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成为了童山的代理山神,在京墨君的指导下每天徘徊在山中修补各处受损干枯的灵脉。
珈蓝的灵力属寒,属木的灵脉承受不了她的寒气,因此每一处都需要京墨君的灵力作为润滑。受损的灵脉有近千处,珈蓝灵力强盛所以不觉得有什么,但京墨君却是强撑着没让她察觉。
山鬼族居住的地方叫做幽篁庄,十分接近地下主灵脉,而主灵脉只有山神和山主才能够接近。但显然现在的珈蓝还不能接近主灵脉,只能修补分布在各处的次灵脉。
珈蓝自从被木清带回山鬼族就再也没有机会回到寺庙,她尚且懵懂,他们让她留下她便留下了。她十分想念青灯,不知是被什么束缚着,她从来不曾对京墨君说起过。
这里的山鬼对她很好,她想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只不过她依然不曾开口要过什么,只是自己观察着周围的山鬼,这样的观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要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学到什么。
“神,今日山主回来,族长命我们为您梳妆。”六个山鬼手中各捧着一个锦盒,姿态恭敬,低垂着眼眸。
尽管珈蓝不是神族册封的山神,但因珈蓝特殊的体质,一旦化形便是神体,如今她又为童山做了许多事,因此族中的山鬼见到她时无不敬她如神明。
珈蓝在院子里躺椅上睡着了,冷不防被叫醒,脑袋便有些发蒙。她揉了揉眼睛,遮住刺眼的日光。“谁回来了?”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神,山主回来了。”
童山山主鹤望兰君,熟称兰君。为修补灵脉一事而下山多年,收到京墨君的消息后从夜金山赶回童山。
“……”珈蓝才来这儿一月有余,并不认识童山山主,但看他们这么认真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伸出手,一个山鬼连忙将锦盒放到石桌上,上前扶起珈蓝,另一个则为她整理睡乱的墨发和半开的外衣。
服侍山神的山鬼都是男性,他们面容姣好,身材修长,她一眼看去就觉得心情舒适,既不妖艳也不寡淡,十分适中。他们都是山主从族中精挑细选用于服侍山神而专门培养的,只是真正的山神还不曾出现,便宜了她这个代理山神。
“你叫什么名字?”珈蓝侧过头问。
“仆唤子苓。”子苓敛眉答道。
珈蓝在刚开始见到他们时就已经问过他们的名字,但她似乎对名字不太敏感,总是忘记。而这已经是她第六次问他的名字了。
子苓领着珈蓝在前面走,另五个山鬼则恭敬的跟在后面。
“他们呢?”
珈蓝指了指后面的五个。
“从前至后,川连,天虫,贝子,文元,石南。”子苓重复着说过的话,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
珈蓝点头,但还是一个也没记住,倒是记住了子苓温和的声音。
天泉涧是山鬼族天然的温泉,平时只有长老和山主族长能来,自从珈蓝来了后这里就成了她的沐浴之地。京墨君说她体内寒气太重,而天泉涧中的水引自千里之外的火山,有助于缓和她输出的寒气。
珈蓝光着身子趴在鹅软石铺就的池边,湿发搭在一边,子苓和天虫跪坐在池边有条不紊地服侍珈蓝沐浴浣发。
池中水汽氤氲,珈蓝发白的身子潜在水下,虽然还没有玲珑的曲线,但她七分的美被这水汽一蒸便有了十分。
珈蓝是几千年来唯一的女山神,尽管山鬼们目不斜视面容平静,但见了这好颜色心中总做不到不动如山。
珈蓝来这人界不过十来年,从不曾学过什么世俗之礼,即使不着寸缕她也不会有半分不适,倒是旁边的山鬼们眼神从不敢乱晃,生怕亵渎了他们的神明。因此每次来这沐浴都是山鬼们心情复杂,而珈蓝则身心舒适。
池中水温略烫,珈蓝泡在里面只觉得刚刚好。她舒服的叹息,看着忙碌的山鬼拿着一个个小瓷瓶往池中倒入药水,药水刚一入水就立刻散开,渗入珈蓝的皮肤中。
珈蓝起初只感觉有微微的刺痛,痛意过去后便是暖意,她什么也没问,半阖着眼渐渐有了睡意。
“神,切不可睡了。天泉之水具有灵性,若是察觉到您毫无防备,定会吸取您的神力来养自己的水灵。”清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珈蓝趴在手臂上睁开眼,入眼便是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一颗泪痣。
这是谁?
