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还在检测,现在我不是正想跟你了解情况吗?你好好配合,我一定有办法给你清掉,放心吧。”周煜表达有些隐晦,接而安慰,生怕她会胡思乱想:“你发作时会有什么症状?”
“我自己不知怎么了,脑子好像空荡荡,那几天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张嫣然扶着额头,极力去掩饰自己恐惧的一面,轻笑:“我只知道每一天醒来都会比前一天更无力,头晕,甚至起不来,没多久,我就失去了行动能力,因为我没有一丝力气可以支撑自己的身体,最终我坐上了轮椅,连头都是歪着的。”
曾经,是他们不给她照镜子,现在,是她拒绝照镜子,她知道现在的自己无比丑陋,照镜子只会想让产生想死的念头。
“一切都会过去的。”周煜连自己划破病历本都没有发现,回以温暖的笑意安抚她,除了一句简单的安抚,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
“我的手现在可以抬得起,却没有曾经的灵活,而我的双腿,完全没有力气,似乎走不了。”张嫣然善解人意点点头,笑意里终归有几分自嘲:“其实,跟残疾人没什么区别。”
“不会的,这都是暂时的。”周煜放下病历本,绕到病床尾掀开空调被,左右查看她的双腿,问她:“痛吗?”
“会痛,只是痛觉很迟钝,也许五分钟后,也许十分钟后,也许连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痛到无法入睡,比如割脉的时候不疼,不久,就会感到一阵钻心的疼。”张嫣然眼帘低垂看着手腕上重新绑上的纱布,若有所思:“你说,我要不要纹些什么上去?”
“现在的祛疤技术很成熟,等你好了之后,我可以给你安排手术祛疤,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周煜替她重新盖好被子,双手抱臂站在旁边,或许他还是能为她做些什么,比如祛疤,可惜,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张嫣然轻轻摇头,苦笑:“我不想做祛疤的手术,这些痕迹是我亲身经历的证明,我要牢牢记住,人不能太善,否则真的会被人欺负。”
她要牢牢记住,将来,她要百倍,千倍还给那人,她要他比她痛苦万倍,凭什么她要原谅别人对她的伤害?她做不到这么大度,做不到说什么感谢伤害自己的人,自己才能够如此迅速成长。
成长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伤害就是伤害,原谅可以说是一种升华,也是懦弱,而她不喜欢自己这么懦弱,等到某天,她将伤害奉还之时,或许就是升华的时候,她可以跟他们谈谈什么叫做原谅。
“这样会很累,你应该放过你自己。”周煜不清楚她的想法,只是希望她能活的开心一些:“而且这一切都会随着时间而过去。”
“我放过我自己,可又有谁愿意放过我?”张嫣然抬眸看着他,明亮而冷清:“时间只能让记忆模糊,却不能否认这一切的确存在。”
“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一点来看你。”周煜无言反驳,只是交代她早些休息,便拿着病历本匆匆出去,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门口还站着原本该回家洗澡的言易棱,他挑眉看着周煜狼狈的样子,唇角扬起了嘲讽的笑意,并无半点言语。
周煜满脸慌张,从窒息不已的病房逃离出来:“你不觉得她变得很可怕吗?以前的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她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怕?”言易棱脸色不悦,直言:“不能接受她的改变,不能接受她的想法,不能接受现在的她,真正可怕的人从来不是她,而是你们,你们只会口口声声说她不是以前的张嫣然,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他冷声说:“你们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事情,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她做曾经的自己?”
人生如白纸,经历如墨,一笔一划谱写在纸,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的发生,纸张便会写满了整个人生,谁都不能否认每一笔一划,哪怕企图去掩盖,也会有遮掩的痕迹。
言易棱转身离开,周煜愣在病房门前久久不能回神,长长的走廊里显得他有丝孤独。
谁也不知道,病房门后还有一人震惊不已,她坐在轮椅上准备去寻匆忙离开的周煜问些事,殊不知听到这一番对话。
是啊,可怕的从来都不是她,而是不能接受自己改变的他们,没有人一生都会一成不变,如果有,那个人该有多幸福?该有多少人护着?而她,该有多羡慕呢?
