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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有。”思绪混乱的沈兰摇了两下头,赶紧又笑了一笑,推说,“还不是昨天的事儿,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她这一摇头,绕得严严实实的围巾也跟着摆了两下,露出一片肌肤来,然后就见脖子上有一道红印。
冷秋月赶紧拉着围巾,指了指那道红印:“你也是太要强了,瞧瞧,这不是有伤嘛。昨天还说没事,你自个儿憋着,领导也不觉得你忍辱负重,反而怪罪你骨头太硬。你呢,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沈兰还是坚持说没事,进了银行,就匆匆躲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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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月看见宋玉芳和傅咏兮都已经坐在了柜台上,便问她们:“怎么一起给人代班呀,你们自己的差事可以耽误吗?”
傅咏兮答道:“柜上抽走了几个人,大约是为上头的事儿吧。所以,就让我们留在行里了。”
“趁着还没人来,我先说个事情。”佟寅生拿着一叠表格把人都叫来身边听着,“今年是我们银行五周年的纪念,行里要给客户送周年纪念品,也顺便招揽一些新客户。咱们业务部的,一会儿都仔细看看这个礼单,再数数自己手头的老客户,还有待合作的目标客户。统计出的数字,柜员直接交给我,其他人跟李组长沟通。”
分发之后,大家都指着表格上的储蓄额度窃窃私语。
宋玉芳沉思了一阵,很快就举起手来发言:“佟主任,这些礼品太偏男性化了。其实,我们可以考虑做一些化妆镜、粉缸子之类的小玩意儿。”
这要放在几个月前说,佟寅生根本就不想理会。可是新年一上来,女子储蓄的局面就不同了,政商界的太太团几乎成了这几个月的业绩主力军。那么宋玉芳的提议,最终是会到这些贵妇人的手中,这倒有接纳的必要了。
佟寅生一改素日的态度,颔首道:“那你就把手头的大客户先统计出来。”然后又搔着鬓角自言自语起来,“单做几套,也不知道成本会不会很高。”
宋玉芳看他的唇形,略猜到几个字,便又提议道:“不如这样吧,不要粉缸这种完全女性化的礼品,咱们做一些儿童餐具,小杯子小碗小叉子什么的。您看,我这边的女性客户,有孩子的多,未婚的女士大多也有弟弟妹妹。更何况,不单是我的客户这样,想必同事们手里的男客户,家里也有孩子的。兴许比那些墨盒呀扇子呀镇纸呀,都来得实用,市面上也少见,更能体现我们的用心。换了别的,或许就是白放着的。”
就有几位做了父亲的行员应声道:“而企业,小孩子的东西还有一个好处,小小个儿的看上去可爱,这是别的礼品所比不上的。”
佟寅生听了,觉得欢迎程度上不成问题,就是不确定联系好的作坊有没有合适的模子,若没有的话,造新模子好还是换作坊好,都要根据报价来议论。因此,也不一下子就同意,只是说:“那我考虑考虑吧。”
众人散去之后,沈兰才急急忙忙从办公室里跑出来问道:“刚才要我们集合,说的是什么事儿?”
宋玉芳便把纪念品的表格拿了一份递过去,把大意说了一遍,接着问道:“对了,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还没到营业时间嘛。”
沈兰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直盯着表格看,口内解释道:“有个客户说是要临时出趟远门,急着让他身边的书记来取一笔安家费,这种事又不能拿还没营业去搪塞,所以没赶上这事儿。”
“我说呢,一大早就不见人影。”宋玉芳笑着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整理零钱盘了。
这一日,要说非凡也非凡,要说平静,对于底层行员来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工作日。
晚上八点,劳累了一天之后,大家一面整理公文包,一面互相诉说着白天遇到的千奇百怪的客户。
刚睡饱的崔万华,特意跟着公寓里的车子,拿着一朵鲜花,红着脸过来赔罪了:“秋月,我……”
他还什么都没说,就已有一堆人热烈地鼓起掌来。
“算了。”冷秋月脸上淡淡的,甚至微微透着几分愠气,因恐这里人多了,也不发作,迅速收了花出去。
崔万华以为这是好了,高高兴兴地跟在后头,还不忘两手握着,向那些给他鼓劲的人表示感谢。
沈兰走到宋玉芳身旁,扯扯她的袖子,又跟傅咏兮使了个眼色:“你们瞧呀。”
作为好朋友,她们自然更清楚,这事情似乎没有表面这样平静。
宋玉芳的嘴角往下挂着,皱眉道:“我有种不好的想法呢。”
沈兰只是沉沉地“嗯”了一声,示意她出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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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大街上,傅咏兮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其实也难怪,崔万华人是很好的,可是罗曼蒂克他不会,进步话题也不懂,新派活动更是不愿参与。”
沈兰将两手插在口袋里,意味深长道:“或许我们也得负上一点责任,觉得自由恋爱一定都是好的,就跟着起哄,却不曾认真地想过,其实密斯冷之所以对崔万华倾心,恐怕并不是真的出于异性好感。”
宋玉芳抿着唇,转了转眼珠,一直地把回忆拉回到最初的相遇,然后猜测道:“你的意思是……在密斯冷最难熬的日子里,崔万华是唯一一个站在她身边的异性,所以她的内心其实是有迷惑的。感动不代表感情,是吗?”
