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期一口一口吃着眼前这人喂过来的粥,粥煮得很香,有一股从未尝过的香味。
她的笑容很好看,弯弯的眼睛盈着水光般,太亮太美,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
手心还残留着她的温暖,身体还充斥着被她抱着的感觉,这种感觉……好舒服……
“呼,你竟然都吃完了嗳!”穆王思看着空了的碗底惊讶不已,“不会吃撑了吧?”
裴子期摇了摇头。
“是吗?”穆王思十分怀疑,“那你之前一日都吃不了一碗。”
裴子期淡淡道:“不想吃。”
因为她所以破例了吗?穆王思好不容易忍住心头的得意,将碗碟收拾干净。
“要不要出去走走?去喂鱼?”
裴子期又呆呆地点了点头。
穆王思已经心满意足了,他能恢复到这样,愿意理她,已经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期。
裴子期和穆王思并肩走着,穆王思不时说上两句,裴子期倒也配合地偶尔张一张口,一旁走过的家丁丫头看见无不侧目而视,直盯得穆王思不好意思起来。
裴子期站在桥上喂鱼,位置、动作甚至表情也丝毫不变,一站就是大半天,这可苦了穆王思,怀有身孕的她哪里经得起这样长时间的站立。
“你要觉得累了就回去休息吧。”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裴子期忽然转过头来道。
穆王思感动得差点涕泗横流,他竟然会关心她?
“不不,我不走,我就坐那块石头上陪你。”穆王思指了指桥下那块大石。
裴子期眼眸深了深,“你没必要这样做。”
穆王思抓了抓脑袋,“可是我想陪着你啊。”
裴子期一怔,半晌轻声道:“随便你。”
这算是同意了吧?其实穆王思比较担心自己在这里会不会妨碍到他,可是又不放心留他一人……
穆王思坐到石头上,腿脚站了半天又酸又疼,她一边捶着腿一边瞟了眼湖面,只见水上又飘起了一大群翻了肚子的鱼,穆王思啧啧摇头,这些鱼儿也真是的,都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惨死在好吃上,它们怎么就不知道长长记性呢?
裴子期眼角的余光瞟到了穆王思,她正对着水面摇头,手里的鱼食罐蓦然一停,裴子期忽然发现喂鱼这件事十分的无趣。
兀自收起鱼食罐、转身,这一突然的变动惊得穆王思赶紧追过去。
“怎么了?不高兴了?”
“不想喂鱼了。”
“那想做什么?我陪你。”
裴子期看了她一眼,“我有十八影卫看护,你不用时时守着。”
“可是我想陪在你身边。”穆王思皱着眉,“你要是不喜欢,我就站远点不打扰你。”
裴子期默了默,“你想做什么随便你,我无所谓。”
穆王思脚步一顿,那人已经飘然走远。
哎,还是近不了他的心,她还以为能有一点不同呢。
穆王思脚步加快地追赶,只一瞬心底的阴霾已经烟消云散,这算什么,想当年她追逐慕容战的时候什么冷脸没瞧过,裴子期对她已经很温柔了,何况他还在病中。
“丫头,别追了!”
穆王思回过头,是裴术。
“怎么了?我哪里做的不对?”
“不是不对,是……”裴术抓耳挠腮,嫌弃地看着穆王思,“我说你啊,都嫁过人了怎么一点都不懂男人的心思?”
男人……的心思?穆王思一脸懵。
“公子是病人可也是男人,你用对付病人的法子固然好,可是远不及对付男人的法子来得有效!明日就是赌约最后一天,你这进度根本不行啊!”
什么跟什么?原来这臭老头是向着她这边的吗?穆王思无语。
“那你说我该用什么法子?”
“*。”
再见!
穆王思转身就走。
“哎哎哎,我开玩笑的啊!”裴术连忙拉住穆王思,笑得十分猥琐:“看你对公子那么上心,又是拉小手又是抱抱的,还以为……”
“闭嘴!”穆王思有些恼怒,感情她早上给那人送早膳的时候这臭老头就在一旁看呢!
“我对裴公子只是出于同病相怜的同理心罢了,你不许浑说!”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裴术连忙住嘴,“但是你这样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去对他的病是收效甚微的,你得换个方法。”
“换什么方法?你有主意?”
