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歌也把不敢怠慢,放下手上的筷子,从容地回道:“回禀皇上,今天我和季将军去调查时,发现犯罪现场已经被人清理了,时间过去太久,许多证据和痕迹都已经没有了。”
景厉王轻哼了一声,显然不信任随歌的能力。他喝了一口茶,略微不屑地说道:“如果你是指刺客行凶的那个院子的话,禁卫军早就已经彻查过了。正因此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当日就已经把那里清理干净了。总不能留着大滩的血迹和各种东西在院子里吧?不说会引起宫人的紧张,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影响可大着呢。”
随歌也不介怀被他这么打断,淡淡地问道:“站在破案的角度来看,不管会有什么样的影响,首先要做到的事保护现场。虽然说要堵住悠悠众口不让宫人外传宫内的消息比较困难,但不代表做不到,景厉王您说是吧?”
禁卫军虽说由护国公统管,但刺客那一事,皇帝早早地交给了景厉王处理。也正是因为如此,当景厉王提出要调派守卫队回京护驾的时候,皇帝并没有拒绝。
如今随歌这一说,明摆着是说景厉王办事不力的。
景厉王有些恼,筷子“啪”的一声打在了桌上,横眉怒指:“你这是什么意思?”
随歌微微低头,“微臣没别的意思。只是把平日破解案件的要旨说出来给大家参详参详。当然,景厉王事前也不知皇上会派我查这事,毕竟都已经过了三四日了,现场被清理了也属正常。是微臣没说明白,让景厉王误会了。”
景厉王阴恻恻地望着她,并不接这个台阶下,“本王原也以为你是个利害的捕快,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捕快始终是捕快,登不上大雅之堂。”
面对景厉王的意有所指,随歌并不在意。但是侮辱她当捕快的能力,这她就不能忍了。
随歌抬眸,眸中盈着沉着和睿智。
“微臣刚刚还未说完。虽然犯罪现场被清理过,物证很可能已经找不着,但人证还在。当日参加或宴会的人,每一人的供词都有可能为我们提供线索。”
太子原本就安静地看着景厉王与随歌的对话,在见景厉王讽刺时,太子原是想出言相助的,但余光望了眼皇帝后,只见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随歌的身上,嘴角带笑,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太子遂不作动作。
但一听随歌说起有线索,他的双眸立刻闪过一抹光,“随歌,你若是知道些什么线索,不妨直说就好了。”
皇帝这时才笑呵呵地望着她,看起来似乎真的对她十分满意。“太子说得不错,随卿家你若是知道些什么,直说便可。”
随歌不着痕迹地看了季离人一眼,刚巧也看到了季离人望入她眼里的目光,两人心中同时一定。
“是,皇上。”皇上都开口了,她也就不把从不同的宫婢、太监、部分还在宫里住着的人都问过的话一并说了出来,顿了顿,又望了眼景厉王:“宫里负责帮忙接待的宫婢和太监的回答都与禁卫军记录的没有出入。但,只有一点,当日有个负责清扫的宫婢说听到了那一群戏子说的话,具体的也都是些看就闲事杂话,但能听出来,那群人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也就是说,极有可能是一个家族的人。”
皇帝和太子几人听了,眉头微微蹙起。
景厉王冷笑了一声:“可真是一条大线索。”
就连太子的表情都不太好看起来。
毕竟听在他们的耳朵里,这条信息,对整个案子没起到什么大的作用。
“许多唱戏的戏子都是家人,朕从前微服出巡的时候也遇着一些戏子,朕也觉着这没什么特别的。”皇帝夹了一个精致的饺子都碗里,脸上虽也是笑着的,但是眼神却隐隐有些期许地望着随歌,似乎知道她还有话未说一般。
“整个家族用尽人脉,机关算尽混入皇宫演了一场戏,在戏场上也不惜牺牲全族人的性命,只为了刺杀当日与会的人。”一直未曾说话的季离人饮了一口茶,声音淡然,眸光却闪着厉光,“微臣可觉得,这消息,可是至关紧要的一条。”
话毕,便听到食物掉在盆碟上的“哐当”声。
太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儿臣这就遣人去调查有哪些戏子团是家族经营的!”说罢,他急匆匆地起身往外头去了。
“本王也马上去通知禁卫军!”景厉王一咬牙,不甘示弱,弯身告退后也马上奔了出去。
倒是随歌和季离人,坐得淡淡定定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愧是名捕,难怪太子之前终日在朕的面前推荐你,前些日景厉王推荐你查临江城的案,看来也是看准了随卿家的能力啊。”皇帝眯着眼,淡淡地笑说道:“朕也相信,当随捕快你发现这条线索后,定也派了人着手去查了吧?”
