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迟辛到了。”奚微走进来道。
木繁树头也不抬,“让他进来。”
“可是大人……”奚微指一指床上的木繁树,然而木繁树正看书入迷,眼睛根本没看过来,于是只能出声提醒她,“大人,您是不是先把衣服穿好再……”
木繁树这才想起自己尚在床榻之上,如此姿态传召一位男仙,实在有失女神礼仪。
“好。”
合了书,置书于床头,下床简单梳洗一番,迟辛才被传进来。
迟辛道:“大人。”
木繁树开门见山:“迟辛,你最后一次在宫门看见仪乐,她说了什么?”
迟辛如实道:“女君让我去寻华溪儿,我说不必,女君就什么也没说,……就看了我一眼。”
奚微:“看你一眼你就吓成那样?”
迟辛憨厚的挠头:“大人,您是没看见女君的那个眼神,凶巴巴的,忒吓人。”
木繁树笑了一下,“知道了。你下去吧。”
迟辛朝木繁树拜了拜,这才退了出去。
奚微:“大人发现什么了?”
木繁树:“直接去失所宫要人吧。”
奚微不解:“失所宫?您是说华溪儿在兽神的失所宫?为,为何?”
“仪乐也用那个眼神看了华溪儿,华溪儿受惊乱跑,恰好遇到貌美又看起来很好脾气的流离,然后跟他走了。”
“我还是不明白,您怎么知道华溪儿遇到的一定是兽神,而不是其他人?”
“第一,华溪儿喜欢和漂亮的人一块儿玩,流离足够漂亮。第二,华溪儿受惊需要安抚,流离很会哄人,说他会骗人也是可以的,因为孩子和女人的心智在某种程度上是完全一致的。第三,流离好事,我受伤这么稀奇的事,流离都始终未曾露面,你不觉得奇怪吗?”
奚微恍然,笑道:“还是大人明察秋毫,我马上去失所宫要人。”
“等等。”木繁树道,“事情闹成这样,你以为流离会老老实实把溪儿交出来?他若不想惹事早交了,何至于等到现在。奚微,你现在去失所宫确认一下流离在不在,若是不在,或他躲着不见你,抑或他承认他带走了溪儿但是交不出孩子来,便当场放出消息是流离把华溪儿藏了起来,我木灵神族与华越邈自此结为契族,从今往后,‘安则两族,乱则同诛。’势必找流离讨回华溪儿。去吧。”
奚微越听神色越严肃,“大人,您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呢?况且兽神他也不一定是故意的。”
木繁树率先走出门去,“照我说的做。”
奚微无奈,叹一口气,跟了出来。
“二姐,你终于出来了!”
青青竹林边,仿佛看见太阳光芒万丈破出云端,草绘的整个世界瞬时亮了,她跳过来攀住木繁树的手臂道,“二姐你的伤养好了是吗?是吗是吗?”说话间,她偷偷瞟了奚微一眼,奚微还一苦笑,与两姐妹一一拜别,向宫门走去。
草绘:“二姐,奚微姐姐有点奇怪呀。”
“她没事。”木繁树的目光落在路边的几株竹子上,“你刻的?”
“嗯嗯。二姐好久不醒,绘绘担心你,便刻了许多祈祷的话,……”
“以后不要刻了。”
“二姐。”
草绘有点委屈了,她知道在竹上刻字二姐可能会生气,但绝没想到,她会这么生气,甚至有点……厌恶?
“把上个月我教你的‘十步芳草’练习一百遍,练完去百卉殿找我。”
“二姐!”
“两百遍。”
草绘不敢喊了,立刻闭紧了嘴巴。
心说今天不止奚微姐姐奇怪,连二姐也很奇怪,从前她闯祸惹事情,二姐处罚她的方式从来只有禁闭一种,祸事轻重大小不过时间长短之分,可这次怎么成修炼了?
