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歌没再看他的背后,只淡淡说道:“你平日可曾觉得时常感觉阴冷。”
白玉堂笑得妖媚,“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难怪它们就算死了也成一团雾,无样无貌,连死后都惧怕着你。”随歌算是明白了,“你这一类人,阎王都不怕,鬼神又何惧,看来是我多虑了。”
白玉堂饶有意思地揩了揩下巴,坐直了身子,身上那件大红袍因为他的动作垂到了地上。他双目有神地说道:“我听闻你自幼便有阴阳眼,幸得高人赠了灵玉护身,算是挡了你的阴阳眼,算命先生曾卜卦,玉碎之时亡灵夺体便是你命陨之时。三年前你的玉碎了,但如今你却安然无恙,看来这算命的话,也是不能尽信。”
随歌表面上不为所动,实则内心波涛汹涌,掀起了巨浪。
白玉堂的这个情报机构的确了得,这么看来,他的确知道随歌这副身子的原主身份,尤其是他刚刚说的那算命的卜卦,断想不到这卦象竟如此精准,原来随歌就是那取了她命的亡灵。
一想到这,随歌便觉心头似有一阵若隐若现的痛。随歌苦笑了一下,眸中多种情绪涌动。
季离人以为她是听及自己的身世有些激动,虽然惊讶她竟真如姬无尘私下告知他的她有阴阳眼,但此刻见她万般情绪在心头,他心里是担忧的。
季离人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步,恰恰挡在了随歌的右侧,严肃地对白玉堂问道:“不知白堂主今日找随歌来所为何事?”
白玉堂笑眯眯地看着季离人,比女人还要纤细的手一指,指了京城的方向,“季将军可知那头有什么?”
季离人抿唇,“不知。”
白玉堂嘴角咧得更开,“那头有一罐澄黄浓郁的香油,许多猫护在四周。还有,”他故意停顿了许久,见季离人仍旧面无表情,才又笑着接道:“还有一群偷入油罐的老鼠。”
季离人和随歌瞬间警觉起来,脸色微变。
“你知道些什么?”随歌不想再和他玩文字游戏了。
白玉堂示意他们先坐下,自己却站起了身,让在一旁服侍自己的侍从都出去了后,才懒洋洋地走到随歌的身侧,垂头附在她的耳边,说道:“我知道很多,就看随捕快想问什么。”
季离人倏然把佩剑伸到白玉堂的脸颊旁,强制他把妖孽的脸从随歌身旁离开。他肃然说道:“若我们想问,你便会答?”
白玉堂摇摇头起身,“非也,非也。我是个商人,从不做亏本的买卖。随捕快还记得之前我们做的交易吗?”
“记得。”随歌点头,“你让我查白素素的死因,我今日就准备入京调查了。”
季离人听着这话,表情十分严肃。
白玉堂淡淡一笑,对随歌说道:“我们的交易要稍微做一些改变了随捕快。你不用去查她的死因了,相反的,我需要你帮我把白素素找出来。”
随歌皱眉,“可白素素死了。”如何找一个死人?除非……“白素素没死?!”
白玉堂背过身去,没再看随歌她们,但是随歌能看到白玉堂放在身侧的手,似乎颤抖了一阵,只是那红袍一遮,便又看不仔细了。
“随捕快,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若你能帮我找到白素素,百灵堂我白某愿拱手相让。”随歌和季离人互相从对方的眸子中看出了惊讶,满脸不可置信。
最大最精密的收集情报组织拱手相让,这么大的香饽饽,想让人丝毫不怀疑这是决计不可能的。随歌敛了面上的表情,淡定地说道:“口说无凭。”
白玉堂哈哈大笑起来,再转身,哪曾见到他一丝的悲伤或激动,只见他手中执着一块脂白温润的和田玉佩,随手一扔,精准地扔入随歌的怀中。
随歌抬手接住,拿到眼前一看,比起之前它给的那块金子质地的牌令精致百倍,上面雕刻了狂野的“百灵”二字,字的下面还刻了一句小字:网罗天下,百灵独当。
随歌收齐了玉牌,“我听说白素素是你的姐姐。”
白玉堂三角眼眸中有微光沉了沉,没回答她的话,而像自言自语般说道:“这天下就算风云变色也与我无关,那些权势争斗的勾当我也不想管,但当初她嫁给了朝廷的人吃了亏,我百灵堂一夕间被朝廷打的元气大伤,这笔账,我总要算的。但在那之前,我必须要找到那人,你的任务就是找到她。找一个似乎还活着的人比起找一个死人要麻烦得多,这交易于我,是值的,于你,也绝对是有利而无害的。”
随歌还是不明白,“为何找我?”
她不过只是区区一个小捕快,虽然现在是八品官职在身。百灵堂的消息四通八达,他们都找不到的人,何以见得她能找到?
