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字一句,像极了电影台词。
若是上辈子,她只怕捧着薯片抱着可乐,指着电视机哈哈大笑说“假,真假!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可这样的话由楚溪说出来,李晓香只觉得一颗心被人捧在手心里,捂得暖暖的。
李晓香别过头去,心想这家伙的口才怎么总是那么好?
总能一副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来说服人去做一个结果不确定的事情?
“不说这个了,这院子你喜欢不喜欢?”
楚溪拉着李晓香的手,带着她来到一间屋子前,推开之后只给她看,“这是你爹和你娘的主屋。
那个书架,你爹可以摆上他的书。
还有这纺布机,虽然你娘现在成日在溢香小筑里忙碌,但总有时候手痒了想要纺一纺布。”
李晓香完全傻了眼,这屋子的陈设几乎和李家老屋几乎一模一样,除了空间更大,更加宽敞明亮之外。
楚溪又拽着她去看了李宿宸的屋子,以及柴房花房。
“我觉得这间做你的闺房最好。”
楚溪推开一间向阳的小间,李晓香看到了床榻,榻前还缀着蚊帐。
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只小几,摆着茶水杯子,南面是一个小巧的梳妆台,北面靠着墙打了一排架子,可以拿来放些瓶瓶罐罐。
“这里真的太好了,可惜我们家只怕买不起。
这一场大火,烧掉的不仅仅是我的家,还有我们花费了上百两银子购买的花材所制取的精油也在那场大火中付诸一炬……”
楚溪摸了摸下巴道:“你这丫头,这么能挣钱。
我估计了估计,光是在飞宣阁还有我那位二嫂那里所挣得的银两,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两。
这座小院因为在都城里的位置有些偏,反倒你们回去清水乡要近一些,三百二十两,你还觉得贵?”
“三百二十两?”
李晓香眨了眨眼睛,完全地不相信。
“没错啊,而且我与这院子的主人商谈了一番,他答应让你们每个月付他四十两,八个月内还清。”
哟!还支持分期付款呢?
李晓香更加心动,想了想又仰起脸来,“嘿,我说,这该不会是你高价买下来之后再低价卖给我吧?
你不需要这样讨好我!”
楚溪在李晓香的脑门上弹了一下,“瞎想什么呢?
这间屋子的主人在楚氏银楼借了钱,以此屋相抵。
可现在,屋子的主人还不起钱了,这院子就被我们楚氏银楼收了去。
因为位置有些偏,而且年久失修卖相不好,所以一直也无人问津。
我想到了你们,一来李先生与宿宸兄喜欢安静,就算迁入都城估摸着也不愿住在那些人多嘈杂的闹市。
再来,偏一点,自然便宜点,你们家的负担也小一些。”
“闹了半天,这是你们银楼的抵质押物啊!”
李晓香摸了摸脑袋,心想着在现代,贷款换不清,法院会进行抵押物拍卖,将拍卖得来的资金还给银行。
而拍卖的价格往往是不可能高过市场价格的。
楚溪笑了笑,“这院子才三百二十两,已经相当划算了。
你可以领了李先生与李夫人都来看看。”
李晓香是打定主意定下这个院子了。
且不说这院子能住下他们一家四口,就是江婶一家到都城来与他们同住都没有问题,而且这院子还留有柴房与囤放花材的仓库,他们在这里制作面脂香露将十分方便。
李晓香还注意到,这院子的墙是石头砌出来的,不似一般的木屋容易着火。
而且院子里还有一口井,日常生后也好制作香脂也好,十分便利。
当日,溢香小筑打了烊,李晓香就将一家人都带来了这间院子。
王氏是很清楚他们现在的经济情况的,虽然历经大火,而且还有那么多的订单要完成,但三百二十两还是拿得出来的。
她有些担心地看了看李明义,怕他觉得不值得。
谁知道李明义却将三十两的银票交给了王氏,“夫人,我觉得这院子挺好。
安静清幽,你们既可以在这里制香,宿宸又能有个清幽的环境看书。
只是为夫,只得这么三十两……为夫在钟大人府上教导小公子,每月十两,剩余的银两只怕要夫人与晓香费心了……”
王氏听了之后安心了许多。
本以为李明义好面子,买座院子竟然要妻女出钱会令他心中不悦。
没想到他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无论对宿宸还是对晓香来说,住到都城里是最好的。
为夫虽然不才,一个月也只得区区十两银子,安身立业之事本该交给为夫,却没想到我李明义堂堂七尺男儿却要仰赖妻女。
虽然如此,为夫也不能因为自己的面子拖累了晓香与宿宸,只能略尽微薄之力,希望夫人莫要责怪。”
这一席话十分真诚。
自从李明义入了钟大人府上,也许是因为见识多了,很多事情也就想开了。
而李宿宸也取了十两银子与王氏,说是自己抄书所得。
只有李晓香知道这些可都是他做枪手得来的收入。
王氏更加豪爽,直接付了三百二十两银子,得了这间院子的房契。
李家搬进院子里,江婶带了虎妞也来帮忙打扫。
楚溪有心,一般的家具都齐备妥当,只需买些被褥衣衫之类的便可住进去了。
一整日,虎妞的心情低落。
她觉得自己与李晓香就要分开了,十天半个月见不上一面。
王氏将江婶拽到一旁小声道:“妹子,有个事儿,我想与你商量一下。”
“嫂子可是担心我帮忙制香不方便的事情?