十步芳草。
还是迄今为止她学过的杀伤力最强的一种,当时学这个术法时她就强烈表示了抵触,她不喜欢打打杀杀噬灭生灵,更不喜欢勾心斗角生杀大权,她喜欢游山玩水大冒险种花养草逗小孩,喜欢上树偷枣下水摸鱼,喜欢哪里有挑战去捣乱,哪里有喜事去沾喜,喜欢去长姐那里蹭饭撒娇抱怨,喜欢二姐替她收拾完残局的冷淡,……但她不喜欢二姐的惩罚,那间屋子太小,太暗,一点都不好玩儿。
可是现在二姐罚她修炼了,她竟然有点想念那间小黑屋了。
十步芳草皆兵卒。
这是木灵神族最基础的召唤之术,所谓“草木皆兵”与此术相似,不同的是范围大小,十步芳草只能召唤十步之内的草灵出没助战,草木皆兵被召唤的范围则更广,像二姐那样的修为,十里之内的草灵木灵皆可在她的一念之间为她所用。不过此术听起来澎湃,杀伤力其实并不大,只适合攻击或抵御普通群攻,如果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对手集中灵力筑一道屏障抵挡也不是问题。
草绘修炼十步芳草,屡修屡败,难就难在她心思涣散念力不足,要知道,想同时操纵十步之内的草灵,心念不坚是万万不能的。
哗啦啦,纷纷扬扬,又是一阵草沫绿叶漫天飞舞。
草绘忍不住仰天长啸:
“二姐,我十寸都做不到,你到底是如何在一刻钟之内做到十里的?!!”
浮华宫,百卉殿。
“二妹,你怎么来了?”花少雯听报木神大人到,脸现喜色,立即起身向门口迎来。
木繁树与花少雯见礼,笑道:“来蹭饭的。怎么,长姐不欢迎吗?”
花少雯执她的手往里走,笑道:“哪里的话,我巴不得二妹你天天来呢。”回头吩咐怀枝,“备膳。别忘了笋片要清蒸。”
怀枝答是,笑着去办了。
花少雯接着道:“但是七日不到,你这么跑出来真的没事吗?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畅快?有的话也千万别瞒着,……”
“长姐,”木繁树道,“祖父天天往我宫里跑八趟,我便是身体不舒服想瞒也瞒不住啊。宽心好了。”
“我倒是想宽心。可是你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几个仙婢进来奉茶果点心,花少雯话锋一转,绽开微笑道,“看见绘绘了吗?她还哭不哭?”
“我罚她练‘十步芳草’一百遍,她没时间哭了。”
“好好的,你罚她干什么?”
“她在我的竹上刻字。”
花少雯苦笑不得:“她在竹上刻字,也是为了祈祷你身体好转,你非但不领情,还这样重罚她,是不是有点伤她的心呢?”
木繁树声音低了低,“也不全因为这个。华溪儿走丢,她多少都有过失,毕竟是她要求把孩子留下来的,孩子也因为追她才走丢,不罚不行。”
花少雯渐渐收了笑容,“你……都知道了?”
“嗯。这么大的事,不管什么原因,长姐都不该瞒我。南天门那边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天条有规定,未得陛下传召,各仙族之卿不得擅自上天。陛下对此事不表态,已经把那些仙卿晾在那儿两日两夜了。我曾多次劝慰他们回去等消息,他们不肯,说见不到小少主誓不回归。还说错在绘绘身上,倘若小少主遭遇不测,定要绘绘偿命,届时你我若敢阻拦,华越邈一族定当倾尽全族之力,讨回公道,与木灵神族自此势不两立。那些仙卿大多有些岁数,是华越邈前主的遗卿心腹,亦对华溪儿忠心耿耿,任谁上前劝说都雷打不动,陛下不点头我们又不好对他们动武,恐怕不好应付。不过我最担心的是,此事幕后的挑唆者是贝瀛,这一出‘南天门讨人’,他是冲你来的。听说此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厚颜无耻……”
“长姐。”木繁树笑道,“他哪里有这么差劲了,你口上留情好吗。”
“我口上留情,可他对你手上留情了吗?”花少雯的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你几次三番救他,纵容他,可他是如何对你的?借题发挥,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还把主意打到绘绘身上,别说华溪儿只是暂时失踪,即便这孩子真有个什么不测,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天界这么大,绘绘这么鬼,派再多的人再小心看护也不可能万无一失,他们当初把孩子交给绘绘时就应该想到这一点,孩子丢失两族都有责任,先尽全力找孩子就是了,干什么墙一样的堵在南天门挑衅,让我们木灵神族的颜面扫地,简直欺人太甚。”
木繁树听得都笑了,道:“长姐,我们是天界神族,他们是山野仙族,说他们欺人太甚,你不觉得这话不切实际吗?”
“照你这么说,是我们欺负他们,我们态度不好蛮不讲理了?孩子失踪,我也焦急,绘绘也很难过,你方才看见绘绘的眼睛了吧,肿的吧,别人都以为她是被那些仙卿吓哭的,只有我知道,她是真心牵挂溪儿,除了溪儿的生身娘亲,没有谁比她更伤心了。绘绘自己都说了,倘若溪儿真遭遇什么不测,她也不活了,魂飞魄散不好玩,她说她不能让溪儿一个人没得玩,她得陪着溪儿去,她……”花少雯声音一哽,说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