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珈蓝与阿卉分开之后一直在林中打转,她走了一夜,依然转回到那一方小小的荷塘。
她抬头望天,叹了口气。
完全迷路了……
来到这地方后,珈蓝完全没有吸收过灵气,况且昨晚还动用灵力灭火,现在的她只觉得十分饥饿。人界的灵气很少,要想吃饱简直是天方夜谭。她现在只能努力回想与婴勺之间的相处谈话,盼着能想出一些头绪来。
珈蓝已经想好了,她来人界必定那些神规划的。她记起了零星一些片段,反正不管如何她似乎都得待在人界,既然这样她就按兵不动,看看神界的神是否坐的住,只要她毫无作为那些神就会下来与她谈条件,到那时再问关于她身份的事情就好了。这个方法是最蠢的,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星海虽然是她出生的地方,但却不是她想要的。即使那里有女献,但总有珈蓝不再念着她的时候。
这时,珈蓝忽然想起了女献三百年前对她说过的话。
“你应该知道,总有一天你会出去的。”
女献还真是说准了。她现在出来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不再回去了?
珈蓝想起在星海时婴勺时不时会带些琉璃盏过来,他说星海太过寂静,若是没有些光亮她会发疯。珈蓝笑了,确实如此。
那时她摸着带着冷光的灯盏问他,神界也有夜晚?她总以为神界常年白昼,却不知即使是神也是需要如人般休息的。
顿了一会儿他才说,神界的夜变长了,这灯也多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珈蓝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惆怅。
神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想着想着,疲惫感袭了上来,她因为化形的缘故在星海睡惯了,来到人界又有些不适应,见着这日光就想要躲着,人也有些昏睡。
看来,她还是得先将自己埋起来睡一觉再说,先躲过这些不知善恶的人族。
本想就遁入那树根底下,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把自己埋在荷塘水底好些,至少那里阴气重。
水中的淤泥十分绵软,珈蓝埋在里面觉得很舒服。她睁着眼看着上方黑色的小鱼游过,身旁是荷叶长长的茎管。她往那茎管靠了靠闭目睡去,无意识地散发着寒气,而那株青黄的荷叶则随着寒气的渗入慢慢卷起最后变作黑色。
珈蓝刚睡着不久便听到了脚步声。她在这陌生的地方根本无法安心睡觉,即使睡觉也带着一丝防备,因而睡得很浅。不久少年的笑声就将迷蒙的她吵醒了。
“壶江世子,这里可不是小孩子玩闹的地方。山中妖灵甚多,在下可没时间看护一个小毛孩子。”序墨语调平和,但语气中却显出一丝不耐。
切,小毛孩子?你自己难道不是?壶江上下打量着与他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看似老实地跟在序墨身后走着,嘴上则刁着一株狗尾巴草有一下没一下的嚼着,显然没将他的话听进去。
先前他为了避免尴尬就在序墨嫌弃的注视下大笑了一通,想不到这笑了后气氛反而更诡异了。大妖怪果然是大妖怪,现在连背影都那么渗人了。
“那无妨,小爷可以照看自己。序大妖怪你忙自己的就成。”
序墨转头看着身后不伦不类的小世子,眯眼嗤笑,打扮怪异的花孔雀。
壶江今日一身红白猎装,额上系着一个白色护额,护额的底色上勾着银线中间镶着金色宝石,背后则背着一把青色大砍刀,偏偏还要学着儒雅书生在猎装的腰间挂佩玉佩环,粗糙拿刀的手中执着一把桃木扇。
他见序墨看过来,嘴上立马挂起如沐春风的笑,显得自己十分无害,眼中却怎么也掩不住那分狡黠。
序墨复又看他一眼,修长的眼眸闪过一道寒光。知道他会不喜,这世子竟还敢跟过来。
他勾起嘴角邪邪地笑,“圣女晚间才到,世子可莫要跟着在下了。”语气中带着警告。
“切,你懂什么?我这叫守株待兔!”壶江仰着头垂眸大胆睨了他一眼。
“反正到时圣女肯定会来找你,小爷不跟你跟谁?”声音洪亮,却不知他心里虚着呢。
壶江仗着自己是安廷王府的世子,知道序墨碍着人王的旨意而不能杀他就开始“胡作非为”,反正他杀不了他。不过序墨的恐怖倒是吓退过他几次,但他见序墨没真动手便又胆大起来。
