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
你给我的是一口温热的餐饭,
我给你的是一声父亲的呼唤。
后来啊,
你要的是一句谢谢,
我要的是一句抱歉。
到最后,
你说人们永远不要找到你,
我说人们何时才能找到我。
我的叛逆期已到,但我不想因此疏远与母亲的关系。总算等到放寒假了,本以为能与母亲说说知心话,母亲却终日忙于工作,好容易晚上能见到人也因为劳累而早早歇息了。一个月后,当母亲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提出带我去南部山区游玩,我自然答应。
“啊,这山里的空气就是不一样,太好闻了。”
“哎,你说哈,咱那块儿不也挨着山吗,就没这么好的空气。”
“咱那是什么地方,挨着山也是城市,天天汽车排放量有多少?空气能好吗?”
同行的几位大妈一下车就开始议论新的话题:空气。我和妈妈在走出了大巴车尾气的包围圈之后也开始大口呼吸起来。
“往山里走走,里面的空气更好。工作完了出来走走轻松轻松啊,你爸不来真是可惜了。”母亲如是说到。
“好不容易就我们两个人,你还要提他!”因我还记着前几天和父亲吵架的事,语气有些冲。
“他到底是你爸啊。”母亲的语气带着试探。
“我也到底是他儿子!他打我骂我的时候顾及到过吗?”
母亲听到我陡然转怒的语气先是一愣,随机气恼地说:“你干啥呀?带你出来玩带出错来了吗?怎么每回都这样!烦死了,以后再也不和你出来了啊。”
“你也就和我有能耐。”我冷笑一声,越过她往前走了。回想那天的事,如果不是她我早能还手了,我被打的时候她不知道在哪里看着,我一旦要反击就上来拦住我,劝得一手“好架”!
我打开手机看时间,一则男子虐待儿童的新闻跃入眼帘。看图片的角度是偷拍的,昏暗的角落里,一个四五岁大的看不清脸的小孩,穿着黑漆漆的看不清颜色的衣服,皮肤暴露之处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看着便叫人心里发酸。发文者称图中小孩是施虐男子的亲生儿子,看到这一段话,更让我相信了前世有仇,今生父子这一说法。
“不能让这种人败坏了游玩的好心情。”我摇了摇头。看时间是下午两点,嘿,阳光正好,晒晒太阳补补钙,补补我这整日窝在宿舍的小身板。
走进山里,是未被开发商改造过的原始自然景象,美景原始让我们大饱眼福,道路原始可苦了我们这些走惯了平坦大道的人。好容易走到了落宿的民舍,天已经黑了。
母亲忘却了初来时的不愉快,主动跟我搭起话来:“走慢点,妈妈可赶不上你们这些小年轻,老了老了。小鼓啊,你说妈妈是不是老了,怎么这就先累了?”
“您永远年轻。”
“哎呦,俺儿真会说话。哎,进来了,看啥呢?”
“一个孩子。”
“哪个孩子?”
那是民舍门口的一个孩子,四五岁的样子,天已经黑透了,他却孤零零地缩在门口。
“你是这家的孩子吗?”我向他问道。
“······”他不说话。
“进来吧,我们是旅客,不是坏人。”此时我认定这个小男孩是我们落宿家的儿子,乍见家里来了这么多人,于是见生地躲到了门口。
看他进来了,我也就放心了,然后进屋吃饭去了。
快吃饱的时候我又看到那个小男孩,他的脸不似山中其他小孩那样被山风吹得泛红,而是白白净净的。依旧是缩着身子,站在餐厅门口,眼巴巴地看着我手中的饭,我想他是饿了。看到他渴望的眼神,我突然怜悯之心大发地夹起一块鸡肉,问他道:“你要吃吗?”
他挪搓着步子走到我面前,却并不说话,也不动作。
“来,哥哥喂你,啊——”
他这才把肉块拿起来放到嘴边,似乎是舔了舔,又放下了。
对于他这样的举动,我好感尽失,回过头去继续吃饭了。
“大哥哥,你是来玩的吗?”
“嗯。”
到了卧室,看民舍倒还干净,我安心地睡了一晚。
第二天清晨又看到了那个小男孩,站在我卧室的门口,这次倒是不缩着了。他不说话,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收拾好自己,和驴友们会合游山去了。
今日的天阴阴的,因为怕下雨,所以就在附近玩。走了一会我才发现那个小男孩竟跟着我们。他像是想说话又不敢,我看着他,他觉得自己得到了首肯,于是慢慢上前。
“大哥哥,你们去后山吗?”
“今天阴天,哥哥不去。”
“哦。”他看起来有些失落。
“小朋友,你几岁了?”
“七岁。”
已经七岁了吗?他看起来也就五岁。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钟儿。你叫什么名字?”
