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砸进艾伦心里,让他不由得想起和辛西娅第一次说话的时候。
那天在雕像陈列室,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意外地感觉很熟悉。无需多言,只需要寥寥几句话就能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只有他俩知道对方究竟在说什么。瑞尔甚至还因为这件事醋意大发,觉得跟自己比起来,辛西娅和他更像是认识已久的老朋友。
又想起那天在图书馆,第一次和辛西娅独处,明明俩人并没有约好要见面,可是却又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同一张桌前,聊起天来也是轻松愉快。
那时辛西娅就跟他说过,他俩很像,可是艾伦当时只是有所察觉,并没有理解。
现在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和辛西娅在一起的时候会感觉到有些不一样,那种轻松,是连瑞尔和阿丽莎都未曾带给过他的;明白了为什么和她说话时总会莫名其妙地有些开心,让平时沉默寡言的他竟然笑声不断;也明白了为什么明明自己并不太擅长和姑娘们打交道,却总是会有些惦记这个刚认识仅仅两周的姑娘。
看着眼前的辛西娅,艾伦发现,他俩略显独特的性格,敏锐的直觉,坚持的信仰,对某些事情的执着,以及深藏在心底的那份孤独竟然都如此相似。
她就像是是镜子里的另一个自己,只不过是模样不同而已。
“这也算是一种幸运吧……”赫普大陆这么广阔,却偏偏在这里能遇见这么一个的人,艾伦不禁有些心生感慨。
“可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和她相距数千里……”艾伦又忍不住想。
四目相对,他陷入了沉思。
看艾伦在发呆,辛西娅也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刚才说,你也没见过父母,对吧?”
“嗯……在我刚出生不久就去向不明。”艾伦回过神,回答道。
“呵,那我就没有看错。”辛西娅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相似的过去总是会造就相似的人。”
相似的过去。
听到这个词,艾伦竟然突然开始想了解辛西娅在过去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想问问她,是什么造就了这么一个她;也想问问,关于她,和她的父母的做法,她究竟是如何看待的。
但一想到这里艾伦的心情就忍不住变得有些沉重,不愿再继续想下去,只好点了点头:“大概你说的是对的……”
“嗯……不过好像也并不是完全一样呢……”看到艾伦的反应,辛西娅又思忖了片刻,突然笑了笑说,“比如,我不喜欢活在过去,或者在一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你,好像总喜欢寻根究底,寻找一切事情的根源和真相。”
辛西娅这番话有点难懂。
艾伦眉头轻皱着,沉默了良久,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辛西娅看他又开始发呆,便又笑了笑,摇摇头独自一个人开始在广场里散步。
保持一个姿势站久了腿会有些不舒服,稍微活动了一下之后她感觉好多了,便饶有兴致地又抬起头看星星。
艾伦则望着她慢慢踱步的身影出神。
不过这种静谧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就在艾伦仍旧在发呆的时候,突然听到已经走到长生树另一侧的辛西娅说了一句:“这是什么?”
“什么?”艾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向长生树那边看去,却发现被树挡住了视线。
可艾伦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辛西娅意外地没有说话。
艾伦想走过去查看情况,刚动了一下却也因为长久的站立有些腿脚发麻。等他紧走几步来到树下的时候,却听到辛西娅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了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
“且听此声……汝之身为吾所见,此乃天命使然;汝之名为吾所知,此乃吾之所望;汝之力为吾所用,此乃义理之所在……吾在此起誓,此后余生将倾尽所能,除尽世间之恶,庇佑心之善者。汝则当时刻伴随吾之左右,与吾共生,绝无苟且……吾与汝之间所存并非枷锁,名曰羁绊……”
艾伦心里一惊,赶紧朝树后看去,发现辛西娅手里正捧着一本厚厚的书,眼睛死死地盯着其中一页,像是着了魔一样,喃喃地念着。
那本书很奇特,虽然比课本小一些却又比课本厚得多,书页还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艾伦本想问一声怎么回事,可当他看清楚它的封面是什么模样的时候,却惊讶地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那一闪一闪的、幽幽的蓝紫色光芒,就像八年前一样,紧紧地吸住艾伦的目光,再也挪不开……
不过幸好老奥德里安的告诫适时的、如同雷声一般在他耳边响起,才算让他从这种略带蛊惑作用的光芒中清醒过来。
“这是……”艾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脏快要跳出来了,“那本书?!”