这你放心,我每日从乡里到这里用不了多少脚程!”
“不,我的意思是,你和老秦要不要考虑带着虎妞搬来与我们一起住?
你看,这院子还有两间房是空着的呢。
我们在院中制香,不方便让外人看,所以也就无法将屋子租出去给别人住了。
既然空着也是空着,看你和老秦有没有意思住过来。”
“这……这怎么好……”
“我也就这么一说,也得你与老秦愿意才行。
为了制香,老秦也改种了青瓜与柚树。
田里的事情其实可以请人看着,铺子里有很多事情需要帮手呢!”
“这……也是……只是住在你们家会不会不合适啊?”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在清水乡里,我们两家的距离与这院子里东屋与西屋的距离差的了多少?
我与明义提起过此事,他是赞同的。
就看你们两口子如何想。
若是你们觉得住在清水乡里更好,我与晓香也不勉强。”
江婶看了一眼虎妞,忽然也不想女儿在清水乡里待上一辈子。
“好,我回去与老秦商量商量!”
这一晚,李晓香睡得十分安稳。
而明月斋的万师傅,终于揭开了李晓香制取精油的秘密。
当季湘云看着万师傅端来的陶锅,水面上浮着的一层薄薄油脂时,实在万分惊讶。
“这些当真是野山银蒸出来的油?”
“正是。
滚烫的水汽将野山银中的油带了出来,在另一口陶锅里化成了水,油就浮在水面上!这便是所谓的精华!这些精华只是老夫用普通陶锅蒸出来的。
若使用图纸上的陶器,应当能蒸出更多油来。”
“原来这精华是蒸出来的!赵云兰可真是蠢货!竟然用煮的!还浪费了许多贵重的花材!还是万师傅设想周到,先用不值钱的野山银来试上一试。
快,派了人去窑场,赶制陶器!”
“老夫已经派人去了玲珑陶坊。
只是这陶器的烧制十分复杂,纵然是玲珑陶坊这样工艺精湛的陶窑一时之间也无法烧制出相似的陶器。”
“不行,必须让他们越快越好!那个溢香小筑搞出了一个叫什么‘经络按摩’的法子,将都城中不少显贵的女眷都勾了去!我就是亲自上门拜访那些夫人小姐,收效甚微。”
“东家放心,老夫自然会亲自监督窑场。”
“那就有劳万师傅了!”
同时,恒香斋内的洛潇一面饮茶一面听着掌柜说起近日明月斋的动向。
“东家,我看明月斋的季湘云一定是得到了溢香小筑的秘方,所以才有这般大的动作。”
洛潇低下头来,眉眼间没有丝毫波澜。
“他们在窑场砸下了多少银两了?”
掌柜伸出一只手掌道:“回东家的话,就这么两日,已经砸下五百两了。
可还是没有烧制出合用的陶器。
我已经与陶窑的人说好了,同样的东西,若是烧成功了,也给我们送一个过来。”
洛潇轻笑了一声,半带嘲讽道:“这个季湘云,总是沉不住气。
许多东西,要琢磨透了才能下手尝试,否则砸掉了自家的招牌,几十年的家业可就毁于一旦了。”
“东家,都到这份上了,您还要沉住气呢?