随歌谦虚道:“陛下抬举微臣了。毕竟是陛下吩咐微臣帮忙查探的,微臣最多也只算打了个下手。在查到这一消息后,微臣已经命人递了消息给禁卫军了。但是禁卫军是否相信,微臣也不敢保证。不过,景厉王这下也出面了,想来禁卫军应该很快能查到。”
季离人对随歌的三两拨千斤十分崇拜,全程望着她,眼里的神情有股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柔情。
“继续说,你还看出了些什么?朕听着。”
皇帝双目炯炯有神。
随歌也不含糊,望了季离人一眼后,就把自己猜测的全部都说了:“当日被杀的几名官员,我与季将军分析过,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生活不规矩,爱拈花惹草,经常流连风流场所,不事正业。而这类人,因公殉职后……我的意思是,被刺杀后,还能被皇上授予好的名声和补偿,不仅补了他们的坏名声,还帮衬了家庭。少了这么个累赘,家长根本不会说些什么话,指不定还要感谢那群刺客。”
皇帝微微笑着,只是眼神敛了些:“随卿家的猜测,很有意思。”
随歌放下手上的杯子,直愣愣地望着皇上,淡淡地说道:“虽说是微臣的猜测,但,微臣觉得刚刚的这两条线索都不是意外,是巧合。”
“说是巧合,微臣倒更觉得是故意安排。”季离人端端正正地坐着,目光也落到了皇帝身上,随声附和。
皇帝似乎已经吃饱了,放下了筷子,两手交叉拖着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一阵,才望着两人,说道:“看来找随卿家协助帮忙破案,朕还没有选错人。只可惜,朕找随卿家的时间太晚了,若是早一些,犯人的底细估计早就暴露了。”
随歌笑而不语。
皇帝擦了擦嘴,站起身来,朝外头站着的太监扬了扬手,那太监连忙领着几个宫婢过来帮他擦手整理衣袍。
皇帝都站起来了,随歌他们哪还敢继续用饭,连忙也站了起来,规矩地站到了一起。
“时间也不早了,今日也劳烦随卿家了。没曾想,只是一天的功夫,随卿家就找到了那么多的线索,看来,朕的禁卫军,可真要好好整顿整顿了。”皇帝的话说得清淡,随歌一时也抓不住他这话里的意思。
“微臣今日说话直白,如果有什么说得不对的,还请陛下不要见怪。”
“哈哈哈,怎么会,朕倒是觉得随卿家今日说得话可真是句句金言。”
又寒暄了一阵,皇帝便说累了,遣了太监领二人离宫。
季离人暗中捏了捏随歌的手,被随歌瞪了一眼后,才笑笑作罢。
两人正要离开时,皇帝忽然又叫停了二人:“离人,朕还差点忘了,有一事,朕原本是打算后天上朝时再和你说的。”
季离人狐疑地问道:“皇上请说。”
皇帝笑眯眯地说道:“朕知你过几日就是要回军营的日子了。近段时日,我们青云国出了许多将相之才,有几个年轻的兵将,磨了许久了,朕便想着趁机送他们到塞北磨一磨,适应适应。”
有季离人坐镇,塞北如今平定了许多,就算有小战役,也连年都是捷报。
季离人愣了一阵,才回道:“这问题不大,臣可安排。只是不知这些人是何许人也,臣担心马上让他们到塞北参战,似乎……”
“离人,朕的意思是,这半年,你就留在京师。你的军师好像叫姬无尘是吧?是个有才之士,朕打算让他把那几位兵将带去塞北,好好学学,磨炼磨炼。”
季离人的眉头瞬间隆起,“皇上,臣觉得这事不妥!这些兵将不说大战,连兵营的训练和小型的战役都没经历过,就这么贸然派他们去,臣若是不在,又如何……”
皇帝扬起手来,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望着季离人的目光带着威严:“离人啊,你十几岁就跟着季老将军上战场,战场的事你比朕懂得多。但朕也知道,牛犊不见见世面,永远都只是只初生仔,不知死,总得试炼试炼。他们的事你也别操心,韩城将军和李路岭将军都是老将了,你也知他们的能耐,这次,朕决定派他们到边防坐镇。你呢,就留在京师,就当休息休息,你也有好些年没有这么休息过了。”
“可是高丽和突厥那边的军队近期……”
“这事朕已经决定好了。后天早朝时便会下旨,你且听了就是。”皇帝眉头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他扬了扬手,捏了捏太阳穴:“天不早了,你与随卿家早些回去吧。朕今天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