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半,刘岩准时来到了市委上班,到了市委之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根本没有地方去,和周和平隔壁的那间办公室已经上了锁,紧闭的房门告诉刘岩,这里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去一科?好像也不对,按照李思琪对自己的工作安排,刘岩似乎已经不是一科的人了。
虽然自己还归李思琪管,理论上还是市委办公室的人,但他总不能大摇大摆的去秘书长办公室办公吧。
刘岩突然间有一种无家可归的感觉。
可现在他哪儿都不能去,他必须待在市委,省里来的调查组还要约见他呢。
想来想去,刘岩只有一个地方可去,他准备到省委联合调查组住的地方去看一看。
省委联合调查组住在中州市市委招待所,约见的地方也在那里。
刘岩到市委招待所的时候,李思琪正在一楼紧挨楼梯口的那个房间里坐着,刘岩走了进去。
“李秘书长,我来了,省委调查组什么时候能约见我?”
李思琪抬起头,用一种极其厌烦的目光看着刘岩,很不友好地说:“刘岩,我发现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省委领导要约见谁,谈些什么,谈多长时间,是我能够控制的吗?你让我怎么答复你?”
刘岩也觉得这样问有一点突兀,李思琪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自己实在是没有地方可去,即便是干等着也应该有个大谱的时间吧。
刘岩不敢再问,只得在一楼的大厅里面转悠,李思琪看了他好几次,终于忍不住了,对着他大声叫道:“刘岩,你不要像瞎驴转磨一样在那儿转悠好不好?就你这样的小虾米,还指望省领导马上就见你啊,且得等呢。”
后来刘岩才知道,省委联合调查组约谈的,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二十六个人,除了他之外,其余的全部都是正处级以上的领导,昨天晚上和自己见面的那几个人也在其中,和他们相比,自己可不就是个小虾米嘛!
可他这个小虾米并没有被安排在最后一名约谈,他被安排在了第五位,这大概与自己曾经是市委书记秘书的身份有关。
约谈从上午八点半已经开始了,刘岩前面的四个人,谈话的时间加起来一共一个半小时,十点钟,有一个秘书模样的人下楼来叫刘岩。
李思琪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了一下刘岩,眼神里的意思好像是,你算老几啊,怎么会轮到你了?
刘岩跟着秘书上了楼,市委招待所一共四层,没有安装电梯。
谈话的地点在三楼的一个套间里进行,秘书模样的人拉开房门,让刘岩进去了,随手又把门关上,站在门口外面并没有跟着进来。
房间里有三个人,刘岩都认识,一个是省纪检委常务副书记韩启纶,一个是省委组织部副部长邢子健,另外一个,就是省纪检委监察厅督查处副处长费雨了。
韩启纶和邢子健都跟刘岩握了手,费雨既没有跟刘岩握手,也没有让刘岩叫她媳妇。
自己人嘛,没必要那么客气,外人才要客气呢,刘岩虽然认识韩启纶和邢子健,但人家不见得认识他,人家跟他客气,那也是假客气。
刘岩看了看房间的布局,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这是一间小型的会客室,大概有十五平米左右,放着三个沙发,两个单人沙发,一个长沙发,三个沙发围成了一个U形,两边是单人沙发,中间是长沙发,长沙发的对面,是一台大屏幕电视机。
看眼前这个架势,韩启纶和邢子健是要坐在两个单人沙发上了,刘岩绝对不能坐在他们身边,挤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能和这样的大领导平起平坐。
看起来,自己只有凑合着跟这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一起坐在长沙发上了。
刘岩有几分得意,心里说: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我媳妇。
费雨挨着刘岩坐了下来,手放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冷冰冰地问道:“你是刘岩同志吧?”
刘岩心里说:行,再见面的时候,我不叫你媳妇了,就叫你费雨同志。
“对,我是刘岩。”
“多大了?”
“二十七周岁。”
“现在具体担任什么工作?”
刘岩有点犯难,现在他算干什么滴的呢?跑腿的?打杂的?不管是干什么的吧,现在他应该还是中州市市委办公室的一份子。
“中州市市委办公室。”刘岩回答道。
“具体点,什么岗位?什么职务?”
