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的脸,完全呆滞了。
目光带着难以置信,迷茫而又震惊的看着林北。
“新法……问题如此之大,如此之多吗?”
“两年来,老夫已明白过往的急躁,但又不得不发,是以并不觉得有大错。”
王安石喃喃说着,脑子都有些僵住。
“丈夫欲行大事,当有同心同德之士相助。然王相行事,手下却是一群小人、奸臣!”
林北毫不客气的说着:“吕惠卿,蔡京,蔡卞,曾布何人也?”
“王相与推行新法,自身岂能不遵法,不守法?”
王安石猛地抬头:“吕惠卿的人,老夫已知道不可用。但老夫何时不守法?”
“王相可还记得治平四年,夏,有个叫阿云的女人吗?”
王安石一愣:“记得。”
“王相当然记得,按照《宋刑统》,谋杀属十恶不赦之罪,无论致伤、致死,均应判处死刑。然而,王相又是如何做的?”
“登州知州判其流放2500里,登州司法几乎全员反对。此事上报大理寺,可王相……你明知此事掀起轩然大波,却依然力挺这位知州。”
王安石挺胸昂首道:“此事老夫并无过错。”
“此事在阿云为母服丧之期,依《宋刑统》之中居丧嫁娶乃是非法,他二人便不存在婚姻关系。既然并非是夫妻,也就不存在谋杀亲夫!”
屏幕前的人看的懵啊。
“这个……怎么开始说故事了,不是变法吗?”
“王安石说的也很有道理啊。既然这是不合法的,自然就不是夫妻啊!”
“林哥到底要说什么,你说变法,快变!”
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
四合院之中,刘老叹了口气:“林北算是找到王安石的弱点了。”
“爷爷,可是王安石不是说他是按照什么《宋刑统》做依据的吗?”
刘老还真不好和小女孩讲明。
刘萌萌才十二岁。
刘老张了张嘴,什么“既成夫妻事实”这种话,对孩子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林北却直来直往。
“王相似乎忘了,他二人是指腹为婚。两人成亲,在众乡邻眼中,他二人就是夫妻!”
“阿云此女,不过是觉得阿大相貌丑陋,而蓄意谋杀。所有人都知道此案是谋杀亲夫。”
“而且此女一没自首,二不招认,直至要动刑才开口认罪。”
“王相,你可知道此案在大宋掀起的轩然大波,影响何等之恶劣?”
“在此案之中,司马光却显露着君子风度,反而是王相……居然因为此案被人反驳,把人打成朋党,挑起了朋党之争。”
林北摇着头:“王相细想,此事之前,或者说此案之中不同意你之观点的唐介死之前,司马光何曾与你争锋相对?”
“王相,你用一个民间普通的案子,于朝堂之上相争,生生挑起了朋党之争。”
“让自己站在了多数人的对面,把自己孤立起来,以至于变法无人可用,只能找一群小人为党。”
“遍及天下的变法,无人支持,焉能不败?!”
王安石闻言,浑身冷汗冒气。
林北道:“商鞅变法,为何最后商鞅死了,但变法并没有被废?”
“因为秦国国君支持,因为秦国百姓得到了好处,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秦国愈发强大。”
“而王相,哪怕是先帝都是从支持到怀疑。其余更是墙头草或者站在对立面,岂能成功?”
屏幕里的人这才明白这件事的影响。
“我勒个去,不得不说是天才啊。要干大事,却先把别人打到对立。这脑洞,难以想象!”
“他的变法根本触碰了地主阶级的利益,这件事又让百姓觉得他和他们不是一伙的,谁还和他在一起?他不败,谁败?!”
“处理的幼稚了,你至少要建立统一战线啊。”
“快看,王安石出冷汗么。额头上密密麻麻,一颗颗汗珠子冒出来……这也是特效吗?”
林北去也还看着王安石道:
“布法天下,王相却无忠诚可用之人推行。下方官员借此牟取暴利,民间怨声载道。岂能不败?!”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前两条便罢了,天相变化,乃是自然之道。世易时移,祖宗之法自不能一成不变。”
“然自古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人言不足恤乎??”
“王相另一败,便是人言。插手阿云的案子,引天下关注,此案一出,轩然大波,无数人便已然对王相形成了一个认识,那就是不通人情,不明法理!”
“在百姓眼中,如此之人,岂能是好官?”
林北看到王安石还欲辩解,伸手制止了他:
“你想要说,你才是明法理!”
“可如今大宋,有几人能和王相一样满腹诗书?恐怕,识字的都没多少。”
“在众人眼中,耳听眼见为实!最基本的常识,认知,道德便是法理。他们可没学过《宋刑统》!”
“所以,王相之败,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王安石闻言,浑身颤抖像是打板子一般。
自己奋斗了一生的事,居然是自己埋下了新法失败的种子?
“这……”
“王相自幼随令尊游四方,知晓百姓疾苦?”林北再次摇头:“恐怕只是看到了表象而已。”
“无有切身体会,又如何能切合实际的立下新法?”
“从头到尾,这新法只是王相臆想,便如同那虚空楼阁,无有基础。”
“可惜,先帝能相信你,也让你几起几落。后面……”
王安石到:“新法虽然被废,但老夫相信有人能完善,有人能再重新开启。”
“大宋积弱,老夫就不信往后没有强宋出现!”
王安石内心因新法失败而失望,因林北指出他的问题而恐慌。
可虽是败在自己手中。
但他依然坚定。
“哪怕新法有错,但变法是没错的。我大宋,一定要变法!”
声音坚定,王安石并没放弃。
他的心,是坚韧的!
“没有了,至少大宋或者说北宋是没有了,南宋也没有……”
王安石恍恍惚惚:“什么北宋,南宋?”
“王相想知晓往后的事吗?”
王安石点头道:“难道我大宋,就无一君主能剔除弊病,扭转积弱之局面?”
“既然王相要看,我就让王相看看……”
林北一挥手,天空变了。
王安石看过去,脸上微微出现了笑意:“老夫身后加太傅,待官家亲政之后配享太庙,看来官家并不糊涂。”
接下来,王安石脸色更是惊讶,目光不在迷茫,仿佛看到了希望。
“舒王?老夫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封王,还配享孔庙?看来,后世之君乃是圣德之君,老夫……”
激动之中,王安石的脸色瞬间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