要知道,现在赵侍郎的夫人、李酒监的女儿、宫廷乐师林先生的夫人都在用溢香小筑的面脂和香露。
还有飞宣阁,以前那儿的歌姬舞姬最中意我们的东西,如今也都成了溢香小筑的客人。
我们每月的收入比起从前少了三成……”
“可都城之外,最出名的还是我们恒香斋不是?
溢香小筑能搏出个名头,不仅仅是因为有新意,更是因为人家的东西做得好。
做得好的地方,我们就要学。”
“学?
人家的秘方,怎么可能告诉我们?”
“所以,我们要向明月斋学啊!明月斋做得好了,我们学来。
明月斋做得不好的,我们就要记在心上,同样的错误绝不再犯。”
掌柜抬眼,自己的东家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了太监啊!
又是数日之后,明月斋终于制出了陶器,开始赶制精华。
这陶器从最开始到成型,明月斋砸下了八百多两银子。
若是寻常的香脂铺子,哪里肯砸下这样的血本。
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季湘云这一次是势在必得。
她十分满意制香师提取出了石腊红、依兰等常用的花材的精华。
可是到了茉莉花的时候,用了一整车的花材也只提炼出了几滴精华,因为太过稀少,根本无法将它们从水中取出来。
耗费了上百两银子事小,茉莉花可是极受欢迎的一种香料,竟然提取不出精华来,这让季湘云大失所望。
万师傅倒是淡然的很,他劝慰季湘云,既然茉莉花无法蒸出精华来,就按照老方法,以油脂吸取它的香气。
而新鲜的丁香花出油也极少。
根据赵云兰所说,制香师们又以百里香、没药等制取出精华,与其他精华搭配在一起,制作出了面脂与香露。
季湘云亲自比较了自家的面脂与溢香小筑的面脂,两家轻柔的质地相差无几,而明月斋的面脂香味更为浓厚。
季湘云亲自试用之后,第二日觉得脸上十分水润,顿时得意了起来。
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秘密,不过是将花材中的精华蒸出来罢了。
三日之后,季湘云便带着面脂与香露亲自拜访都城中的权贵。
不少夫人小姐都在感叹明月斋的面脂香味浓厚十分醇正。
季湘云趁机游说,溢香小筑的面脂香味如此清单,定是因为舍不得使用花材。
若真的用料充足,一来香味十分浓厚,二来也不可能卖那样低廉的价格。
明月斋毕竟是三十年的老店,不少夫人小姐都觉得季湘云言之有理。
接着,季湘云以重金请来飞宣阁的柳凝烟。
柳凝烟早就对李晓香为沈松仪制香之事心怀芥蒂。
既然李晓香能做的明月斋也能做到,柳凝烟心里顿然涌起一种优越感。
李晓香啊李晓香,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如同柳凝烟所料,溢香小筑里江婶与王氏忧心不已。
季湘云的原意本是溢香小筑不过是个小作坊,舍不得在面脂香露中添加花草精华。
可传着传着就变了味道。
坊间竟然流传溢香小筑的东西偷工减料。
这一次李晓香再度前往林氏的别院拜访,除了林氏与怀有身孕的赵夫人,其他夫人都不再来了。
赵夫人前一次用了李晓香所制的面脂,气色十分之好,而且没有丝毫不适。
她倒是宽慰李晓香道:“上回明月斋送给我们的面脂已经是粗制滥造。
这一次,本夫人是不信他们能有多大的改善。”
而飞宣阁的客人也流失过半。
只有沈松仪和她的几个姐妹表示会继续使用溢香小筑的东西。
本来依照明月斋的价格,寻常百姓也是用不起的。
可偏偏许多百姓偏信流言,也不再光顾溢香小筑了。
忽然之间,门庭若市的溢香小筑清冷了起来。
王氏忧心忡忡,他们买下那个院子本就花费了不少银子,而今连收入都微薄起来,在这样下去只怕要坐吃山空。
铺子里没有生意,许多订单也被取消了。
李晓香顿时清闲起来,离了铺子,在街市上闲逛。
逛着逛着,就看见赵云兰一身穿金戴银,身后还有个小丫头跟着,拎了大包小包迎面而来。
“哟——这不是晓香吗?