沈兰不住地点着头:“你仔细想想,难道不是那么一回事吗?”
傅咏兮不带恶意地嗤笑了一声:“好啦!你们两个就不要纸上谈兵了。”
宋玉芳咧开嘴角,歪着脑袋一直看到她脸上去,还拿胳膊一直咯吱她:“哦?看来我们密斯傅有实际经验哦!”
傅咏兮却收起了平日里的活泼,眸光反而黯淡了下去:“也许男女之间真有一种名叫荷尔蒙的误导剂,也或者是我们女子见识太少的缘故。我最近就一直在想,设若大观园是一个开放的庄园,年轻男女可以自由地选择心仪之人共舞,那么一场舞会下来,宝黛还会一同倾心于宝玉吗?”
沈兰觉得这样的问题,也很有意思,便调笑道:“这样长的引论,着实需要写一篇千字文章来论证。那么我想,你下面要说的内容应该更发人深省吧?”
宋玉芳的笑容随之凝结,神色也严肃起来了:“我倒没那么乐观呢,一个人最有体悟的时候,往往也是迷茫无助的时候。”接着,望着傅咏兮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想隐射,其实你能和钟师兄走得近,全是因为你从女校一毕业就来到银行,并未接触过更多的独身男青年,所以才认为他好的?并且你也认为,密斯冷和你有一样的困惑。”
傅咏兮挽了宋玉芳的手,冲她露出一个“还是你懂我”的苦笑来,然后对着沈兰便是一通抱怨:“我以为我不是那种无法沟通的旧式女子,亦不是一刻也不能离开恋人的爱情至上主义者。我跟钟凯之间,应当不存在不可调和的价值观念,我也没有给他许多压力,可他为什么也总是……总是对我有隐瞒的样子。”
沈兰笑着劝道:“你知道他有话不说,就任其不说,这才是真的不给压力。可你知道他有话不说,背地里却来抱怨,实际是一种虚伪的自由。因为你心底既然有抱怨,就备不住不在相处中隐隐透露心事。这一来,不就有了隔膜了吗?”
“是吗?”傅咏兮觉得这话既对也不对。对在理论,错在直觉。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
“也可能是……”宋玉芳沉吟着,不由地停下了脚步,抱着十二分的认真问道,“我不敢冒昧下那样的结论,不知道你们进行到哪一步了,彼此的家庭了解过了吗?”
傅咏兮冷笑一下:“说得那样礼貌,就以为我不懂你意思了吗?实际上,你的问题最让我灰心了。”她更加地谨慎和严肃起来,“家庭是与生俱来的,设若真是家庭差距使得他对我采取这种封闭态度,那么我们之间就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我虽不清楚我的父母对我的爱情会取什么态度,但我能知道的是,我的家庭很大程度上影响了我的性格。即使我跟着他私奔,逃离了所谓的家庭影响,本质上却是改变不了我的面目的。”
这话似乎与新青年的新思潮有很大的不同,眼下谁不把私奔看成一种勇敢高尚的行为。细想之下,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
宋玉芳一时想得出神,扭头却见傅咏兮正盯着自己,似乎想等她的答案。她噗嗤一笑,又是摆手又是晃脑地拒绝给出评语:“你也会说我们是纸上谈兵了,给不了你多大意见,就算有也是从里看的,借了人家的思想。这作家的文笔嘛,我或许敢担保,可作家自身的爱情是否成功,是否有资格做人生导师,那我是一概不知的。我是知道也有一种作家,所写之一切皆是向往而不可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