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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行里,听宋玉芳说完了计划,冷秋月脸上有种不信任的表情。
这个结果,宋玉芳也是早有预料的,因就笑着问道:“密斯冷,你是不是有为难的地方?”
冷秋月皱着眉,勉强地抿了个笑出来:“不是说,让咱们去找女性客户吗?”
宋玉芳便道:“我听佟主任的意思,分明是说要开一个女子专柜和一个私密业务室,倒没说我们两个出去跑的,只许接待女子。即使要那样分呢,我们两个也正好是一个人专管女客户,一个人专管隐私业务,还是可以这样办的。”
实际上,冷秋月心里过不去的,并不是客户的性别。因就捏了几下耳垂,上牙咬着下唇,连连摇头道:“可……咱们这不是间接地在吃‘堂子饭’嘛。”
话是不错的,宋玉芳叹了口气,解释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风化问题自然要紧,可我也听说了育化会已经向zheng府请愿,要求全面取缔相公堂子。按照事情的进展来看,能不能成还真是两说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不能成的话,这些人难道就一直被世人拿白眼看着,如同我们几个女子在银行里这般地不受待见?我们这样轮着当班是不合理的,可是我们总不能干等着男人们彻底觉悟了,再由他们重新来定义我们吧?我们现在能做的、该做的,就是在不合理的制度下,干些事情来证明自己,而不是就此混日子。同样地,堂子里的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可也不能因此就耽误人家过日子、讲进步呀。虽有几个是自甘堕落的,可我看去,就小翠芳那样被逼无奈的也很多。按西方观念来说,他们的品格高下不应与财产支配权挂钩。我们既是做银行的,怎么就不能一视同仁地为他们服务呢?更何况,那些大客户,轮得上我们这样人去接待吗?”
意思也是很明白的,体面的客户都跟体面的同事属于一个圈子,怎么也轮不到底层人插手。如果再要以阶级来区别客户,那么宋玉芳和冷秋月就只能等着评估不合格的结果了。
但是很显然,冷秋月虽然知道自己处境不好,却一时改不了旧想法。
宋玉芳转了转眼珠子,接着建议道:“我看,咱们还是分工吧。密斯傅介绍的那些,就由你多操心。至于姚老板那边,我一个人去也行。”
这样一来,就把冷秋月衬得太不仗义了,她自己心里也不过意,连说不是那个意思:“我也不是不肯同你去,我只是……我真的……我,我长这么大还没往那种地方去过呢,我害怕呀!”
宋玉芳点了一下头,道:“我懂的。你不用不好意思,也不用勉强跟着我。其实我家就住那一带,跟这些人虽然谈不上有交情,但是见面机会多了并不害怕他们。让我去,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冷秋月一时五味杂陈。跟着去吧,过不了心里这关;不去吧,好像有些说不过去。
这么一含混,小翠芳已经差人来跟宋玉芳约时间了。而跟傅太太约的也是这天下午,两个人只能就此分头行事。
关于只身前往相公堂子是否合适,宋玉芳其实已经想了折中的法子。每张存票上不止是业务员要签字,还有经手的各部门办事员以及负责人。既然如此,就先把人约到茶馆里,把每种不同本金、存期的利息说明之后,填了单子再带回。隔天再将钱送到,料着那时正好存票的手续也就齐全了,一手交钱一手换存折。
这一来,既便宜又公开,实际于道德上是无碍的。再要反对者,必是守旧的势利眼,宋玉芳也不会搭理那种人的眼光。
就不过头一次在茶馆碰面时,有几位老板不很信她的话,提出自己不大识字,家里仆役就更不懂了,谁要是想在存折上动点手脚是很难戳穿的。
多亏了小翠芳爽快地站出来做了一个保人,大家才将信将疑地点了头。
当然,有几个人还是不大信任眼前这小姑娘,只是可怜其工作不易,信口说了十块二十的数目,少的只肯存三五块。
要说宋玉芳心里一点不失落,那也不可能。不过她以为,这些人吃一口青春饭也很不容易,自然想法保守谨慎。只要自己本本分分地做事,时间长了不怕他们信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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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宋玉芳和冷秋月趁着休息时间,坐在茶房里,一起理了理前一天的账目。
宋玉芳的存户多金额却少,比不过冷秋月一张单子就成百上千的。
冷秋月翻了两下便找出一张未写完的存单递过去,笑道:“这张单子你在底下签个字吧。傅太太以为你会同我一起去的,没见着你还挺失望的。又专门关照我,两千块钱给我们一人算一半的业绩。”