这个时候怎么不在铺子里忙,反倒出来闲逛啊!”
赵云兰因为那十个铜板,气得都快吐血。
如今再见李晓香,忽然有种扬眉吐气之感。
她还顺手拨了拨腕子上的金镯。
一股怒气从李晓香的胸口窜上脑门。
如果她没猜错,自己那几瓶花草精华不是被烧成了灰,而是被赵云兰夫妇偷走了,然后卖给了明月斋。
明月斋毕竟有几十年的制香经验,他们从精油的质地与制作精油的陶器中琢磨出制取之道并非不可能。
甚至于,那场大火说不定也是赵云兰夫妇放的。
李晓香真想狠狠扇赵云兰两个巴掌。
“表姨,你的腰好了呢?”
“自然是好了!”
“唉,表姨你年纪大了,这腰虽然好了,可保不准忽然又扭伤了。
买了这么多的东西,想必也逛了许久的街吧?
表姨,你的腰受得了吗?
还是请你保重身体,早早回家休息吧!”
李晓香一脸恭敬的表情,赵云兰顿时咬牙切齿起来。
“好……好你个李晓香!等你的溢香小筑倒了,我看你喝西北风!”
“表姨?
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么关心你,你却诅咒我喝西北风?”
李晓香睁大了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演技最好的时候就是此刻。
周围路人都望了过来,赵云兰闭上嘴,哼了一声,撞过李晓香的肩膀离去了。
李晓香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忽然很想大哭一场。
这是她在这里遭遇的第一个挫折,仿佛从前的努力全部白费了。
明明制取精油是她的点子,如今却被别人偷了去,还反过来毁了她的名声。
她傻愣愣向前走,眼泪在不知不觉间流了满脸。
视线模糊,看不清前面的路,她的脑袋撞在某个人的身上。
噙在眼眶里的眼泪噼里啪啦全滚落了。
“对……对不起……”
李晓香刚要绕过去,对方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袖口掠过她的脸颊,细细擦干所有泪痕。
不需要抬头,李晓香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你……你怎么又来了?”
对方叹了口气,无奈道:“我怎么能不来?
本来上铺子里看看你,你娘说你出来散心了。
不是散心么?
怎么越散越伤心了?”
李晓香不说话。
楚溪轻轻拽着她的手腕,很暖,很安心。
她就这么跟着他走着,不在乎去到哪里,只是看见他的背影。
挺拔而果断。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坐在了天桥下的馄饨摊子上。
楚溪给她叫了一碗馄饨,替她将一颗一颗的馄饨吹干。
“好了,晓香。
我知道无论安慰你什么,都是无用。
但是我想问问你,配制面脂和香露,是不是只要制出了精华就成?”
“当然不是。
就拿香露来说,各种品种的香料未必能互相融合,添入的时间不同,香氛的层次也不同。”
李晓香闷闷地回答。
“你觉得,明月斋能在几日内就将这些门路摸透吗?”
楚溪撑着下巴问。
他的声音十分平静,悠远深长。
李晓香低落的心绪宛如被对方的声音安抚着,平缓了起来。
“我不认为他们能。
就算明月斋是几十年的老店了……但他们制作凝脂的方式与我的完全不同。”
“那不就得了。”
楚溪捏了捏李晓香的脸,笑着说,“晓香,现在你要做的,就是等。
等着明月斋出错。
他们一定会出错的,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李晓香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楚溪。
明月斋会出什么错?
“你思考了那么久的东西,他们几天之内就用上了,而且还如此高调,还不会出错?
所以,趁着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吃好好睡,以后有的忙呢。”
头一次,李晓香觉得楚溪怎么能笑得那么赏心悦目呢?
“好了,你看看这个。
这种花我们大夏没有,是陆毓家的船队从西殊带过来的。”
楚溪取出一只布囊,将布囊打开,露出缀满了紫色小花的植株。
李晓香眨了眨眼睛,放下勺子,将这种小花凑到鼻间闻了闻。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啊!
“怎么样?
你知道这种花吗?
能用来制香吗?”
楚溪撑着下巴,微垂下眼帘。
日光从他的眼睫间错落而下,在眼睑处留下令人心动的静谧。
“这是薰衣草好不好!薰衣草!我的天啊!天啊!我以后一定要跟着陆家的船队去那个什么西殊国!那里一定还有许多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