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青鸾和紫鸢二人,一个做足了表面功夫,对她以礼相待,可却实则是个笑面虎;一个个性招摇,凡事都喜争他一争,倒却是个真性情。
沈青君点点头,看向青鸾讨好的笑容,她朗声道:“二位妹妹今日好兴致,也来这院子赏这秋日景致?”
“秋天的景色有什么好看的,到处都是落叶,穿薄衫有些凉意,若着稍厚一点的衣服,便走几步路就想喘。它夹在夏日和冬日之间,最是没趣。这样子的季节,也只有姐姐这个闲人儿能看出几分美意。我啊,平常侍奉少爷都忙得不得了,哪有空闲去赏这悲秋凉意。”
紫鸢一边扭着腰,一边翻着白眼,将自己对沈青君的故作文雅摆在明面上嘲讽,末了,还非得装模作样地提一句,“诶呦,还是羡慕姐姐命好啊!”
沈青君听了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身子抖个不停,啜了一口已经凉掉的茶,“听闻少爷近日都宿在听雨轩,我竟不知,原来紫鸢妹妹也搬去了青鸾妹妹那儿吗?你们二人倒真是姐妹情深啊!”
紫鸢脸上挂不住,又不能回嘴,毕竟二人身份地位还是有差,再不受宠又怎样,她还是霍澜渊明媒正娶的妻。
这妻和妾啊,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紫鸢懊恼地撇撇嘴,愤愤地踢了踢石头旁的落叶,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已自顾自地生起了气。
“姐姐,若你不嫌弃妹妹扰你清净,就让妹妹陪你在园中走一走吧!我也喜那秋日萧肃凉意,若是同姐姐这个妙人儿一起,说不定能看出自己未曾体会到的意趣,也是快哉!”
沈青君点点头,没有拒绝,“也好,那你就陪我走一走吧!”
她站了起来,看向站在一边,气得“面壁”的紫鸢扯了扯嘴角,“不知紫鸢妹妹可有兴趣,同我二人一同逛逛这院子呢?”
紫鸢转过身来,小脸还是耷拉着,可也给足了沈青君面子,“既然姐姐邀请,那妹妹自然相伴在侧。只是莫让我扫了二位雅兴便可。”
“不打紧,不打紧,这顺便啊,我去你那月仙楼把你允下我的茶叶取来,也不麻烦你我多跑一趟了。”
“……”
沈青君听那紫鸢一个劲儿粗喘,笑了一下,她迈步走上了长廊。
这青鸾和紫鸢二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离她很近。
“这说起秋天啊,就免不了想起红枫。可我自小就长在长安,没有出过此地,也没有机会看那红枫百里的场景,若是有幸能见一见也是极好的。”青鸾一边走一边说,“姐姐见识广,可曾见过满山头的枫树?”
沈青君顿了一下步子,又马上恢复了正常,她说:“我见过。”
“百里红枫一定很美吧?”
“自然是……美的。”
青鸾打量了一下沈青君,“姐姐怎突然兴致全无?可是乏了?”
沈青君摇摇头,“不打紧。许是畏了秋风的寒气,多走走便可。”
“那我们去前方的亭子歇歇脚吧!”青鸾提议,见众人没有异议,便领路走在前头。
“什么货色,还敢走在我家主子前头!”清欢愤愤不平,逮着什么都要抱怨两句,那圆圆的脸,配上圆圆的眼睛,生起气来,一点儿都不具威慑,可她就是爱生气。
沈青君听了好笑地摇了摇头,她抬眼望去,好像瞥见清欢说的那个青鸾的贴身婢女正在望向这里。可当她细究的时候,那个总用鼻孔看人的小婢女已将目光挪到了他处。
“姐姐你看,这池子的红鲤好生漂亮,看那斑纹,就好像是在看一幅画儿一样。”
沈青君应声走过去,她伸长脖子看了看,点点头正欲说话,就被一只手推入了池子,秋天的凉水灌入她的喉咙,湿了她的衣。
她听闻亭上一片混乱,清欢在大叫着叫人过来,而那个青鸾的贴身婢女正抓着紫鸢的一双手,喝声道:“紫鸢夫人,你为何要推少夫人下水?”
她正在往下沉去,恍惚中,好像看见了一个僧人在向她游来。
他唤她,“青君,你别怕。”
好,我不怕。
沈青君咳嗽了起来,她睁开眼睛,张望了一下,突然有一团黑影向她窜来,那个黑影嚎哭得撕心裂肺,“少夫人,呜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脑子有些不清楚,好半天才搞清楚她正在自己的床上,锦被罗帐,红烛焚香。
清欢哭到最后抽搐了起来,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边抽噎着,一边大声喊道:“少爷,你可要还少夫人一个公道啊!那毒妇光天化日就敢把少夫人推下池子去,暗地里不知能干出多少坏事儿?呜呜呜,少夫人可怜啊,呜呜呜——”
沈青君这才瞧见,原来还有一人立于床尾,她看向许久未见的霍澜渊,抿了抿嘴。
霍澜渊也不说话,他既不答清欢的哀求,也不问候一句,只是见她醒了,还是眉头紧锁。他看了她片刻,走出了门。
清欢就快满地打滚儿了,她一边捶地,一边大嚎,“心寒啊,心寒。”
沈青君见她这副模样,又被逗笑了,她一边笑,一边咳嗽,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
当日,霍澜渊请来的大夫为她诊治后,看着她喝下了中药,便嘱咐了清欢几句,走了。
沈青君有些着凉,遂多披了一件衣服,她唤了几声,“清欢,清欢……”
无人应答。
她心下正奇怪,刚想走到门口去瞧瞧,就迎上了一个滚烫的身子。
来人正是霍澜渊,他似乎喝得烂醉,身体发烫,嘴里说着不少胡话,一个劲儿地想要钻进她的怀里。
“少夫人,把握住机会!”清欢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沈青君抬头,正看见她的小婢女笑嘻嘻地藏在梅树后,指了指瘫软的霍澜渊。
“你回来……”
沈青君又气又好笑,只是奇怪,那古灵精怪的婢女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她支撑不了霍澜渊练武的身体,他正往下滑去。见他快落到地上,沈青君咬咬牙,使足了力气,才把他往床上挪去。
她叉腰喘气,喉咙发痒,不断地咳嗽。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男人突然发话。
沈青君一惊,回过头去,正好看见霍澜渊睁大的双眼,那双眼半是迷离,半是澄明,她遂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是醉着,还是清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