刘岩想了想,勉为其难地说:“应该还算是市委书记秘书吧。”
“什么叫应该还算?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哪还有应该不应该的。”
韩启纶笑了笑说:“别那么严肃嘛,今天就是随便聊聊。”
刘岩说:“是这样的,我本来是市委书记秘书,可现在办公室已经被领导锁了,而且还给我分配了其他事务性的工作,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好像已经不是市委书记秘书了,可又没有明确下文,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还算不算市委书记秘书。”
“既然没有明确下文,那你现在仍然是市委书记秘书。”费雨说着,在职务栏里敲上了市委书记秘书几个字。
费雨的问询告一段落,下面,就是韩启纶和邢子健的问话了,这才是真正的开始。
韩启纶站了起来,走到刘岩的身边,问道:“这次中州市人民代表大会,听说在选举过程中存在着许多问题,有人反映,有个别人左右了代表们的意见,控制了这次选举,对这件事你怎么看?”
刘岩说:“我不是中州市人大代表,也没有参与大会的后勤服务工作,现场发生了什么情况,我没有看到,没有亲眼看到的事情,我不应该妄加评论,妄加推测。”
刘岩仔细揣摩了一下,觉得自己这样说,原则性是挺强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反驳了刚才韩启纶的说法,但总觉得意犹未尽,于是进一步说道:
“我虽然不是中州市人大代表,但却是中州市的公民,参加过人大代表的选举工作,我可不可以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角度,来说一说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和想法。”
韩启纶说:“当然可以,你就以一个普通公民的角度说说你的看法和想法吧。”
“我在选举人大代表的时候,觉得自己手里的这张选票,很神圣,很庄严,我要推举的,是要代表人民群众的利益的,是为人民群众发声的,我投票的时候,绝对不会受某种因素的干扰,更不会被某些人所控制。”
刘岩朝韩启纶和邢子健看了一眼,韩启纶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作为一个普通的公民,我还有自己的原则呢,那我们推选出来的人大代表呢,我相信,他们的政治觉悟一定比我这个普通公民高,退一万步讲,即便这些代表里面存在着被某种力量控制的现象,也应该是极个别的,如果说大部分代表都被控制了,选举的结果根本就不是代表们各自意愿的表达,根本就不是人民群众意愿的表达,那是不是可以这样说,我们中州市广大的人民群众全部都是瞎子。”
韩启纶和邢子健都笑了,正在打字的费雨也笑了。
邢子健说:“你这个小刘同志说话蛮有意思的嘛!但却不失深刻,那我问问你,你怎么看民主集中制这个原则。”
刘岩说:“这个题目太大,我恐怕自己说不好。”
邢子健鼓励他:“各抒己见嘛!我们党的原则历来都是集思广益的,说好说不好没关系,你就谈谈自己的理解吧,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的。”
刘岩想了想说道:“关于民主和集中之间的关系,我就不用赘述了,我想说的是,怎样理解和看待集中,集中,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大多数人思想意识的集合,一个问题的结论,一次选举的结果,能真正表达大多数人的意愿,这才叫做集中,如果一个问题的结论,一次选举的结果,只是为了体现出某个领导的初衷,或者是体现出某个领导集体的意志,那就不叫集中了,应该叫**才对。”
邢子健又说:“在人代会这个问题上,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作为中州市市委,在这次人代会举行的过程中,担负着省委省政府的重托,如果有负领导的重托,是不是也可以算作是工作失职失责?”
刘岩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有负领导的重托,是不是指省里指定的候选人落选这件事,在这次人代会上,我觉得省领导真正托付的,是让这次会议,在祥和、团结、愉快的气氛中进行,让各位代表真正能够表达人民群众的意愿,反映人民群众的呼声,如果市委的组织工作,就是为了让省里推举的候选人能够顺利当选,而完全不顾代表们和人民群众的思想,那我只能说,这样做才是真正的左右和控制呢。”
从韩启纶和邢子健的目光中,刘岩猜测到,他所说的这些话,也是以上几位被约谈者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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