白玉堂幽幽地望着她,好久才说道:“你不是唯一一个帮我寻她死因的人。我找到这么久,才知道她竟然还活着。她不愿见我,我便无法找到她。但你不同,你有能力,还有阴阳眼,最重要的是,你不是我。”
这寥寥几句,随歌倒是全部听明白了。
“想不到,你竟然也有心。”随歌说得很轻,但在这静谧的房里,声音听起来却十分响亮,十分清晰。
白玉堂别过脸,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却没再说什么话了。
随歌看了眼季离人,两人起身。
“有消息后,我会想办法传信息给你。”随歌说完,头也不回地便转身离去了。季离人最后多看了白玉堂一眼,也只看得见他的侧颜,只觉他现在的表情似有些迷惘。
两人刚刚走出门口,便听到白玉堂用平常语气说了句:“季将军的手下,我不要了。断手的哑巴我不需要,告诉他,百灵堂与他两不相欠,让他别回来了,晦气,看着碍眼。”
这么说完,他一扬手,房门便关上了。随歌才发现这门窗上刻的几条龙竟然盘旋了整扇门,直达横梁。而梁上躲在云雾后的腾龙的几颗头正森森地望着她。
随歌心中暗忖,也不知说这设计的人是鬼才好还是作怪好。
离开了醉烟楼后,季离人与随歌走到了街上,去往府衙的路有些远,但所幸时间快到正午,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这事我总觉蹊跷。”季离人默默地跟在随歌的身后,刚才在楼里他不好发表言论,但此刻无他人在旁。
随歌站定,想听听他的想法,“你说说。”
“先不说他查到白素素未死的消息是否准确,就算白素素仍在世,无任何线索和头绪,你如何查起?这是其一。其二,白玉堂说他找不到白素素的原因是她不愿见到他,如果你真的找出白素素,你真要把她交给白玉堂?我们对白玉堂不甚了解。最后一点,为了一个白素素,抵上了百灵堂,可信否?”季离人沉着地分析下来,倒是条条都是道理。
随歌眨眨眼睛,欣慰道:“难怪你能在将军这位上待着,果真是不凡的。”随歌对季离人勾了勾手,待他弯腰下来,她才在他耳边娓娓耳语了一阵,季离人的脸色就随着她那些话缓和了不少。
“可行?”季离人仍有些犹疑。
随歌点点头。她从怀中掏出了那玉牌,嘴角挂笑,“他是一个奸商,怎可能真的愿意把自己一手打造的宝贝组织交给我们。但我不贪心,我只要一些人就可以了,用人,还是用自己人比较有意思。”
季离人望着她自信的样子,不觉随她笑了出来,说出口的话却有一丢丢酸味,“尹东升可真是挖到宝了。不过……”他笑得温和,“也幸好他找到了你。”
幸好他找到了你,我才能与你再相见……
随歌看了一眼,说了句,“走吧,去府衙。”便收起了玉牌,往前走去了。
季离人紧跟其后,却没有看见随歌脸上挂着抹罕见的带些柔意的微笑。
两人到了府衙后,蔡知府已经审完了案。
早先随歌便告知紫衣用现代刑警常用的方法把那些大小头目分开问讯,再编出“你的一个同伙已经招了,并指认一切都是你下的指引。”这一话,轻易便能捣毁这些看起来嘴巴严实集团感情深厚但实际上早有异心、内里分崩离析的犯罪分子。这招屡试不爽,顺带还能把背后那些腐败的贪官一并抓了起来,无非就是些县官员外,有了钱有了势后就想追求更多。
当蔡知府知道陶紫衣并非随歌时,他是诧异的,陶紫衣也解释了当初随歌不愿暴露身份无非也是不想有何变故发生。再次见到随歌时,见她一身干练,丝毫没有上次见到的温婉普通,蔡知府心中溢满了钦佩。
蔡知府深深地朝随歌行了个官礼,拱手道:“难怪太子力荐随捕快,就连陛下也认同随捕快的能力,蔡某人今日一见,可算是开了眼界。此事烦扰了蔡某许久,更祸害了不少的百姓家庭,多得随捕快帮忙,蔡某今日便谢过了!”
随歌慌忙上前扶住蔡知府,面带微笑,淡淡道:“随歌不过小小一个捕快,此次是多得朋友相助,并非随歌一人的功劳,况且这也是随歌的公务,蔡大人就不用太客气了。”
这事刚审讯完毕,蔡知府便身心轻松,此刻心情大好,极力邀请随歌参加今夜汴京的全城大宴,随歌不能拒绝,只能勉强答应。季离人知随歌本就不喜欢这种场合,待随歌被陶紫衣她们拉到一旁重塑审讯的片刻,把蔡知府请到了一旁。
“蔡有泉知府可还认得在下?”季离人淡淡地向蔡知府问了声,语气以及态度早已不是前几日的谦卑了。
蔡知府当时全副心思都在这案子和假装随歌的陶紫衣身上,老实说压根没有关注跟着随歌的这些“朋友”。如今被季离人这么一问,见他语气这般沉着,他才眯着眼认真地看了看,不出一会,他便震惊地惊呼了出声:“季……季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