“我啊,叫小鼓。”
自此,我与小男孩的关系近了不少,他的话变多起来。我有时会喂他饭,他总吃得很少,几乎只是舔一舔。
这时我就会说:“你吃得这么少,怪不得长这幺小。”
他不说话,只是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偶然间我的手碰到他的脸,触觉凉凉的、软软的。
“大哥,你们家的孩子不爱吃饭吗?”遇到了主人家,我向他问道。女生有母性情怀,我大概是父性大发了吧。
“啊,哪个孩儿?”
“七岁的那个,那个叫······”
“俺家没七岁的孩儿啊。”他疑惑地看着我。
“那是谁家的?经常来这里玩的。”
“准是邻居家的。”
接连阴天无法远出,我整日和钟儿一起玩,母亲因此有些不满。
“你怎么不和我说话呢?”
“您不是忙着和几位大妈聊天吗。”我反问道。
“明天天该晴了,咱们再走远点吧。”
“好。”
第二天,钟儿突然对我说:“小鼓哥哥,我要走了哦。”
“去哪?不和我一起了吗?”
“不了,我是另一伙旅客的。”
好奇怪的男孩,三天了,他的父母就这么任他乱跑吗?我想说什么,可是一个萍水相逢不过三天交情的男孩,该分离就分离了,我矫情什么呢?
“小鼓哥哥,你今天会去后山吧。”
“会,总听你说起,哪里很好玩吗?”
“不好玩,那里很可怕。”
“是叫我去探险啊。”我嗤笑到。
“嗯。”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小鼓哥哥,天要晴了,钟儿也要说再见了,一定要去后山啊。”他一边往门外走着,一边不忘回头嘱咐道。
“好。”
后山。
这里十分荒芜,八百年没有人似的,荒草人一样高。看到这种情况我有些后悔了,如果不是答应了钟儿我来后山做什么,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
“快走吧,没听人家说这里啥也没有吗?你还非要来看看。”母亲在一旁催促道。
“回吧。”我也的确不想呆下去了。
母亲在前面走着,还要唠叨着:“俺说不让你来呢,你非要来,结果呢?所以以后吧······哎呦!”
母亲突然跌进了一道沟槽。
“哎呀,妈你怎么了?”我强忍着笑意去扶她。
却见母亲拿起手中抓着的黑漆漆的不知什么东西看了看,发出了破天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走近了,看清那正是人类的手骨,这对于学医的我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荒草丛生的后山。我立刻报了警,然后扶着瘫软的母亲回到民舍。山里新闻的传播速度比我想得要快,晚上就听到了主人家的几位大姐在议论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乌家那个钟儿教他爹给打死了,尸体还教他爹烧了之后扔了。”
“什么啊?真的假的,你从哪听说的?”
“这可不是我胡说说,就在后山,警察都来了。”
“这乌非可真是个畜生呦,那么乖的儿子竟给打死了。”
“可不是吗,造孽啊,他妈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那么为啥啊?这幺小的孩子怎么就给打死了呢?”
“据说是乌非嫌他儿不听说呢。”
“男孩子,都是皮啊,不听说也不能下这个狠手啊。”
“要咱说,就是报复他妈了,咱哪个没打过儿?你听说哪个打出人命来的?”
“我给你说,他妈这时候保准后悔地了不敌。早知道乌非这呼样,当年离婚的时候,怎么着也得把儿抢过来呀。”
“她准以为乌非能疼儿子来着,不然啊,当妈的不能让给他。”
“乌非打孩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他妈就一点不知道吗?”
“我听说他妈来了着,往后怎么着咱不知道了。”
“唉唉······”
钟儿!我打开了先前的虐童新闻往下拉,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知道钟儿是鬼魂,我并未有一丝对他的恐惧,有的是对人性的悲哀,和对他的心疼。他是有多么不甘才会在死后驻留人间?又是多么绝望才会向一个陌生人求助?乌非又是多么恨儿子才会将他殴打致死?又是多么丧心病狂才会焚尸灭迹?我不敢再想了。
回到家,父亲竟破天荒地在门口迎接我们。“我觉得我应该跟你道歉的,那天的事······是我这个做爸爸的不对。”
我的鼻尖有点发酸,我一直等的就是这句话啊!这么多年了,他做过的错事不少,我却从未听到他跟谁道歉。
他说这句话似乎已经用光了力气,说完就低着头看向一边去了。
“谢谢你,爸爸。”
我伸出一条胳臂搭上他的肩膀,他的身体一颤,然后一手搂着我的脖子,一手拍着我的肩膀说到:“以后咱爷俩别再那么吵了,啊?”
他竟也想挽回我们之间的父子情份?
父亲么,呵!
一开始,
我得到了我需要的餐饭,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呼唤。
后来啊,
我再也没有说谢谢,
你再也没有说抱歉。
到最后,
人们找到了你、
却再找不全我,
我们谁也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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