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上面的茶壶水已经烧开了,“嘎嘣”一声电路断开的声音,把曹水江的思绪拉回到现实当中。
曹水江拎起茶壶,开始往茶杯里面冲茶。他的手指又细又长,握着壶把的四个手指头,稍稍弯曲就能够触到大鱼脊,大拇指就更奇葩了,轻轻往后一勾,居然能与手背形成九十度的弯曲。
曹水江可能觉察到了刘岩目光当中的异样,他遭受这种的目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斟完茶,曹水江看着刘岩感叹:“因为这十个手指头,不知道被多少人骂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
刘岩不自觉地伸出自己的手指头看了看,他的手指,和曹水江的手指颇有几分相似,又细又长,像葱白。
刘岩从小到大也没有干过什么体力活。应该也属于四体不勤这一类人吧。
干过粗重活计人的手,指节粗大,像几节莲藕连接在了一起。
不过刘岩的手指比曹水江要稍微壮硕一些,这大概与他经常锻炼身体有关吧。
曹水江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怪我妈,我上面有六个姐姐,我妈四十多岁才生了我。怀着我的时候,街坊邻居都说我妈这一胎一准还是个姑娘,一拉串生了六个茶盘,第七个,百分之百生不了个茶壶,七仙女的魔咒,谁都没法摆脱。当时我妈都已经动摇了,嚷嚷着要去打胎,我爹牙一咬,心一横,说:反正一群羊也是养,一只羊也是放。茶盘怎么啦?七个新茶盘,再加上一个老母子,正好凑够一桌。结果生我的时候,我爹一看是个带把的,当时嘴就乐歪了,一直到现在还那样。我姥爷知道有我的消息时,是生下我的第六天,当时我姥爷正在井口打水,听到这个消息,脚下一滑,连人带辘轳一块掉进了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经过这样一个变故,再加上我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我被家里人照顾的可以说是无微不至,甚至简直到了虐心的地步。一直到四岁,家里还不允许我一个人走路,更不允许走出房门。从小到大,不允许我往一米高以上的地方站,弄的我落下了一身的毛病。最明显的有两条,一是恐高,只要是三层楼以上的高度,我站在上边就会腿软心慌,要是六层楼以上,那简直都要了命了,浑身发软整个人像是要瘫了一样。另外一个毛病更奇葩,不能走太远路,只要步行两公里以上,腰就酸困的不行。好多人说这是因为干那种事太多了闹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我二十五岁才跟你嫂子结婚,十二岁就有这种毛病了,根本就不牵连嘛!”
刘岩笑了:
“这么说的话,咱们俩也算是同病相怜啰!”
“你也经常腰酸?”曹水江怔怔地看刘岩,“不应该哦,你的体格这么好,怎么也会腰酸呢?”
刘岩说:“腰酸的毛病倒是没有,我恐高。”
曹水江问:“你恐高到什么程度?”
刘岩说:“过去跟你一样,站在三层楼以上的高度往下看,就心慌的不行了。其实呢,恐高更多的自己心理上的恐惧,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脑袋是懵的,脚底下就像没有根似的。这些表现,全都是自我的心理暗示。要解决恐高的问题,一是心态的调整,二是要经常有意识地训练,现在三层楼的高度是你心理上承受的极限,那就从这个高度开始训练,什么时候感觉到站在这个高度上没有眩晕的感觉了,就再增加一个高度进行训练,只要不间断地训练下去,不出一两个月,你就是站在泰山顶上往下看也不会腿软了。”
曹水江苦笑:“还泰山顶上呢?去年我上了一次风谷顶,整个人就像是死过去了一次。”
提起上风谷顶是事,曹水江到现在还心有余悸呢,风谷顶是钧都市有名的风景区,地理位置就在鸿畅镇的西南腹地,曹水江在鸿畅镇干了五年的党委书记,还从来没有到过风谷顶呢。
他害怕哦!
去年,时任钧都市市委组织部部长闫海宽陪着中州市组织部部长郭兴旺来到了鸿畅镇,那是中州市市委组织部对曹水江拟任钧都市组织部部长所进行的最后一次例行考察,考察在不到上午十一点的时候就结束了,闫海宽提议中午饭到风谷顶下面的农家乐去吃。
农家乐有几味山野菜、山野味,那才叫一个地道呢!
一行人去了风谷顶,车刚停好,就有一个人牵着几匹马走了过来:
“骑马上顶哦!”
“骑马上顶哦!”