这壶江世子打小就不喜欢跟那些修炼的堂兄弟一起,反而喜欢舞弄些普通兵器。也恰好安廷王手上有些私兵,他便天天混在校场跟士兵一起舞刀动枪的。
安廷王也由着他玩,知道他不喜欢修炼便天南海北的给他弄丹药宝物,吃用了一大把后才堪堪追上王族整体体格的合格线。
在这个普通人都能活上个一百五六十年的时期,王族中除却人王,能够活到两百岁的已经不少了。
就在二十年前刚满二十岁的少年世子遇见了占星殿圣女少典。
在国宴上,圣女的出场是为人族运途占卜,占卜完了后便是祭神。然而他们祭祀的神明,却不是那神族之神。
彼时,少典头戴羽环一身红衣跳着*神秘的祭神舞,那是从远古时期流传下来的舞,祭的神却是换了。
大殿中央,少典手执红鼓一圈圈旋着像是一朵绽放的红莲,圣洁的面容白玉般凝结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典墨玉般清亮的眸子无意间扫过呆愣的少年,四目在短暂一瞬间相汇,却又立即分开,就在一瞬间那红色的人就那么俏生生旋入了壶江的心里头。
所谓的一见钟情大概就是如此,壶江式的一头热也大概就是如此,打定了主意后便二十年如一日追着不肯放手。就连安廷王都有些头疼,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圣女。
虽然对外宣称圣女是长老孚恒之女,但她究竟是什么人安廷王心里是清楚的很。
就在第二年国宴后不久,壶江世子夜探占星殿未果反而惊动人王。安廷王终于坐不住了,当下便连夜赶往王宫,连入宫玉牌都没来得及拿。
等到他风风火火进入王宫,一听说儿子被关入地牢,吓得他一头磕在长生殿前的青石台上。那夜,安廷王在人王的长生殿前足足跪了两个时辰。
壶江也是运气差了些,人王刚要出殿便被他碰上,只一道掌风就被人王从屋檐上打下,滚了个狗吃屎不说还被贴了一脑门子的符。待占星殿掌事琢磨出那是壶江世子时他已被关在了王宫地牢里。人王却是早就看出来了,立即就命人通知了安廷王。
其实安廷王不用如此心急,即使他不来人王也不会把壶江怎么样。人王如此举动也不过是做给底下那些人看的,省的他们老说他偏爱安廷王。
那头壶江被关进了地牢,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算了,好不容易闹腾一回不能事没办成反倒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后半夜,世子愣是凭着自己半吊子的术法偷摸着逃了出来。当他再次潜入占星殿,将前一夜未送出的花悄悄放入少典的房内时终于满足的笑了。
占星殿里的人没想他会来第二回,竟就那么让他来来去去给溜走了。
待他大摇大摆回到地牢时,一声逆子迎面喝来,他迎头便兜上了安廷王的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壶江有些发蒙,脑袋晕晕乎乎的就看见人王正高高大大地坐在牢中等着他呢。
人王深知这小孙子不靠谱却又有些疯癫的个性,没有与他计较夜闯占星殿之事,倒是他能逃出这地牢……
想来这壶江也有些本事,便免了他的罪,也安了安廷王的心。
但安廷王却不能留在王城了,人王如此偏袒安廷王已经有不少人眼红,他也不好做的太过。第二日便下了旨命安廷王镇守沿海边城——仓海城。
但还不等安廷王上任,那仓海城就被海啸淹没,城中居民伤亡惨重,剩下的只能往内陆迁移。没有办法,人王只好命安廷王去安抚流民。待安廷王安顿好流民后,又继续回王城当他的安廷王。此事如此兜转竟成了民间笑谈。
壶江世子自此一战成名,占星殿中的人没有谁是不认得他的。序墨却只是嗤笑,一把火烧了掌中开得灿烂的红莲。连送个花都能送错,真不知那世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深知这位世子以往的做派,序墨懒得跟他废话,抽出弯刀就上去招呼着。他最烦的就是别人粘着他!
之前守丹女找着他后简直是寸步不离地跟着,连他沐浴都要躲在屏风后头偷看,实在是太烦人。最后他一气之下就把她的手给削了下来,本想刺瞎她双眼,哪知她情急之下拿手去挡……
身后远远跟着的下属见状都默契地后退几步。
“喝!”壶江猛然被那弯刀迎面一挥差点招架不住,慌忙抽刀一挡才避免自己毁容。
他连忙跳离序墨的攻击范围,指着序墨鼻子好一顿骂。
“你这野人!不知道打人不打脸吗!?小爷差点被毁容了!”
