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不敢相信惯会仍粪投石下毒的山魈会有能力与山鬼族相抗衡。山鬼如今的族民比山魈多十几倍不止,他们何来的自信能与山鬼一搏?
她想了想,问道:【山魈已然堕落,灵力低弱,而山鬼却在盛期。我怎知你是否是骗我好为你们解开诅咒。】
【即使山魈堕落,山魈的行动依然迅速,即使山魈只能使用极少的灵力,山魈依旧有能力杀死半族甚至全族山鬼。山魈如今只能使毒不过是智力受损,若您无法出手相助,我们也不能背叛自己的族人,到时候就不只是用毒那么简单了。】
珈蓝仍然有些怀疑淮妖话中的真假,实在是山魈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智商实在……但不可否认山魈用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
【山魈鼎盛时期,族长甚至能与山神比肩。】
【……】
所以,淮妖现在是在对我炫耀山魈的能力吗?还是在说我这个山神当的太无力?珈蓝无语。
【解开诅咒之后你们会如何?】
珈蓝不了解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知道解开诅咒之后山魈是否就会恢复以往的实力。她只是懵懂了些,却并不傻。在这样对一切都未知的情况下,她不可能随便答应淮妖的条件。
而且她不知道岸上天虫他们的状况如何,按淮妖的说法山魈已经入侵山鬼域,那天虫他们应该正处于一个被动挨打的位置,她必须想办法赶紧上去。只是……山魈真的有所求,她又不能坐视不管。
珈蓝看着已经蜕变完成的淮妖,他*着身体,不知道从哪弄来的一段布帛围住了重要部位。
【不管之后会如何,淮妖保证绝不会威胁到童山一切山灵,包括山鬼。】
相信淮妖的话是十分冒险的事,珈蓝不知道解除诅咒之后的山魈会变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对童山做出什么危险的事,诅咒一旦打开就再也回不了头。
珈蓝深深注视着淮妖的双眼,期望从里面能看出什么。她心中很矛盾,照淮妖的说法来看山魈已经入侵,木已成舟,如今是箭在弦上,不答应便是两败俱伤。山主不在,京墨君不在,没人能代替她做出选择。
【吾神,请相信淮妖。】
犹豫了片刻,珈蓝终于点头。
【若山魈违背诺言,下一个诅咒便会由我为你们烙上。】珈蓝抬起下巴看着淮妖的双眼坚定地说道。
别看她面上严肃威严,她的心中却虚得厉害,天知道她并不知道要如何诅咒。
【我族必将谨记,绝不违背承诺。】
这时珈蓝突然回过神来,她凝眉问到:【你如何能代表 一族山魈?】
【恢复自由身死去,一直是山魈族的愿望。到那时该清醒的便会清醒,我们会遵守诺言,再不扰山鬼分毫,只要您能做到,我们便能做到。】
珈蓝咬了咬牙,【好,那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得了珈蓝的准许后淮妖严肃冷然的面容一下子舒展开了。他笑了,眼中压抑着激动的光,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终于抓在自己手中时的感动,他张开手臂拥抱住珈蓝。
珈蓝没有推开他,犹豫一瞬过后反而回抱住他。她感觉到了淮妖手臂的力量渐渐收紧,她的目光穿过淮妖的肩膀看向远处笼罩在白茫中几个死去的山魈,心中却突然涌出些许伤感。
原来天泉水对于他们来说是致命的吗?她偏过头看着淮妖俊郎的侧脸,难道这是他们的解药吗?
那一刻,即使没有文字在眼前浮现,珈蓝依然听见了淮妖的声音。
他松开珈蓝,真诚说道:【我族成妖之根本原因在与曾和山鬼争夺神的宠爱时成为了败的一方,山神神偶因我族族长而死,神动了真情,无法忍受自己的神偶死去,因此才对我族降下惩罚。
自我族被囚于临水域四百多年来,我族族民一直苦苦支撑的原因不在于延续血脉,而是一直在期盼族长的归来,即使身为妖身的我们再认不出言笑君的模样,但无言的等待一直扎根于心,我们不忍忘却,想尽办法活下去不过是因为族中还没出现那个使我们完整的言笑。
杀戮带来的仇恨已经带给我们太多痛苦,我族已走向尽头,最后的希望不过是再次拥有曾经的美好。
吾神,若消除我族执念,我族便心甘情愿消亡于世间。】
淮妖此番言语说得真情实感,但珈蓝却只注意到了一句话“曾经的美好——言笑君”。
【……】
珈蓝听懂了,淮妖是想让她再给他们造一个言笑君。
这怎么可能!
她根本没见过言笑君啊,也不知道怎么造山魈!
总感觉,自己被威胁了。若是不给你们实现愿望便要奋起反抗了吗?