闫海宽朝郭兴旺看了看,发现他的目光里透着浓重的兴趣。于是闫海宽就要了三匹马。
这三匹马,自然是郭兴旺一匹,闫海宽一匹,剩下的一匹,当然是曹水江的了。闫海宽虽然跟曹水江相交多年,却并不知道他有恐高的毛病。
看着那个人牵着一匹马走到了自己的跟前,曹水江顿时有一种骑马下不了蹬的感觉。
这次郭兴旺到鸿畅镇来,是专门对他拟任钧都市市委组织部部长进行考察的,既然两位领导对骑马上顶都有浓厚的兴趣,自己要不陪着,好像在情理上说不过去。
曹水江一咬牙——上就上。
骑马上风谷顶,有一条专门的通道,这条通道位于风谷顶的西南角,也就两米来宽,左侧依偎着山峦,右侧是悬崖峭壁,虽然是石板路,但上面全是如马蜂窝状的坑坑。
曹水江骑在马上,看看眼前如马蜂窝一般的坑坑,心里一阵阵的发虚:马走在这样子的路上,万一有个马失前蹄伍的,那自己就跌进这万丈深渊里了。
越是害怕,就越是忍不住往悬崖峭壁下瞅,越瞅心里就越紧张,吓的曹水江整张脸就像死灰一般,整个身子完全就是僵硬的,还不停的发抖,如果不是怕惊了马,他肯定会大声尖叫。
从山下到顶峰,距离还不足一千米呢,可曹水江觉得漫长的就像走了一辈子一样。
到了风谷顶上,曹水江整个人完全不行了。
讲述完,曹水江苦笑着说:“从那一次起,我的恐高症就愈发的厉害了,现在呢,就是站在三四米的高处往下看,也会有头晕目眩的感觉。”
刘岩说:“你是没被逼到那一步,我给你讲讲我的亲身经历吧,我刚到水泥厂,就担任了化验室主任,这个角色,对我来说完全是赶鸭子上架。当时我还以为,化验室主任是坐在实验室做实验的呢,到后来才知道,化验室主任更多的工作,是在车间,尤其是煅烧车间,每一天要来来回回跑上好几趟。去煅烧车间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了适时地观察煅烧状态,只有了解了煅烧的基本状况,才能根据这些状况及时调整配料方案,保证煅烧效率的提高。如果不按照煅烧的实际状况,做出来的配料方案,基本上就是瞎扯,就是纸上谈兵。所以,要想当一个合格的化验室主任,就表现经常深入到煅烧平台上去,适时地观察煅烧的状况,然后根据煅烧的实际状况,及时地调整配料方案。”
为了让曹水江更形象地了解状况,刘岩跟他描述了煅烧车间的概况,总体上来说,煅烧车间是由四个混凝土柱子支撑起来的框架结构,每隔七米高,是一个由混凝土预制的操作平台,一共有四层,每一层平台的中间,留着一个直径四米的窟窿,整个车间最重要的设备,是一个直径四米的圆柱体,它从立窑的底部,穿过平台中间的窟窿,一直延伸到三层的操作平台,这里,就是煅烧车间的主要工作岗位——煅烧平台了。
刘岩在煅烧车间的工作,就是站在煅烧平台上,观察煅烧的详细状况。
刘岩第一次上煅烧平台,是在到水泥厂工作的第三天,刘岩刚被宣布担任水泥厂化验室主任还不满一整天呢,郑华强就跑到化验室嚷嚷上了:
“你们化验室配的这叫啥料哦!根本就没法烧了,到处呲火,到处塌边,都快把煅烧工给累成狗了,刘岩,你这个化验室主任当的可真不赖,窑上都那样了,你还跟没事人一样?还有闲心坐在这儿跩大蛋呢!赶快到窑上去看看吧。”
刘岩当时并不知道,煅烧效果不好与化验室有什么关系,正发愣呢,杨得意走了过来,把刘岩拉到一边,悄悄嘱咐道:“化验室的配料方案,必须要根据煅烧的实际效果,适时的做出调整。以后,你要经常到煅烧平台上去,及时掌握煅烧的实际状况。”
刘岩懵懵懂懂的来到了煅烧车间。
看了一下向上的悬梯,刘岩的脑袋嗡的一下,腿肚子就开始打软了。
到达煅烧平台的,是一个外挂的悬梯,走在上面,就像是走在半空中一样。这家什,也忒吓人了!
刘岩完全是在郑华强的逼视下才不得不走向那个悬梯的。
刘岩描述着自己当时的狼狈相,他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悬梯两边的扶手,每上一个台阶,腿肚子都要颤抖几十下,脚部软绵而无力,踏在悬梯上,就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心跳的频率,至少在每分钟三百下以上。
就这样战战兢兢的,终于到了二层的平台,当双脚踩上二层平台的那一瞬间,刘岩的身子就像软面条似的完全瘫在了平台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