壶江只敢在远处叫嚣,但瞧见序墨挺身站着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时,刚腾起的火气一下子就被浇熄了。
“啧,算了……小爷大人有大量,就不与你计较了。喂!我跟你下属一起远远的跟着总可以吧。”壶江心中哼了一声,还是有些不甘心。但仔细想想,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为了见到少典……脸皮厚些又有何妨。
序墨不再理他,收回弯刀转身就走。在路过荷塘时,一丝清凉的气息让他停下了脚步。
他凝眸看着那片普通的池塘,一池枯败的莲叶随风摇摆,池中黑色的小鱼甩尾扬起一滴亮丽的水珠。
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喂!序大妖怪!你瞧什么呢?”壶江望见序墨直直地看着一处一动不动,好奇地冲他喊道。
“闭嘴!”序墨冷声一喝,壶江见状识趣地闭上了嘴。
序墨观望着,最终确定了气息来源。
这丝气息,倒与他的剑十分相像……
毫不犹豫地,序墨翻出怀中玉佩一抖,巨大的寒光剑握在他手上。
壶江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就见他将剑插入淤泥之中。瞬间池中景色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作冰蓝色,一株株荷叶立在冰上不动了,仿若冰雕。
序墨反手握剑,剑身在池下一搅,一挑,一块浅蓝色的玉从冰层中破冰而出,眼见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落入了序墨手中。
“这……发生了什么?”壶江拍了拍身边的招含,招含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只见序墨正捏着一块玉石翻看把玩。嘴上还连连说着,“有意思。”
这满脸的春光,跟之前拿刀劈他的简直就判若两人啊!
而另一头的珈蓝汗毛都竖起来了!她在水底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这么被抓了!?
珈蓝表面上不动声色,任他玩弄。想着自己不过是一块玉,他应该看不出什么来。到时候偷偷跑掉就可以了。
她还不知道面前这人的实力,但之前见那些人那么怕他,想必来头不小,以她现在的小胳膊小腿跟他斗……估计胜的希望不大。
只是珈蓝完全忘了,她是上古神玉古寒玉,她的冰封术绝对要比眼前之人厉害多,而且凭借这个她完全可以就此离开的。她总以为自己刚刚化形还很弱小,却不知道自己身为上古神玉在起点上就比人族高出数阶。
“这个……看着像寒玉。”壶江瞧着那玉石通体生寒,色泽如寒冰,玉中没有一丝杂质,不禁嘀咕道。
“寒玉?”寒光剑还握在手中,剑中蕴含的寒气缠绕在他身上,他却也不觉得寒冷。
他拿着寒玉在剑柄上比划了两下,嘴角止不住地勾起,清澈的眸子亮的吓人。
这果真是我的。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按,手中的玉石嵌入了剑柄的凹槽中,严丝合缝,没有丝毫差错。
序墨笑了。
珈蓝被震撼了。
玉石与剑十分契合,寒玉石嵌入那把剑后,自己简直就像与那把剑融为一体,能感受到序墨的手握在它的剑柄上,温暖有力,就像女献的手。
先前她不敢贸然出现,但如今却顾不了那么多了。这种奇怪未知的事物拖得越久她就越没有安全感,想想还是快速抽身为好。
“嘿,真是奇了怪了。你莫不是早就知道这池中有这样一块玉石?”壶江调笑道,拿扇子敲击手掌。
“不曾,只是无意中发现罢了。”即使说着话眼中也皆是笑意,他愿意搭壶江的话,想是心情十分不错的了。
“那可要恭喜序大……呃序将喜得贵宝了。”壶江笑着向他道喜,唰地展开桃花扇。犹豫着扇了两下风后又唰的一声合上,笑道:“那小爷这一路就跟着序将了?”
壶江悄悄抬眼看他,观察他的表情,只要有发怒的迹象他就跑。
序墨淡淡瞥了他一眼,又转回头继续看那柄剑。既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壶江就权当他同意了。
心下正喜,壶江正想靠近序墨,不想那剑身开始剧烈颤抖,序墨险些握不住那剑。
白光闪过,只见一个蓝衣女子闪现,迅速靠近序墨夺了他的剑,后又迅速跳开,落在距离他们甚远的树上。
序墨见此眉间一紧,当下反应迅速抽刀追了上去,一旦靠近便不管不顾地挥刀劈去。招含连忙紧跟上去。
壶江还愣着,见他要劈那女子的脸当下便喊了出来:“都说了不要照脸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