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紫衣等人在将军府候了一个早上,担忧了一个早上,果不其然,他们回来后便把殿上的事全数都说了出来,还真不是什么好事情。
从皇宫里回了将军府以后,季离人便马上吩咐汤伯收拾了必备的东西,还把府里一些贵重的东西都收拾好。老将军年轻时一心向国,家里本就没留什么附庸风俗的贵价品,也就几幅字画,几件兵器罢了。季离人常年在塞外,兢兢业业,老老实实做个大将军上战场杀敌,根本不像其他大官还兼顾商业买卖地皮什么的,因此除了这一处皇帝赏赐的老宅和常年积累下来的俸禄和封赏品以外,也无其他财产了。
尹东升和姬无尘如今还在宫里与太子商议要事,还未归来,只有季离人与随歌先行回来了。整个过程中,随歌一言不语,甚至也不看季离人。府里的人也都察觉到异样,差了陶紫衣过去问,却根本无法从随歌嘴里套出一个字。
司徒缪人也私下悄悄问过季离人,无奈季离人只是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就没往下说了。
已经过了饭点了,除了随歌以外,其余各人也都简单用了些。汤伯这时已经忙着去处理奴仆的事了,遵季离人的意思,这府里的武卫全部交还身契,若有意要参军的,可编入季离人原来的军队;府里的丫鬟和小厮只留几个服侍多年的,其余的皆给了工钱,不论生死身契,皆一并返还。
陶紫衣端了一些饭食道季离人的面前,担忧道:“将军,您端去给随歌吧,好歹吃一些才好啊。”
司徒缪人倚着石柱站着望了他许久,最终一话不说扭头就走了。
季离人端了饭食,走到了隔壁湖馨苑里去,远远就望见坐在亭子里的随歌和阮阮。
“娘娘您不开心吗?”
“嗯。”随歌摸了摸阮阮的脸颊,并无心思与她多说什么,只觉自己烦躁得很,“你去找紫衣姐姐和暗叔叔,娘亲想一个人坐一会。”
阮阮望了眼随歌,乖巧地“哦”了一声,就从石凳上跳了下来。她朝随歌勾了勾手,等随歌低头的时候,她便在随歌的脸上啵了一个。
“娘亲如果需要阮阮哄开心的话记得要和阮阮说哦。”
说完,阮阮朝随歌招了招小手,果真走了。
在小小道上才转了个弯,她就瞧见正慢步走来的季离人,立马甜甜地问候道:“季叔叔,娘亲在那边!”
随歌听到这句时,身子没来由地僵了僵,旋即便垂下了头。
季离人摸摸阮阮的脑袋,轻轻地“嗯”了一声。
“娘亲有些不开心,季叔叔你想个方法哄哄娘亲吧!”阮阮还记得紫衣姐姐曾经说过,女人都是水做的,只有放在掌心里哄着,水才不会从手里溜走。虽然她还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但紫衣姐姐说的总归是没有错的。
从殿上回来这么久,季离人这时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揉了揉阮阮的头发,直到揉乱后才催着她回陶紫衣那儿去。这之后,他才加快了脚步,把饭食放到了随歌的面前。
“还在生我的气?”
季离人这时已经坐下了,一双帅气的眸子正注视着随歌。无奈随歌别过头,根本不愿意见他。
直挺季离人淡淡地叹了一声,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如果我说不单纯是因为你才这么顶撞皇上的,你心里会不会舒服些?”
好一阵,随歌才从鼻头哼了一句,“你怎么样,与我无关。”
季离人知她说的是气话,也没放在心上,但见她从在殿上开始直到如今都一副蔫蔫的模样,他看了心里着实是难受的。
“塞北那地,不是常人能待的。在你来之前,皇上忽然公布了戏子那事,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上官家的事,必然是景厉王供出来的。白玉堂和白素素在青云国算是没了影踪,没了白素素这条胳膊,皇上算是废了一只重要的手。可他是君,一天在位,一天万民敬仰,总该是有些能耐的,因此我与太子他们便猜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要与景厉王他们一道了。我一天拿着兵符,就一天在他们的名单里,只有我这个障碍去除了,他们做起事来才更顺心,倒不如就真随了心就好。这些后果,其实早前太子他们就有与我说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早就做了这事。”
季离人难得说了那么多,端起茶杯喂了自己几口水,润了润有些沙哑的喉咙。
随歌这会才面无表情地抬头望着季离人,尖锐地问道:“我知道你们在策划一些事,但我猜这些事绝对不是让你放弃将军这个身份。我知你为了这个身份,为了这个身份肩负的使命,一个愿意为了这个身份去死的人,为何就为了这区区小事说放弃就放弃了呢!”
随歌是气他的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如果不是有镇北大将军这个身份光照着,那些与他处在敌对阵营的人早就把他给灭了。如果他竟然还是为了她这么区区一个“宣抚使”就把“镇北大将军”这几个字就弃了,她怎能不恼。
“只要你是有一点为了我的,我也受不住。”随歌目光有些激动,“季离人,我不需要你牺牲你自己去成全我,我不需要你像之前那样,因为说担心我跟随就把我随意地托付给司徒缪人。我能照顾我自己,我不是废人,我不用你委曲求全,不用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懂吗!”
她不想欠人情债。
在感情里,她是新手,是懵懂的,但是她有她的原则,有她的一条底线。
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对视着,许久之后,随歌的激动散了些,季离人才神情地望着她的双眸,动容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愿意啊。”
随歌眼睛动了动,最后仍是别过了头,不愿看他。
季离人倏然把她圈在了自己怀中,紧紧地,直到鼻腔里全是她身上的馨香,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随歌,我原先以为烽火戏诸侯为博红颜一笑是这世间最可笑的一件事。可是当我遇见了你,我觉得为你做任何傻事都不会可笑。塞北那地,我待了很多年了,那不是人待的地方,那是地狱。你让我放着你一人去那儿送死,我做不到。就算逆了皇帝,逆了青云国的所有士兵,我都在所不惜。皇帝这次明着升了你官,暗地里确实要让你死啊。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赴死,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顿了顿,他轻轻地在她的额上落了一吻,“你在哪,我在哪。其余的,我已然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