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君……你……”玄一不由得紧了紧手里的剑,朝着那女孩儿的方向踱了过去。
“我听见你说你悔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沈青君的声音亮如银铃,穿透了飒飒凉风,飘至了僧人的耳中。
“我是悔了,我……悔了。你……等我过去。”
沈青君转动着手里的红佛珠串,轻笑了一声,“那百里红枫的约定可作数?”
“作数。燕支山上,百里红枫。从此以后,你有我。我会……是你的‘天’。”
沈青君并不接话,反而问起了别的,“他死了吗?”
“死了。你我……再无后顾之忧。”玄一如此说着,一步一步靠近了墙角。
“那太好了,你快些过来。我想……看看你。”沈青君招了招手,粗布裙子在她的动作下,荡起了微微涟漪。
“你等我。”玄一作答,二人已经越靠越近。几乎只有半米之隔。
“恩,我等你。”
突然,耳边似乎传来了什么声音,像是有人在声嘶力竭地呼唤。可那声音很快便不敌凉风呼啸,湮灭在了半空。
玄一止住了步子,眉头微微皱起。
“你还在等什么,快些过来呀!”沈青君语调娇嗔,催促着僧人的动作。
“我就来,你等我……”玄一跨出了一步,二人即将相对,可这时,玄一话语骤然冰冷,失了温度,“你等我……过来杀了你啊!”
他扬起手里的剑,就冲着此具身躯刺了过去。
长剑出入,不带血。剑那端触感奇怪,就好像同时刺入了两个物体。剑出,顺带着挑破了一层什么东西。
“玄一,你这是……作何?呜呜,好疼啊!”沈青君痛苦地呻吟,捂住了伤口。连带着呜咽了数声。
“青君,在这荒郊野外,我送给你的红佛珠已断,何时又被你串成了佛珠?”
玄一拉扯过女子腕间的佛珠,甫一触及那本应温润透亮的珠子,便心中有数。那粗糙的质感,根本不是他的那串儿。
紧接着,佛珠赤如安红豆的着色也开始变化,愈变愈浑浊。从入骨相思之色,渐变成了灰茫茫的杂色。
“玄一,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你知不知,我很疼啊!”沈青君还在轻啜着,声音颤抖,着实可怜。
“青君,霍澜渊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玄一又在质问,拉过了此人的手臂。
“他挡在了你我之间,为何要伤心?他杀我父母,屠我族人,我为何要伤心?”“她”还在狡辩,想博得僧人的同情。
“青君,我刺你一剑,为何你不流血?”玄一将“沈青君”从墙角的暗处拖了出来,拖到了刚才比试的空地前,由月光照亮此人的脸。
一切,已经明了。
来者根本不是沈青君,而是一容貌陌生的人。“她”体态与沈青君相差无几,可面貌却完全不一样。诡异的是,“她”闭着眼睛,不肯看向僧人。
“你是谁?怎会模仿她的声音?”玄一揪住“她”的臂膀不放,心里害怕,“你把她……怎么了?”
“我杀了她,我吃了她。嘻嘻嘻,嘻嘻嘻。”“她”不再假装,桀桀冷笑。
这笑声,玄一曾经听见过。
“你为什么……不肯睁眼?”他目眦欲裂,死死拽着来者的手腕,“你真的……杀了她?”
“我不睁眼,是因为一旦我睁开眼睛,你便会……认出我呀!”“她”嘴角勾出诡异的弧度,皮笑肉不笑,仿佛带着一张假面。
“她”双目慢慢睁开。
那一双眼睛,一黑到底,没有任何眼白。“她”巨大的眼眶里,只有望不到底的深潭。
玄一曾经在恶鬼夺命那夜见过。
是夜叉的眼睛。
它突然开始发出了“噗嗤噗嗤”的水声,身体一阵儿激灵。
玄一只感觉手里一空,再看一眼,手中便只握住了一张人皮。那面容、躯壳,没了填充,立马干瘪了下去。可手中触感真切,那细腻的质地,定是从人体上刚剥下来的。
还可以瞥见血水和粘稠的液体。
“恶鬼夜叉,你会说话?”玄一将长剑横在了二人之间,立马问道,“沈青君在何处?”
“我杀了,我吃了。就在你把她丢下的地方,嘻嘻嘻。”它的声音不再假模假样,而是变回了熟悉的低沉嘶哑,每一声,都仿若地狱恶鬼的呼号。
它伸展了一下畸形又扭曲的长手长脚,刚才为了装进那人皮里,不得已折成了数截,此时终于恢复自由,不免长舒了一口气。像山中的兽一般,跳动着。
“不可能,你骗我。”玄一笃定,“若你已经杀了她,定早已披上了青君的皮来骗我。你用了他人的皮,这只能说明,青君……还活着。”
“小和尚,你可真是惹人讨厌。”夜叉说出这么一句,突然跳了起来。朝着他的方向,飞奔了过来。不是人类的速度。它尖利的指甲仅在一瞬间便刺入了玄一的双目,血红流出。
它的牙齿咬破了玄一的脖颈,吸食起了僧人的血。
玄一的血,又变成了金色的。
夜叉开始抽搐,倒地。和恶鬼夺命那一夜一模一样。
“玄一,玄一……醒醒,醒醒。快逃!”
又是有人在呼唤他。还是沈青君的声音,熟悉的香味在鼻尖流动。
有一双温暖的手,正在抚慰他的眉眼。
是你吗?
玄一询问。
“你和我还有约定啊,你不能忘?”来者哭出了声儿。
什么约定?
“燕支山,看红枫百里。”
玄一睁开了眼睛。
这回是沈青君的脸。哭成了花猫儿。
远处,妖物在抽搐呜咽。它又不能人语了。只能发出兽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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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神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