【你真是难为我了。】珈蓝苦笑。【山魈入侵迫在眉睫,你让我如何现给你造一个言笑?】
【神不必急于一时,只要您答应,契约便成立,只要您在百年内完成便可。】
又是百年,百年后她要做的事可真多。
金光闪过,契约成立。
珈蓝捂脸,总觉得这件事透露着古怪的气息。
淮妖仰头看着渐渐上升的珈蓝,嘴角上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的下半身渐渐碎裂,散作细小的碎片融入水中,其他山魈碎裂的速度比他更快,他们相互握紧的手因为部分的碎裂而松开,剩下的躯体被水流冲散加快了消失的速度。
淮妖最后看了眼同行的伙伴,闭上双眼。
这样的结局对生长于丑陋环境中的我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珈蓝低头看着他们渐渐消失在水中,掌心金色的契纹隐隐闪现,其实入侵的山魈和这一拨来找她的山魈是一伙的吧。
调虎离山,先动之以理,后晓之以情,她抚摸着掌心,看样子自己是在不知不觉中上了他们的套呢。结下契约是意料之外的事,但帮助他们不也是一个山神的职责所在吗。
离水面越来越近了,珈蓝加快了游动的速度,想要尽快上岸。此时的她竟发觉背后滚烫的温度变得越 发灼热了。
身边的气泡快速向后流动,突然间珈蓝听见了清脆的“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此声过后,热度渐渐褪去,恢复了正常的温度。
珈蓝发懵地停在离水面几步之遥的地方,呆住了。
她有些不太敢确认是不是自己碎了,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后,她终于下定决心,手缓缓朝背后伸去。
这时,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将她往上一托,她破开水面才刚刚睁眼便被手的主人带到了岸边。
“神,您感觉如何?”天虫率先上岸,慌忙扯了一件衣裳为珈蓝披上,焦急地问道。
珈蓝看清是天虫后朝他摆了摆手,一下子将刚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拉起衣领在天虫的帮扶下上了岸。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是查看山魈是否退出山鬼域,还有山鬼族中有多少伤亡。
珈蓝正要让天虫为她穿衣便见天虫一下跪在了她的面前,清冷的声音带着颤音:“神,山魈乘乱突袭山鬼域,天虫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但……贝子死,文元伤,子苓川连和石南下落不明。”
珈蓝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心中却异常平静。她垂头看着天虫,他的衣裳湿哒哒的垂在地上,黑色散开的头发还在不停往下滴水。他似乎在水中泡了挺久,手背上的皮已经泛白,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蜕皮。
天虫此刻很狼狈,不复以往的清雅。珈蓝看不见他此时脸上是什么表情,或许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他此刻的表现无不是在请求珈蓝解救他的同伴。他们是她的侍仆,不论如何她都会救他们,这是毋庸置疑的。
珈蓝明白死亡的意义,就像兔子一样,只剩下躯壳,灵体永远消失,永远无法归来。
她明白天虫的心情,只是现在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疼。
她蹲下身将天虫散落在颊边的头发勾到脑后,天虫的身体僵了一瞬,不敢抬头。
她看着无措的天虫平静地说道:“无论生死,他们依旧是我的侍仆,我不会丢下他们。”
六位侍仆,她鲜少能叫出他们的名字,即使过了二十年也一样。但几十年的相处珈蓝并未对他们毫无感情,她不是未化灵的石头,既然拥有了神体,本身就会产生情感。
珈蓝看见他的手上交错着许多大小伤痕,被温泉水跑过之后周边开始发红,伤口也变成了淡粉色。
珈蓝按住天虫的肩膀令他抬起头来,手掌轻柔地传递着温暖,她安抚他道:“别怕,我会找到他们。”
天虫看着珈蓝坚定的目光,慌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平静下来。
子苓是他从小到大的好友,他在那样艰险的情况下醒来想来他们也处于相同的状况,天虫无法想象若是子苓就那样死去……
他们几个虽经历了长达两百多年的训练,为服侍山神而活,但实际上涉世未深,从未见过山魈如此行动。
山主和长老都不在,族长又深居幽簧怕是无法第一时间赶到,天虫怕就怕天泉涧外会是比之更加惨烈的景象。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他想得那样,天泉涧之外像是被狂风席卷而过,山魈只是做了打砸抢之事而并未伤山鬼,反而贝子的死显得格外异常。
珈蓝这才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她后来才想明白,山魈这次的计划根本不是为了攻击山鬼域,而是为了得到山神的一个承诺,为此他们进行了如此缜密的计划,就连灵脉都能受其影响,山魈的力量果真不容小觑。
而淮妖……珈蓝不知道他在族中处于怎样的位置,但至少应该能说得上话,又或许这次计划本就是他带的头,毕竟天泉涧不是谁都可以乱闯。
出了天泉涧才不过一个时辰,珈蓝便在方宫见到了子苓三人。
原来珈蓝和天虫在水中消失,子苓三人思虑过后便决定分头寻找能主事的山鬼前往天泉涧,只是途中被山魈阻拦下来,这才错过了。
兰君回来后,珈蓝对他说了契约的事。兰君被山魈的智谋惊到了,他不相信山魈有撼动灵脉的能力,或许一切只是巧合。只是他无法忽视珈蓝与山魈签下的契约,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还他们一个族长。
百年的时间他们根本无法为他们培养出一个族长,更何况是山魈族族长。若以山鬼充当,不说山魈不愿,山鬼也不可能甘心成为山魈一员。
这该如何是好。
画面突然停止在兰君摇扇的瞬间,下一秒碎裂转换。
珈蓝睡在榻上,两手交叠放在枕边。耳畔隆隆的响声让她在梦中也皱着眉头,似乎有谁正呢喃她的名字。
食魂水池上
月丝滑下红绳,缠上珈蓝的腰身,重新隐藏在她身体中。
记忆阵法被搅乱,池水翻滚,珈蓝无神地半睁着眼,似乎正看着上方缭绕迷蒙的水汽。
记忆还未回归完整,而梦境却正在慢慢崩塌,珈蓝正从回忆中缓缓退出,时间飞快流逝,众多人物光影变幻跳跃,她只能记得那些场景而无法继承过去的感情。
她记得木清成为了山魈族族长,记得天虫以身试法,被落落鸟啃噬血肉而亡,记得子苓战死于上泽庄,记得青灯因爱生恨,击碎了佛最后的信仰……
少典本以为珈蓝身处食魂池中便不会出意外,只需静静等待她的转变,到时候时间会还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珈蓝。
只是一根月丝,便打乱了全部,珈蓝不久后便会醒来,不是曾经的珈蓝,而是新的珈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