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鄂老太太同样心绪复杂,望着宋玉芳远去的背影,嘴里一直喃喃道:“真是可惜……罢了,我老了也不敢来硬的。有句话她原没说错,我那重孙子眼下是不知情,真要知道了,指不定闹得什么样儿呢。”说完,嘴角斜斜地露出一抹冷笑。
送了客出去的老妈子,这时候也回来了,还想对主人感慨一声:“真不知该说这丫头好是不好了,咱们孙少爷呀……”
“得了,别说了,就这样吧。”鄂老太太才听一个头就觉得烦闷不已,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往后走,“怨也怨不着人,谁叫咱们大清不争气呢。这要搁以前,她敢一个人来吗?凭她家里那点能耐,丢个活人敢跟我来要吗?”
老妈子听她越说越有来气的意思,便有些后怕了。这一阵子为了婚事说不拢,鄂老太太夜里常醒,人也不精神了。或许刚才就不该给宋玉芳小鞋穿,那丫头嘴太厉害,非但没给绕进去,反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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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丰盛胡同出来,宋玉芳拜托鄂家的司机把她送到了北京饭店。
这时候对住店的客人来说还不算晚,餐厅舞厅的灯都还暗着。
“我找天津工部局的蒋局长。”
前台的西崽抬头向着宋玉芳的工牌一望,然后笑着请她稍等,一只手已经握住了听筒。
很快的,那头的蒋孟叟便接起了电话。
宋玉芳隐约听见西崽回答了一声:“是一位小姐。”
然后有一阵微弱的笑声传了出来,让她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
西崽放下电话,领着她上楼。
宋玉芳留了个心眼,拜托那位西崽道:“先生,劳驾您一会儿到了地方别忙着走。您瞧,我一个姑娘家在外谋事,一是进了异性的房间多有不便,二是年纪轻见识少有时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你在门口站一站,好歹等我签完了单子出了门,您再下楼。”说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整块钱的钞票递了过去,“我要是惹得蒋主任不高兴了,还得请你进来周旋周旋。”
一块钱的消费对于北京饭店的西崽来说,也不怎样看在眼里。等到舞厅的五色灯一亮,替阔人脱一件外套就远不止这个数了。不过,现在离满地捡钱的时候还远着些,倒不忙着嫌弃票子小。
就在他收下钱的一刻工夫里,升降机的门已经开了。
西崽熟门熟路地停在了走廊正中间的房门口,才敲了两下门,里头便有人喊“进来”,似乎是已经等在那儿了。
宋玉芳略挺直了背脊,进门先来了一个标准的鞠躬礼:“蒋主任,您好。”抬头时,发现这房间的主人虽不是熟人,却也有过一面之缘,不正是她上回冒冒失失闯进沈兰办公室看见的那一位嘛。
看来那时候就是在谈她手里拿着的业务单了。
这个蒋孟叟看外貌是有几分儒雅的,倒不像坏人。
还不等宋玉芳暗地里庆幸,蒋孟叟脸上便已由笑转淡,甚至拧了一下眉头:“你是……难道不该是沈兰送来的吗?”
“她比较忙。”宋玉芳礼貌地笑了笑。
蒋孟叟觉得有些可惜,忽然又想,自己也算是她的领导,哪怕是挂名的,况且还年长几岁,正好可以教育教育,因就板着脸道:“这种风气很不好!谁的活儿就该谁来干,更何况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怎么能随便委托换人呢?我算是中行的员工,可以不计较,但这种歪风我也不能助长。你回去就把这话说给她听。”
宋玉芳抬着手,搔了搔额角,心道要有保密协议自然是以银行的名义跟客户签的,沈兰也并没有说太多详情,只是拜托她送过来给蒋孟叟签字罢了,似乎并没有涉及原则问题。因此还是微笑着试图解释:“别的话沈小姐确实没有告诉我呢,只是说她那边手续都齐全的,只需要您在这份……”
蒋孟叟根本也没兴致听她说完,冲着门口的西崽挥手道:“送客。”接着,一转身就进了卧室,还把门给关上了。
宋玉芳一脸的讪讪,但也不能强留,便又原路坐着升降机下去。
那西崽倒是神色轻松,往门口站了不到一分钟就整了一块钱,再便宜不过了。
可宋玉芳这会儿真有些肉痛,觉得这钱未免花得冤,小费也不能报销。可这种上流阶级爱来的地方,就是这样子的,钱像流水一样地淌出去,半点响动都不带有的。
回到银行,她还忍不住向沈兰抱怨:“你说怪不怪,这要是别的刺儿挑了就挑了,可这不过是送一份只欠本人签名的文件罢了,怎么就非得你去不可呢。”
看来,不能再这样糊弄蒋孟叟了,再进一步惹怒了他,倒无回旋之地。沈兰如是一想,不由苦恼地抱了一下额头。
宋玉芳看她样子很痛苦,便也上了心,忙问道:“沈兰姐,你不会是有事儿瞒我吧?”