此时,张嫣然也失去了寻周煜的兴趣商议,她熟练操控轮椅到窗户,呆呆看着外面,一看便是许久,连有人进来都不曾发觉。
“太太。”
一道女声唤回张嫣然的思绪,她转头便看到朱思站在身后,她轻点头:“怎么过来了?”她可不认为朱思是来探病的。
朱思把一台全新手机放到桌面上,从包里拿出补办的电话卡装上,开机递给她:“这是言总给你订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张嫣然神色淡淡,没有说喜欢或不喜,只盯着手中的新手机,让朱思一时间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心里竟跟着有些紧张。
后来,朱思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对啊,这手机又不是我送的,紧张什么?
“张氏现在怎么样了?”张嫣然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眼神一敛,佯装不在意随口一问。
或许,早该等她宣布破产了吧?
说起张氏,张嫣然不在的期间,朱思恨不得把自己分成几个人,每天奔波于张氏,言家,工地,酒店,时而还要跑公关,将近一个星期都没有睡足三个小时,她都不曾抱怨过,心甘情愿。
可是不知为何,经张嫣然这么一问,朱思便觉得满肚子的委屈,泪水凝聚在眼眶,几次想回答,却哽咽到说不出话:“张,张氏...”
这副样子落在张嫣然眼中,心里似乎已经能预料几分,她笑着安慰:“没事,这不怪你,张氏会走到今天,都是我的错,你也尽力了,这已经足够了。”
这话越听越怪,朱思一头雾水,怎么又成了张嫣然的错了?忽然,她好像知道原因了,瞬间破涕为笑,连忙擦掉眼泪,断断续续说道:“太太,你,你误会了。”
“误会?”张嫣然莫名其妙看着面前又哭又笑的朱思,伸出一张纸巾,耐心问她:“误会什么了?”
虽心里有些隐隐约约,也不敢贸然断定,心却随着朱思的一举一动而提着,生怕如自己所想。
“太太,你不在的这几日,张氏一切都很好。”朱思缓缓蹲在轮椅旁,将情况缓缓道来:“言总吩咐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失踪的事,对公司宣称你身体不适,需要调理一段时间,但所有的公事都会交给你处理。”
“我每日把需要处理的文件带回清雅居给言总,按照他的按排,把张氏暂时稳住了,目前闭门重整的酒店超过129间,餐厅79间,辞退人员63人,其中包括财务部的人,还有之前合作的鹿城酒店项目已经初见形态,相信只要三个月,就能顺利开业。”朱思喜颜渐开,想到这段时间所有的努力都是有回报,她就开心到如同小孩一般:“公司形象方面已经没有以前那些标签,反而重新塑造了新的企业形象,等我们酒店以及餐厅重新开业,定会有不错的成绩。”
张氏集团的股东怎么会轻易听信言易棱的借口,那些股东都是吃人不吐骨的商人,个个巴不得她退位,趁机卖了张氏给对手公司,好赚一笔养老金。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张嫣然非但没有松一口气,反而转眼盯着她,目光微冷:“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说话留一半的人。”
朱思冒汗:“张氏的股东人员有所变动,走了几个,来了一个。”
张嫣然淡笑不语,柔和的眼神给了她极大的压力。
朱思心慌:“是言总,他在收购了几位股东的股份。”
张嫣然眼眸一暗,指尖握着轮椅手把用了全力,看起来却像平常人不经意握住一般,她低垂眼帘,隐去自嘲。
果然,言家还是插手到张氏集团,想必现在有一半股权都是言易棱在握,否则那群人精又怎么会听从信他?
“太太,你不要多想,这件事其中有些曲折,言总他不是有心收购的,只是迫于无奈,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出手收了那几份股权。”朱思生怕自己搞砸言易棱的计划,神色急促解释:“他说过,以后,这些股份一定会还给你,让你去处置。”
“还给我?”张嫣然挑眉,显然不信朱思说的话:“言氏想吞我们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还从没见过吃进去的食物,还会完完整整吐出来的?
“言总他真的会还给你,我相信他的为人,他向来说到做到,不会骗你的。”朱思连想都不想直接反驳她,那较真的模样像是不允许任何人怀疑他。
张嫣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也是,你比我更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