宋玉芳想着,自己没经手却白拿着业绩,心里很有愧。可傅太太不同别人,总是将她看得很重,不收下恐怕也不行,因就笑答:“多亏了她老人家,看来这头一个月的评估,我总不至于拿不出手了。”
傅咏兮的光头事件,已经无人不知了。听说了此事原委的冷秋月,自然也不会因此而别扭,反倒觉得傅太太这样帮助,应该算是自己沾了宋玉芳的光。
两个人点完了数目,第一天的成绩,竟然跟柜台上每天的流水差不多。
冷秋月便道:“我听傅太太那意思,她还认识不少人呢。我算了算即便别人出手小气些,也够我们交差的。而且这些太太们,家里都有公车的,看在密斯傅的面子上,她们还要派车子接送,一点儿为难的地方都没有。我看呀,小翠芳那头的小生意,不如就淡下来吧。你老去见他们,要让人说闲话的。”
“我心里有数。”宋玉芳一面将自己的单子敲齐,一面挂着微笑解释道,“我本来只是当成一门生意在做,不过听他们说起身世又觉得……这些人要不是被拐子拐的,要不是被爹娘卖的,客人又只拿他们当玩意儿。可单靠自己唱未必红得了,为了应酬那些捧场的阔人,酒也喝、烟也抽,指不定哪天嗓子坏了,就再干不了这行了。换个行当吧,哪儿那么容易呢。这些人呐,看多了花花世界。心里虽然知道日后没钱了要抓瞎,却控制不了有钱时到处乱撒。我干这个事业,不也是替他们的将来在做打算嘛。我呀,日行一善,就当是修来生吧。”
冷秋月看她总是替小翠芳说话,不由要提醒一句:“我怕你太容易心软了,日后要吃亏的。”
宋玉芳便抿了一个感激的笑容,道:“知道你是好意,我自己会小心的。”
两个人正笑着,却听得外头有个女声不阴不阳地在问:“密斯特何,你最近很反常啊,总是下到分行来做什么?”
这无疑是佟慧怡了。
至于密斯特何嘛……
宋玉芳也不知怎么了,心里有些五味杂陈的。
“谁在外面说话呢?”
冷秋月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便勉强笑了一下,提议道:“要不……咱瞧瞧去。”
“比不了大小姐您啊,闲逛算常态,工作才反常。”
宋玉芳从门缝里觑见何舜清冷言冷语地训斥着佟慧怡。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工作的?”佟慧怡跺着脚,娇声娇气地反驳。
这时,冷秋月似乎嗅到了他们之间有着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拿手肘耸了宋玉芳两下,对着她眯起眼来直笑。
宋玉芳也感到有些奇怪,只是嘴巴好像被什么法术定住了,不很笑得出来。
再看何舜清,伸长了手臂遥遥地一指,冷笑道:“没记错的话,你的办公桌在那边吧?”
佟慧怡简直气得眼里冒火:“我是过来倒水的!”
“看来密斯佟进步很快,居然还学会亲自倒水了。”何舜清故意地弯腰一拱手,“我给你赔罪,是我小看人了。”话音还未落下,就已经往柜台那边去了。
佟慧怡一路追到了女子储蓄柜台,恨得几乎要将一口银牙都咬碎。怒气冲冲地上前指着那张空位,冷笑道:“哼,人家密斯傅是官小姐,不比我们这些小户人家出来的,架子可大得很呢,能是你想找就能找的吗?”
“又在别人背后说什么呢?!”才离开了一会儿的傅咏兮适时赶到,眼白冲着佟慧怡一瞥,然后便转过脸,故意笑着说道,“何秘书找我谈公事,我哪回搭过架子。何秘书,你说是吧?”
何舜清干咳了两声,将手插在袋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两个人也是斗得有意思。他一句话都还没说呢,怎么成了来找傅咏兮的?因为银行头一次尝试派女练习生外出谈业务,他怕柜台几个管事的都不上心,就自己下来一趟,想问问她们在外头有没有遇上什么困难。
耳边,佟慧怡还在喋喋不休地嚷嚷:“你们之间有什么公事好谈的?”
何舜清心里一烦,就对她拍了一下桌:“因为她负责的女子专柜,是总处今年的重点考察项目。如果实行得好,是要在全国分行推广的!这个理由够不够充分?”
佟慧怡显然心中有火,脖子涨得通红。尤其是这时,员工已经吃过午饭了,陆陆续续归座的人不约而同地对她投来注视的眼光,这更加地使她难堪了。
何舜清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着:“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敢在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情形下,就对别人指手画脚,甚至是呼来喝去?别说你无权干涉我的工作内容,就连密斯傅也不是你的下属!”
傅咏兮两手一抱,佯装无奈地撇了撇嘴。
受不住气的佟慧怡哭着跑了。看那方向,大概是去找哥哥诉苦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