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刚当然不知道任哲和李毓秀在想什么,他继续说道:“不知道周大伟是怎么发现了那个暗门。但从现场的情形来看,他已出入不止一次。那些棺材里的钱上也有他的指纹,但他分文未动。”
这就能够解释周大伟为什么突然失踪,又突然出现。李毓秀和房东都会将门保险,他出不去,就在两套房子里来去徘徊。
他将菜刀带在身边,是否是想着伺机动手?
那么他要杀的,到底是谁?
从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难看出,这个人一定不是任哲。
任哲想起李成刚曾经说过,杀死杨霖的很有可能另有其人,如果周大伟没疯,他大概也听见了。
一定是刀疤不经意间的某些举动或是话语,让站在单向玻璃背后的周大伟断定他就是杀害杨霖的凶手,所以才有他垂死挣扎砍下的那几刀。
任哲不敢想了,所有的事情都环环相扣,偏是那么凑巧。
命运有时候就像是洗手间大镜子背后的那双眼睛,不管后面站着的是那个变态的房东,还是装疯的大伟,都令人后怕。
对于上天而言,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像是楚门的世界。
看似漫不经心,却处处充满了设计和陷阱。
不是人给你的,而是命运。
头顶三尺有神明。
“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任哲突然问医生。
两天以后,任哲坐着轮椅上被张广亮推出了医院。
以前的房子肯定是不能再住了。
“住我家吧兄弟。”张广亮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说道。
任哲反手拍了拍他攥紧的手,笑着摇头。
李毓秀默默的跟在身后。
大难过后,他们已无家可归。
更凄惨的是,她已经败光了他所有的钱。
任哲自始至终都没有跟她提钱的事。
他对她,依旧灿烂的笑着。
但这笑比哭更让她觉得难受。
尤其是当她知道他偷偷向张广亮借钱的时候。
李毓秀不敢想象他是怎么开的口。
那是一种人设轰然崩塌的感觉。
他平和的外表下面有着一颗何其孤傲的内心。
他的生活一向内敛从容且有度。
现在他却要为了她的错误买单,低下他高傲倔强的头。
那是一种多么耻辱的感受。
不明就里的张广亮满面惊恐的悄悄来问李毓秀。
李毓秀只是低头垂泪。
她该怎么说?又能说什么?
难道告诉张广亮是她李毓秀不学好,把自己的男人逼到了这样的境地?
她唯有沉默不语。
任哲只问张广亮借了两万。
张广亮只好背过任哲又给了李毓秀一张十万的银行卡。
租房的问题上,任哲固执的坚持将房子租在了一处远离城市中心的棚户区里——这里房租便宜。
他的骨骼多处粉碎,内脏的损伤更是无估量。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在这间破旧的房子里休养半年以上的时间。
而这段时间里,他不会有任何收入。
这将是何其潦倒难挨的一段时间。
十年一觉,又回到了原点。
固然继续奋力向前,却如同逆水行舟,被不断的往后推,直到回到往昔岁月。
从医院出来,张广亮开着车慢慢的在喧闹的街头穿行。
任哲始终盯着窗外默默无语。
他曾向往着在那一座座高楼广厦之间安身立命,打出一片天地。
但命运却在这十字路口像这台车一样,将他拖曳着远离。
沿途的风景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
留给他的,只有淡淡的哀伤和回忆。
不知还能不能回去,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去……
车驶过市区,穿过一片如火如荼的工地,最终在一栋的红砖小楼前停了下来。
砖墙上红色的斑驳印迹和墨绿色的青苔,都像是极力诉说着小楼的破败。
楼的一侧,那个白灰刷出来的大圆圈里,画着一个丑陋的“拆”。
张广亮把任哲抱下车放上轮椅,绕楼转了一圈,皱着眉说道:“不成,这他妈是个危楼。”
“没那么严重,那不还有人住嘛。”,任哲笑着扬起下巴,指向一个刚从门洞子里出来的老头。
那老头实在太老,老到已经直不起腰,他背着手,屁股后面吊着个马扎。
老头或许是在黑暗里呆得时间太长,一走出门洞,就被阳光晃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呆呆立了老半天。
他的眼睛深陷,就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张广亮突然打了个寒战。
他那双浑浊昏花的老眼,叽里咕噜转得就像个贼。
他警惕的盯着面前的几个人,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
仿佛在他面前的几个人,会突然闯进家去,抢走他那台老掉牙的电视机。
“大爷……”,任哲礼貌的叫了一句。
老头看了任哲一眼,一撅屁股,翻着白眼向一旁的墙根挪去,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他根本不理任哲。
任哲无奈的笑着耸了耸肩道:“这个年纪的人难免有一些怪脾气。”
房子是李成刚找的。
他说这时他妈的安全的就像他那间獭兔房一样。
李成刚再三叮嘱他这段时间要尽量少出门。
一方面贾伯年根深叶茂,谁知道还有没有余孽没有消灭。
另一方面任哲还是带罪之身,被有心人看到他也不好交待。
任哲尊重每一个对他怀着善意的人。
他认为这里也不错。
张广亮抱着任哲穿过一长段幽深的走廊,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
“这楼起码有四十年。”,他说。
多少年已经无关紧要,任哲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李毓秀在房间里摸索了半天,打了开一盏昏黄的灯泡。
“他妈的这里不闹鬼我都觉得稀奇。”
这是张广亮最后一句话。
整个三月,北方的天气如同便秘一般。
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小雨。
直到三月的尾巴,老天才仿佛知道了自己的威力。
三月二十五,瓢泼大雨。
那天甚至打了雷。
天空里尽是一惊一乍的霹雳。
任哲这次租在这栋楼的三楼。
这幢楼一共只有六层。
除了刚来时看到的那个老头。
他没有见过楼里的任何一个人。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一个人坐着轮椅。
任哲其实很享受这个过程。
心爱的人,平淡的生活,不再为了生计而奔波。
如果你仔细回味,你也会羡慕这样的生活。
唯一的问题来自李毓秀。
这样的日子,她一刻度都不能忍受。
任哲整天坐着轮椅,在窗前听雨。
而她,却在为了一日三餐而焦虑。
她怀念赵欣悦欣曾带她去的地方。
那里有一掷千金的男人,有毫无顾忌的博弈。
那样的生活,仿佛更精彩,更刺激。
傍晚十分,天气已经逐渐暗淡了下去。
李毓秀极不情愿的做了一顿饭。
西红柿鸡蛋面条。
她甚至忘了在面条里放鸡蛋。
天色有些昏暗,李毓秀打开了电灯。
昏黄的灯泡在疾风骤雨的屋子里微笑。
任哲一面吃着,一面夸赞着李毓秀的厨艺。
然而她,却已毫不在意。
吃完饭,任哲回了卧室,李毓秀一个人在厨房洗碗。
“笃,笃,笃。”防盗门发出细密的响声。
“谁啊”,李毓秀应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她又问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
李毓秀走到门前,想要开门。
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把眼睛慢慢的凑上了门镜。
她想透过猫眼,看看是谁在敲门。
她的眼睛慢慢的凑近,再凑近。
楼道里静寂无声。
李毓秀把眼睛对着猫眼看了一眼。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她刚刚想放弃,就听见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夜空。
楼道里的灯亮了。
然后她在猫眼里,看到了一只诡异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