方唯在他那儿收养了只猫后,两人联系颇为频繁,偶尔下班后也会约着一起吃饭喝酒。
酒吧里,赵延盯着在灯光下晃骰子的方唯,打趣道:“你最近看起来比之前好了很多。”
“之前看起来是什么样的?”方唯问。
“无精打采的,任何时候见你都心不在焉,像在神游。”
“都过去了。”方唯抿着嘴笑了笑,扯了扯自己的卫衣,“我现在晚上都去健身房跑步,不然好不容易攒起来的肌肉都要没了。”
赵延想到了什么,划了划手机界面,递到方唯面前:“那周末有时间不?有个全城体育活动。”
“嗯?这怎么参加?”方唯接过了手机查看详情。活动是体育加慈善捐款的形式,这几年都有举办,只是方唯在国外,一次也没听说过。
秋高气爽,景色怡人。方唯一早就到了起跑点,来参加活动的人不少,围了整整四圈。
赵延比他早到几分钟,在人群边缘冲他招手:“你报名太晚了,还好我有朋友是组织者,给你现留了个名额。”
方唯没参加过这类活动:“我第一次来,估计得是倒数。”
“怕什么,大部分人都是凑热闹来玩儿的,包括我,我耐力也不行,你别有压力。”赵延拍拍他的肩膀以作宽慰。
方唯鼓了下腮帮,点点头。赵延上下打量他:“不过你今天穿的倒是像模像样。”
“我还想要不要带护膝护腕,怕跑的眼冒金星不小心摔了。”方唯笑了下。
“是该戴上,细皮嫩肉的摔了多可惜。”赵延眼睛向下,从他细白的腿上的刮过。
方唯今天穿了身白色运动服,夹杂几条绿条纹,衬着肤色像一截雨后春笋,着实是抹亮色。只是他自己毫无所觉。
刘宇峰在伸展四肢,前后摆动着胳膊跳来跳去:“我这老胳膊老腿好久没运动过了,都是我老婆非要报名,结果她自己嫌晒人不来了。这天气哪里晒人了。”
“那你就拽着我来了?”周锐昀靠在树下。
“15公里多啊,一个人跑不得寂寞死,找你说说话正好。你辞职到现在都快一周了,咱们还没见过面呢。”刘宇峰说,“对了,你走之后啊……哎,你看什么呢?听没听我说话。”
刘宇峰抬眼去看周锐昀,却见这人正望着一个方向出神,他止住话匣子跟着转头去看,只看见一抹鲜亮的绿色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