“那是不详之兆!”“是种与死亡沾边的颜色!”想起老奥德里安反复强调的危险程度,艾伦不由得心里一紧,额头上开始冒汗,赶紧冲辛西娅大喊了道:“危险!快丢掉!”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因为在这之前辛西娅已经把书上的东西全都念完了:“若此誓约可传达至汝之心,则应顺从此理,回应于吾!”
辛西娅的话音刚落,艾伦就看到长生树的树冠突然开始发光,渐渐地,连树干也开始发光,而且越来越耀眼,让艾伦无法直视。不消片刻,它竟然照亮了整个广场。
由于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他只好往前摸了几步,拽着辛西娅的手慢慢往后退。辛西娅这时也愣了一下,好像恢复了正常,手里紧紧捧着书,跟着艾伦一起慢慢往后退去。
不过他俩刚退了没多远却同时被长生树露出地表的根绊倒了,双双蹲坐在地上。艾伦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他俩与其说是被绊倒,更不如说是被抓住了,因为那些根就好像有意识一样缠绕在他俩的脚上,紧紧地捆住。
艾伦紧张地汗流浃背。
伴随着一阵隐隐约约的沙沙声,在这刺眼的光芒中,艾伦隐隐约约地看到,长生树好像从中间裂开了……一个头上长着树冠的东西从里面走了出来,向他们走来。
艾伦心里一阵慌乱,脑海里一片空白,变得无法思考,只剩下老奥德里安的告诫还反复回响在耳边。
他紧张地看了看辛西娅,希望她能用她的雷电系魔法把这些看起来并不算太坚硬的根切断,却意外地发现,她虽然也很惊讶,但却并没有丝毫想跑的意思,嘴里还喃喃地说:“这是……”
“她好像见到过?”艾伦有点迷惑,不过却安心了几分,又扭回头看向长生树。
这时树的光芒已经逐渐褪去。到最后,整棵树的光亮都消失了,只有一个通体透亮的、人类模样的生物站在他们面前。
他手轻轻一挥,抓住他们脚踝的树根慢慢松开了,艾伦和辛西娅发现它好像并没有恶意,便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不过当艾伦仔细观察过它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个中年男子,因为他除了身上发着异样的光芒之外和人类长得几乎完全一样……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身材,一样的四肢,眼眸深邃,面庞俊朗而且气宇轩昂。
哦,还有一点不同——他是在半空中漂浮着的。
“没想到竟然会亲眼见到……”愣了许久,辛西娅突然喃喃地说。
“什么?”艾伦惊讶地看向她。
“精灵。”辛西娅一边抬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一边说道。
“精灵?”艾伦又吃了一惊,这个词他只在书上看到过寥寥几次,而且还都是在传说或者故事当中。
“是的,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就是精灵。”辛西娅回头看了看艾伦,说道,“我偷偷在祖父的笔记上见到过……拥有和人类一样的五官和四肢,但身体的一部分却呈现出植物的特征,通体发光,并漂浮于半空……这便是精灵。”
“哦……看来,把我叫出来的人就是你了。”艾伦还没回答,这个精灵却突然开了口,嗓音浑厚。
艾伦吓了一跳,又回头看着他。
“了不起的小姑娘。”只见这个精灵围绕着他俩走了一圈,可是却根本没有脚步声。艾伦注意到,虽然他保持这走路的样子,可是脚却根本没有落在地面上。
“我是长生树精灵赫普勒斯。”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卷羊皮纸一样的东西,并递给了辛西娅。
“长生树精灵?”想起魔力鉴定时候听到的那个声音,跟现在的这个完全不同,艾伦有点疑惑,侧过头看着长生树问:“那他又是……”
“他?”赫普勒斯回头看了一眼,说道,“哦,你说的大概是我的表人格吧……或者说是另一个我。”
艾伦呆呆地看着他,完全不明白。
看到艾伦愣愣的样子,赫普勒斯微微一笑,说道:“平时我都在另一个地方沉睡,全靠他帮我应付外界的干扰。不过他干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我可不知道。”
“接下来我要做什么?”这时辛西娅已经接过了羊皮纸,不解地看着他。
“当然是打开它,把手掌放在上面。”赫普勒斯说。
“为什么?”辛西娅问。
“为什么?”这次轮到赫普勒斯感到意外,仔细看了看她才说到,“你把我召唤出来,不就是为了签订这个契约吗?”
“契约?”辛西娅一愣。
“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赫普勒斯听到这个回答后良久没有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然后又过了良久,才盯着她手里的书若有所思地说道:“难道……是来自它的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