裴术想了想道:“想办法逗他乐一乐、哭一哭或者干脆大怒一场,总之让他发泄出来,这样才能纾解他心中的郁结之气。”
穆王思一怔,这个法子确实可以一试。
见穆王思似乎信了自己,裴术立即补上一句:“不过嘛,公子情绪一向内敛,一般的方法对他根本不起作用,所以我才说要‘*’。”
“你……”穆王思满脑门黑线。
裴术打断她煞有介事地道:“公子情绪内敛,不容易哭也不容易笑,但是相反地,却更容易羞恼,我跟在公子身边这么多年,知道他没接触过几个姑娘,如果你对他*,一定事半功倍。”
穆王思隐忍着怒气,银牙咬得咯咯响,“我说你啊,是不是忘记本姑奶奶已经嫁人了?!就算姑奶奶没有嫁人,也不可能厚着脸皮*谁吧,老娘不要脸不做人了吗!”
裴术掏掏耳朵,“随便你咯,办法我已经告诉你了,要不要用你自己看着办。你也可以继续狗皮膏药似的粘着公子啊,反正明日之期马上就到了,输了的人可别忘了自己的承诺哟!”
穆王思忍无可忍,“你信不信老娘现在马上回府叫慕容战把你打晕直接带走?”
“哦,可是我走了,公子万一发病可就没人照料了,你忍心吗?”
穆王思一顿,胸口一股恶气顿时偃旗息鼓。
这个臭老头是算计好了她不会丢下裴子期一个人在府中啊!
裴术说完话,优哉游哉地哼着小曲离开,留下穆王思在原地五雷轰顶、进退两难。
他娘的!早晚把这臭老头的胡子一根一根拔了!
裴子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既想要穆王思追上来又希望她不要追上来,既希望她靠近自己又希望她早早抽身。他承认,自己看待穆王思跟别的女子不同,那种模糊的感觉还未成形,也许是钦佩她的人格,能说出那番向死而生的话的人,不论男女都让他另眼相看;也许是贪恋她的陪伴,对于病中的裴子期来说,他渴望这种温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手边的救命稻草;又也许,他和裴术一样,对她产生了期待,如果是她,是不是真的可以把自己从泥淖深渊中解救?从此可以随意拥抱光明?
不管是哪一种,他承认他是在利用她,他利用她治病,利用她活下去,就像裴术和他说的那样,只把她当做治病的药引。如果因此伤害到她,等到病好,他一定千倍百倍地偿还,但如果她在那之前就聪明地抽身,他也不会怪她。
裴子期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穆王思没有追上来。
他不觉松了一口气,心底一丝失望从唇角溢出,化作了一缕淡淡的苦笑。
“呼,你走路可真快!”穆王思喘着粗气,紧赶慢赶地一路跑来,站在裴子期几步之外。
裴子期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穆王思一愣,这个问题不该她问他吗?
穆王思摸了摸鼻子,“已经到晌午了,你饿不饿?”
裴子期看着她,慢慢从唇齿之间吐出几个字:“你回去吧。”
“嗳?”穆王思一怔,明知故问的,“那你跟我一起走吗?”
裴子期摇头,“不。”
“那就没办法了!”穆王思粲然一笑,“在你这次病好之前,我不打算离开你身边,要是觉得厌烦,我先跟你道个歉。”
裴子期不信任地看着她,满眼的疑惑终于让这张没有表情的脸微微动容,“为什么?”
“你是我的‘一句师’,是我认定的朋友,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裴子期一顿,翩然转身,只留下淡淡的一句:“随便你。”
穆王思咬了咬唇,忽略掉心底的失落,连忙跟上前面的身影,秋阳下,穆王思的声音不断传来:“中午想吃点什么?你早上喝了一碗粥,中午是不是也能多吃一点?你平日爱吃什么口味?咸的还是甜的?……一会儿吃过饭不要喂鱼了吧,那些鱼儿都死得差不多了,不如我陪你在院子里看看书,或者弹琴?你琴技如何,愿不愿意跟我讨教讨教?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喂鱼!再说喂鱼我就自杀……”
一直到用完晚膳,只要裴子期去哪穆王思就跟到哪,她极力想办法逗裴子期笑一笑,可是果然如裴术所言,让这个人笑比让他哭还难,同样的,让他哭比让他笑也不会容易到哪里去……
怎么办啊,明日慕容战就要派人来接她了,裴子期的病怎么才能好,他怎么才能答应跟随自己去王府呢?穆王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着吃完晚膳准备休息时,裴子期竟然主动要求裴术将自己的手脚绑好,穆王思心里就难受不已,这个人在用尽办法逼自己活下去,他根本没有好转,只是在借助外力强迫自己。
为什么会有人活得这么痛苦?到底要怎么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难道真的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