沈兰侧过脸望着她,这也是个汲汲营营的小人物罢了,家里又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知道太多对她不好,因就藏起情绪来,笑答:“你别多想,只是我办业务的时候不耐心,有些得罪他了。”
宋玉芳便深以为然地点了一下头:“他看起来是有些强势。实在抱歉,没能帮到你。”
“是我自己怯场所以才拜托你们的,哪里能怪你呢。”沈兰的手不自觉地往心口上压了压,好像这样就能镇住自己纷乱的情绪。
这时,傅咏兮透过门缝发现了宋玉芳,并来不及敲门,直接地走了进去,对宋玉芳道:“哎呦,哪儿都没找着你。快去一趟佟主任那儿,他正满世界问你呢。”
于是,三人也没有别的话,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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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寅生把一份临时通知拿给宋玉芳去看,自己则转过脸就着取灯把雪茄点上。吸过一口之后,料着宋玉芳都该看得会背了才转过身来,尴尬地笑了一下:“机会难得。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你作为第一批女练习生,其实是很缺乏经验的,到处走走看看也是好事,了解了解各阶层的客户什么的。”
他并不是头一次在工作上随心所欲,可这一次终究有些不同的。把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丢给一群大老爷们,还是去到城外,似乎过分了些。
宋玉芳心里亦是不平的,这又不是在行里调岗随随便便地定了,更何况行内调岗也该提前通知,而不是出了通知直接下命令。
可红戳子都盖上了,还能改吗?
趁着她想事的当口,佟寅生压着脚步,心虚地溜了。于是乎,这事似乎就成了定局。
吃饭的时候,宋玉芳把消息告诉了她的伙伴。
傅咏兮气得把筷子拍在了桌上:“别的都罢了,你一个女孩儿跟着一群老爷们,你可以不介意,但他们不该不征求你的意愿直接拍板呀。”
宋玉芳扒拉了两下米饭,并没有什么胃口,低着头苦笑道:“还好,我看那名单里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前辈。”
“不老实也不会被丢出去。”钟凯一下就点破了门道,“说是宣传,其实就是去墙上糊花花绿绿的传单。乡下识字的人少,贴了也未见得有用。可是呢,你还得带每个村的调查报告回来。具体要怎么糊弄,我也不清楚。”
傅咏兮忙催他:“那你赶紧打听打听去。”
沈兰把筷子放在嘴里咬着,想了一会才道:“我看呐,有个近道倒是可以抄的。大学不都在城外嘛,学生里总有几个家里在农村的,我回头问问我那些同学,看看他们能不能帮忙完成这个调查。”
“就这样办吧,有劳了。”宋玉芳脸色稍缓,冲着沈兰感激地笑了笑,“别的话我也不计较了,闹起来也难听,别人都没抱怨,好像就我一个人吃不起苦似的。去城外怎么了,我没那小姐命,本也不该有小姐病。再说了,不是特准我不必住在城外嘛。”
冷秋月摇了摇头,叹息道:“可不是就是看准了你的好性儿。”
傅咏兮便也抱怨道:“就是,你说咱们平时要是真清闲倒罢了。可年末了谁不要用钱,行里的现钱又那样紧张,该办的业务一样不减,还要为库里没钱而陪小心。要是能把任务降一降,接下来一个月让密斯宋城里城外地赶倒也罢了。”
宋玉芳只是别扭,愁倒不怎样愁,因就对傅咏兮道:“你呀,别只知道替我担心。我走的这一个月,你不得一个人跑业务去了。有事没事的,可别瞎急。四九城到处都有可怜人,你要一个一个帮过去是不能的。”
“我好歹是在城里,不怕的。”傅咏兮讪笑着,低了头去扒碗里饭。
“你们聊,我有点事情要出门一趟。”沈兰望了一眼食堂的挂钟,端着饭盆便急着走了。
冷秋月随口问了一句:“沈兰姐这是去哪儿啊?”
“北京饭店吧。”宋玉芳猜想着八九不离十是这个地方了,“别提了,她碰上个硬茬。”于是,便把下午碰钉子的事说了,顺便向冷秋月证明,的确不是崔万华不会说话,而是那位蒋主任实在难伺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