似乎是察觉到了珈蓝的疑惑,那山鬼放下擦拭她手臂的方巾,恭敬的跪在她面前,身子伏在地上,她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后脑勺,束发的玉冠下隐约透着一抹红色。
“仆唤天虫。”
天虫。这名字不由得让她想起了他眼下的那颗痣,也让她记住了他的名字。
山鬼侍仆为珈蓝擦干湿发,穿上青绿绣金色暗纹的华衣,黑色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只用一条金色的发带松松系着。
天边的云彩悄然退去,繁星微闪。子苓和天虫分开两头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为她引路,其他侍仆皆走在珈蓝后头。
山鬼侍仆从来不主动说话,除非她主动问话。一路静默,只有珈蓝的木屐踏在石路上传出有节奏的“嗒嗒”声,她似乎才听到这突兀的声响,连忙放轻脚步,直到脚下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珈蓝一笑,倒是因这份宁静心情舒爽了许多,她闻着空气中草木的清香,敏感的感觉到暗中似乎有无数个草木精灵在悄悄看着她。
天泉涧距离山鬼聚居的地方较远,一路走来,她只听见了周围的虫鸣声,精灵并没有胆量在她附近发出声响,只敢远远的瞧着,但一路走去,渐渐的她连虫声也听不见了。
浓雾渐起,阻挡了他们前行的路,子苓与天虫目光交汇,停下脚步,面色凝重。身后的山鬼也察觉到了危险,自行围成圈抽出随行的兵器,将珈蓝保护在圈内。灯笼的光似乎被这黑雾压下,很快他们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此时再结界已经来不及。
珈蓝一脸迷茫,完全在状况之外。
这时,迷雾中传来阵阵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十分尖利,似要穿透他们的耳膜。
即使在黑暗中珈蓝也能视物,她看见迷雾中蓦地露出一张绿皮红嘴的丑脸,张着大嘴露出里面的尖牙,皱起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暗色的长毛覆盖在面部周围,即丑陋又怪异。
“那是什么?”珈蓝心生好奇。
“神,是山魈……小心那毒雾。”子苓咬着牙面色铁青,耳中有血流下,其他五个山鬼也好不到哪去。
这时珈蓝才察觉到他们的力不从心,她抓住离她最近的山鬼的手腕,输送灵力。
“神。”清凉的声音似在颤抖。
珈蓝感觉到被她抓住的山鬼抖了一下,似乎有些抗拒。她连忙放开,抬头时正好看见了那颗泪痣。
“天虫?”珈蓝不自觉叫出了他的名字。
天虫一愣,对山神能叫出自己的名字感到十分意外。
“嘎嘎嘎~”迷雾中传来山魈的怪笑声,一遍遍回荡在林间。
山魈似乎没打算攻击,这一次放毒只是一次试探 ,没过多久就四散开退去。
黑雾散去,方才被山魈的笑声转移了注意力,她现在才发现,六个山鬼倒下了五个,还有一个则靠在树上将睡未睡,努力撑着。
“神,请将我们送到青山院,山主……山主能……”话未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珈蓝瞪大了眼睛,怎么一个个的都不愿让她治疗呢?
她低头看了一眼繁重的华服,刚刚过来的时候她尚且需要山鬼在她身边扶着些,现在要让她穿着这些搬这六个?
这……
晚宴十分热闹,偌大的青山院许多山鬼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他们手中皆拿着一盏灵力凝成的玉灯,笑着照亮同行伙伴的面容。
大堂。
山主和族长分座两侧,中间一把高椅垫了虎皮,此时依旧空着。
将要戌时了,京墨君微皱着眉头看着大门处,席间时不时有山鬼给她送果酒都被她一一拒绝。
兰君神色稍有疲惫,用灵力浸泡了数月的果子入口酸甜微凉,倒让他清醒了几分。
珈蓝的情况京墨君都已在信中告诉他,他明白珈蓝对于童山来说无遗是救命稻草,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何京墨君会如此急于让“新山神”修补灵脉?甚至不惜破坏珈蓝的神体。
思绪回转,兰君看京墨君坐立不安的模样无奈的笑了笑,招手唤来自己的仆侍,“去天泉涧看看吾神来否。”
仆侍领命退下。
“京墨君不必焦虑,山神大约已在路上了。”兰君举起玉樽微笑,清亮的眼眸弯起,如皎皎弦月散发着柔和清冷的光。
京墨君点了点头,压下心头的躁动,笑说:“兰君忧心了。”
“我有一事心存疑虑,这几日放在心中令我食不知髓,寝又难眠,京墨君可否为我解惑?”兰君拈了一颗苺果放入口中,细细咀嚼。
京墨君看了他一会儿,说:“兰君请说。”
兰君抬眸看她,似笑非笑,他身体前倾手臂搭在矮几上,修长的手指屈起,指骨轻轻敲击木面。
“那些佛焰花,京墨君用在何处了?”
京墨君一笑,“自然用在该用的地方。”
“那地方为何该用?”
“时不待我,用便用了。”京墨君垂眸,抚摸杯上的纹路。
兰君对京墨君随意的语气感到一丝愤怒。
“用便用了?你应该清楚佛焰花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她生来便是最纯净神玉,成神是早晚的事,你这样做……”
“兰君。”京墨君侧过头定定看着他,“有些话不可说。”
兰君看着京墨君,眸光渐渐沉淀下去,他直起身恢复原来的状态,淡色的眉毛舒展开。他一笑,似嘲讽似无奈。
“京墨君,神卷上从未有过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何其无辜。”
京墨君面色无常,定定看着前方不再回答。
宴上觥筹交错,几位长老推杯换盏,红光满面笑意满满。
兰君忍着心中的不适,面上依旧潇洒。他笑着站起身,对下座的各长老山鬼说道:“酒宴鲜果实在美味,兰君需得消消食才可。”
说着看了京墨君一眼,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