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讨厌你,我才无视你的痛苦。我只是觉得哪怕是受尽苦难的人生,有这么一个人希望你活着,那你也是幸福的。
———沃•兹基索德
何须有和梅婷玩闹了片刻,何信之就在旁边看着像是个稻草人。
工作人员看着一家三口,真的不忍心打断,但队长已经在催,最后十五分钟,孩子必须进入麻醉状态。
“两位家长,抱歉,时间到了。”工作人员赔笑道,觉得自己很是丑陋。
“宝贝,妈妈要走了哟!下次再来看你。”梅婷在何须有的脸颊亲了一下。
“好的,拉勾。”何须有开心的伸出了小指头。
梅婷却怔怔的出神,不敢伸手。
何信之走过来,很温柔的牵起老婆的手,拾起她的小拇指将一大一小两个手指牵挂在了一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小狗猪八戒。”何须有兴高采烈的在妈妈的大拇指上盖了个章。
“我想和我儿子单独再说会话可以吗?”何信之突然开口道。
“这个我可能先跟上级反应一下,请您稍等片刻。”
过了几分钟,何信之得到允许可以和他的儿子独处几分钟。
“爸爸。”何须有乖巧的叫道。
“你要死了,就在十分钟以内。”何信之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须有瞪着大眼睛,很是好奇。
“死了会怎么样?”
“死了你就见不到爸爸了。”
何须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何信之怕他不懂,又补充道:“死了你就见不到妈妈了。”
小须有的眼中立刻含满泪水,“我不要,不要死,我不要见不到妈妈。”
何信之用一秒钟的时间反思了自己的教育形式。
“你应该明白,死了有千万种不好,该有的都没了,还记得的都忘了,该得到的都没机会了。”
“爸爸,我为什么会死啊?”何须有问道。
“从精神层面来讲,有些事情,不是所有人都会坚持下去,即使他们明白若是不坚持,就会有人因此死去。”
“所以只要我坚持下去,我就不用死了对吗?”何须有天真的说道。
“坚持下去,你可能还是会死,但是不坚持的话,你就一定会死。”何信之的话很现实,他不喜欢说谎。
“那我一定要坚持下去。”何须有坚强的说。
“你得的是一种传染病叫做扎伊尔,这是一种唾液传播的病,发病时间是一到一周。听说这种病症一旦发作就痛苦万分,很多人不是最终被病带走,而是被活活疼死的。”何信之说完便陷入了沉思。
扎伊尔通过唾液传播的话,梅婷便很危险,很多孩子都和父母有特别亲密的举动,亲亲更是常态。
通过昨天的家长数量判断,这家医院有二十多个病人。
通过昨天他们之间的交流对话来看,这二十个病人都是孩子。
都是孩子?
如果每一家都喜欢玩亲亲,那么肯定会有人感染扎伊尔。
但是事实是,从工作人员当天的检查来看,只抽取了血液样本,并没有进行其他的检查。
在检查之后对我们这些最有可能感染扎伊尔病毒的孩子家长视若无物。
所以这种病根本不是传染病,他们在欺骗我们。
为什么要骗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让孩子死?
而且昨天这么多的家长竟然都签署了知情同意书,同意对孩子进行安乐死。
哪怕是闹一下都没有闹,Z国人民人均素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
这非常的不正常,梅婷做的决定的时候也太快了,这不是她。
根据何信之对自己太太的了解,小事能够自己处理,大事一般都会征求何信之的意见。
昨天她做决定的时候几乎就是一瞬间。
好多事情都太不正常了。
何信之凝神思考,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会痛啊。”何须有还是挺怕疼的。
“还记得那天早上的痛吗?”何信之说的是住院当天早上疼到痉挛那次。
“我不要,我不要,我好怕疼的。”何须有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一想起那天早上就害怕,太疼了。
“爸爸也怕疼,小时候家里地震那年,正好是夜间,我毫无反应的被埋在了废墟下,墙板压住了我的脚,衣柜倒在我的胸上,很疼,每天都很疼,身体动弹不得,但痛苦丝毫不减。”何信之看他害怕的样子便觉得可爱,这么可爱的小家伙,怎么舍得让他就这样离开,想了想便自顾自的讲起故事来。
“你爷爷带着你奶奶还有志愿者和军人马不停蹄的找我。起初是在找活的我,但当时间流逝,没人会相信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二岁孩子能撑这么久。”
“他们说太久了太久了,生存的希望接近于零。他们不抱希望,开始寻找别的幸存者。”
“但你爷爷不相信,他觉得我不会轻易死掉,他相信我活着,他不肯屈服。”
“我就躺在东北那个角落,地震将我震开蛮远的距离,又因为地处偏僻,所以很难被找到。”
“我那时候被书柜压住了胸腔,说不出话,叫不出声,但我能听到他们的交谈,他们激烈的话语甚于争吵,父亲认为我还活着,而其他人觉得应该把力气留着支援别人。我没有在意那些认为我死的人,我只知道父亲在找我,不留余力的找我。”
“被困二十天后,我离成为尸体只差疼痛,时间过的越久,我便越麻木,到最后,痛苦成立奢侈。”
“我坚持了一天又一天,苟延残喘,外面搜救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你能听出便只剩一个人,尽管他不说话,但我知道他是谁。”
“当我被救出时,惊叹于我生命的顽强,也同样惊叹这位平凡父亲的执着。”
何信之的语气由平淡转向激烈,他目光灼灼,继续道:“从那时候我就明白,人可以选择安乐的离去,亦可选择苟延残喘的活着。有人选择前者,一死了之。有人选择后者,痛苦的活着,生不如死但怀揣希望。但是只要有一个人希望你活着,哪怕所有人觉得你死去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也必须活下去。”
何信之字字铿锵,像是诉说着一股信念。
“我们都不是孤独的,真的。出生时便有了父母。出门在外就有朋友。老了便有子女。每个人都不是一个人,每个人都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活。”
“我想要你活下去,想着即使承受着千刀万剐的痛苦,哪怕是生命的最后一秒,我都不准你放弃活着。比起死去,疼痛算得了什么?”
何信之看着何须有,他在等待一个答案。
“爸爸,虽然我很怕疼,但我更怕见不着妈妈。”何须有依然记不起可怜的爸爸。
“我不会让你见不着爸爸妈妈的。”何信之擅自将自己加了进去。
他看向门那边,他知道门外的人掐着表数着他儿子最后的时间。
“我们该走了。”
“去哪儿?”
“去找活下去的办法。”何信之抱起身体发青发紫的何须有,血液侵蚀肉体变得更加显眼。
他最后看了一眼门,梅婷正留着眼泪在那里看着他。
他一狠心就扭头不去看她,他知道不能走门,他们是不会允许他带走孩子的。
他打开窗户,看到了楼下他今早来的时候就准备好的装医药用品的纸箱。
这是医院原先报废的纸盒,异健联准备丢掉的。但是今早偷偷被何信之转移到何须有的病房下。
不这样做,从三楼跳下去还带个孩子,会死的。
“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什么呀?”何须有好奇的问道。
“啊啊啊”(#゚Д゚)
何信之带着何须有一跃而下。